第二十六章 祈燈節上(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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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為何發笑?”軒轅楓微微頷首,一側身子,禮貌性的問問,眼底卻沒多少恭敬之色。
    “朕隻是覺得這棠宸公子是個頗有趣的人罷了。”
    軒轅楓隨便問問,軒轅敬也隨便答了答。
    “犬子不知禮,讓陛下見笑了。”吳老爺子見軒轅敬都開了口,明顯是不想節外生枝,畢竟是祈燈節,舉世歡慶,便起身作揖。
    一來不讓吳家落了口實,二來便是提醒吳恪不要太過於過分。
    “吳愛卿請起,朕並無此意。“
    嗬嗬,演得不錯,三兩句就說她不知禮了。南宮涼微微低頭,右手微微握拳,拇指在食指上婆娑著。
    軒轅楓也是一肚子怒火,這吳家,是真沒把他這個王爺放在眼裏。冷冷的看向吳家眾人,看的吳恪打了個寒顫。
    南宮涼似是沒聽懂話中玄機一般,“棠宸便多謝陛下賞識了。”
    又朝吳恪的說,“不知吳公子想讓棠宸如何道歉呢?”
    在場所有人,除了溪雲初起和軒轅楓之外,都以為南宮涼這是真的想道歉了,可他們三個知道,好戲還在後頭。
    吳恪也是聽出了自家父親的言外之意,原本想要鬧大的心思也歇了,但終究是忍不下這口氣,便改了主意,很是不懷好意的一笑,陰測測的。
    “這簡單,不若你我幹了這酒,喝了之後,之前的事便一筆勾銷怎樣?”
    說完便直接將酒壇遞給南宮涼,看樣子是想直接讓她幹了一壇。
    軒轅楓稍一皺眉,這是什麽酒,他自是清楚的很,東興有名的烈酒,就算是這種宴會,也不過幾人一壇,怕喝醉了有人當眾出醜,禦前失儀。
    但現在……
    其實,不光是軒轅楓皺了眉頭,包括主位上的皇帝皇後,眾人皆是,心下眼觀鼻鼻觀心。
    這誰不知吳家大公子酒量過人?這什麽……棠宸公子,這麽瘦弱,恐怕幾杯就倒了吧,還一壇?
    但眾人擔心歸擔心,溪雲初起可是絲毫不緊張,畢竟以前主子處理事時,常常一坐就是一夜,喝酒提神。
    所以啊,主子喝酒的計量單位是壇……
    但主子自己喝歸自己喝,並不在愛這種場合喝酒。主子喝酒的理論是,要麽千杯不醉,要麽滴酒不沾。
    南宮涼看看他,又低頭看了看他遞過來的酒壇子,隔著上麵的紅蓋子都能聞到濃烈的酒香,她輕蔑一笑。接過酒壇仰起頭直接灌下去,喝完後抬起手將酒壇倒過來,表示自己已經喝完。
    全場鴉雀無聲,有的瞪大了雙眼,有的張開的嘴巴還未來得及合上,主座的皇帝皇後眼中也是不免驚愕。
    畢竟,能一次喝一大壇的人,少有。
    唯有軒轅楓,眼裏除了讚歎便是驚喜。
    這個人呐,慣會給他驚喜。
    軒轅楓雖是驚喜,但仍舊是最快反映過來的人,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輕哼了一聲,佯怒道,“棠宸乃本王王府中人,吳公子是未將本王放在眼裏嗎?”
    南宮涼隻是將酒壇在手中轉了個圈,狀若無意道,“這酒,很烈,真不錯。”
    吳老爺子一看形勢不妙,便順著台階下,“竟然棠宸公子有如此誠意,那我吳家也便受下了,希望你我……”
    後麵的話,南宮涼想著便覺得惡心,便打斷了他的話,緩緩說道,“王爺且莫生氣,想來吳公子也無此意,不若……”
    南宮涼舉起另一壇酒,送到吳恪手上,“吳公子也將這酒幹了,有來無往非禮也嘛,你我之間,便一筆勾銷如何?”
    華陰笑笑,這兩口子,不僅不吃虧,連話都原模原樣的頂回去了。
    吳恪自知喝不了,原本他是想著這酒根本無人能一次喝一壇,就算是他能,估計也是暈暈乎乎的了,自己再喝,就算是暈乎了,也不會太過丟人。
    接下來再找機會讓他當眾出醜便好,誰知這棠宸公子非但不暈乎,還意外的清醒。
    那雙閃著精光的眸子此刻緊緊的盯著他的眼睛,讓他無處遁形,下意識的往回退,誰知自己的背後也感覺到了一道強有力的目光,讓他進退兩難。
    他知道,那是平寧王。
    他咽了口口水,推脫道,“本公子不勝酒力,改日與公子再聚。”
    說完轉身便要走,南宮涼豈能讓他,一甩手帶著內力將酒壇摔在地下,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一道冷冷的聲線回蕩在每一個人腦中,“怎麽,吳公子是未將本少主放在眼裏嗎?”
    這一聲本少主,將在場的人包括軒轅楓在內說的雲裏霧裏。
    一聽這聲本少主,軒轅敬當即在主位上坐不住了,微微直起身子說道,“不知棠宸公子是……”
    “本少主乃天佗宮內,神醫門門主座下獨傳弟子,怎麽,吳公子就這般不將我神醫門放在眼裏?”
    天佗宮,乃是世間最詭秘之所在,據傳聞,天佗宮分為三大門,武術門,神醫門,通天門,分別掌握三大上古神術,乃是世間眾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所在。
    這一句話,直直讓軒轅敬都皺起了眉頭,便是有心想袒護吳家都不能,說到底,他還是這棠宸公子的師叔呢……
    南宮涼一撩衣袍坐下,等著後話。
    吳恪自知已無路可退,便隻得硬著頭皮喝下一壇酒,隻是,這吳恪便沒有南宮涼的瀟灑了……
    南宮涼見吳恪喝完了,便直接坐下,冷冷的說了一句,“吳公子,你該回去了,莫要失了禮數。”
    吳恪像是才睡醒一樣,強打著精神,將酒壇放到桌上,轉過身,盡量保持著直線往前走,但醉了酒的人豈能走直線?
    是以,走了十幾步,便直直的倒在了大殿的中央。
    四下的人像是商量好了一半,微微低頭,甚至有和吳家並不對盤的人擋著嘴竊笑。
    其實,吳恪雖不能喝完一整壇還像南宮涼那樣清醒,但他也是清楚自己酒量的,總不至於直接醉暈過去。
    一是被南宮涼和軒轅楓嚇的,二是被南宮涼和軒轅楓氣的……
    “還愣著幹什麽,拖出去。”這話是軒轅楓說的,他眼見吳老爺子和自家父皇就要開口了,估計一開口便是調和,他可沒那麽好的肚量,便將話說在了前頭。
    軒轅敬雖然不是很讚同,皺著眉望向軒轅楓這邊,奈何軒轅楓像是知道他要看他一樣,就是不轉頭。
    軒轅楓都發了話,吳老爺子自是不好多說什麽,但眼看著來拖人的小太監都進殿了,終究舍不得自己兒子受此等大辱,尤其四周的竊笑都要鑽進他耳朵裏了,便朝主位上的皇後使了個眼色。
    其實這事本就是吳恪不占理,皇後本也就想息事寧人,但哥哥的眼神過來了,她不得不開口。
    她皺了皺眉,溫聲說道,“今日是祈燈節,按理說是舉世歡慶,但有了這麽一出,本宮深感遺憾,本宮代侄兒向棠宸公子賠個不是。恰好本宮好久沒見侄兒了,先將吳公子扶到後殿吧,本宮好好說道說道他,改日定讓他登門道歉,陛下,您看……”
    這話可謂是滴水不流,賣了自己一個麵子,既全了吳府,又安撫了自己,還不忘記這話題是軒轅楓挑起來的,撫平軒轅楓心裏的火氣,最後還是將決定的權利還到軒轅敬手裏,不惹皇帝不快。
    嘖嘖嘖,這種手段,這種語言藝術,不愧是在宮裏混跡了一輩子的老油條了。
    畢竟,她要是直接越俎代庖,強硬的吩咐人將吳恪扶到後殿,軒轅敬指不定一個不開心就不允了,這樣溫和的語氣,事事周全的方法,軒轅敬也不得不給自己正宮皇後一個麵子。
    眼見軒轅敬就要開口,南宮涼又掐準時機搶先一步,既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還不至於打斷皇帝的發言。
    “棠宸不敢,道歉便免了,晚輩們小打小鬧罷了。”南宮涼連忙低頭回了話,比皇後的語氣還要柔和道。
    這話一出,看戲的華陰直接暗地裏豎起了大拇指,事不關己的軒轅敬抽了抽嘴角,一向優雅的皇後都險些繃不住那張溫和的臉,就連是自己人的軒轅楓都差點失態笑出聲來,隻得先行喝了口水,擋住了彎起的嘴角。
    四下的人可為更是雷的不行,心道這棠宸公子以後可不能惹,這哪是息事寧人,一句話,不僅敢映射皇後娘娘閑的沒事連晚輩的事情都要管上一管,還說剛剛的鬥酒是小打小鬧,那語氣好似完全沒想到吳恪會喝不下那酒。
    可偏生的,南宮涼的語氣溫和有禮的很,語氣中還外帶了幾絲不好意思,以示自己讓吳恪丟了麵子的歉意。讓人半分錯處都挑不出。
    小打小鬧?這特麽是小打小鬧?眾人心中腹誹,這棠宸公子歉意是假,想要諷刺吳公子沒本事還來挑戰,不自量力是真吧。
    惹不起惹不起。
    溪雲倒是麵無表情,隻是初起都快咬斷舌頭了,還差點沒忍住笑意。
    原本想要再跟幾句讓吳恪丟臉的話的軒轅楓,聽了南宮涼的話,也懶得說了,反正吳恪也就那樣了,畢竟母後都賣自己麵子了,自己也不好再堅持什麽。
    軒轅敬終於放緩了心情,看行殿裏那兩個不知道怎麽辦的太監,吩咐道,“將吳公子好生扶下去,仔細照料著吧。”
    說完又覺得這棠宸公子不是個好得罪的便,安撫道,“朕多有怠慢,少主還請見諒。”
    “無妨,本少主一向大度。”南宮涼微笑著頷首說道。
    大度……你認真的嗎?
    此時,殿裏所有人的心聲都是如此。
    軒轅楓震驚之餘,卻還是被她逗笑了,搖了搖頭,這女人……還真是什麽虧都不吃,臨了了還說了一句自己大度。
    軒轅楓起身,“父皇,兒臣不勝酒力,先行告退。”
    “皇兒可要慢些,注意安全。“軒轅楓關切道。
    南宮涼可是清楚的看到了東興皇眼底一閃即使的殺意。
    她禁不住皺了皺眉。
    出了皇宮,來到附近的草地上,南宮涼似乎聞到了自由的味道,躺在郊外草地上看星星。
    “宸兒真是神醫門的人?“軒轅楓問道。
    “造天佗宮的謠,世間還沒有這麽大膽的人吧。”南宮涼故作輕鬆的笑道。
    “宸兒為何不告訴我?”軒轅楓順勢躺在了她身邊,支著身子問她。
    “告訴你幹嘛,你又沒病,不需要我治,但天佗宮行事一向隱秘,此次我怕是要挨罰了。”南宮涼狀若苦惱道。
    她知道,他在懷疑,不過,天佗宮一向不諳世事,應該也不會有事。
    挨罰個屁。
    還沒走遠的初起聽到這邊的聲音,淬了一口,腹誹道。
    天佗宮都沒幾個人了,主子師父也不在了,誰能罰主子?
    軒轅楓被她逗笑了,倒也沒再多問。拉著她便到了街上,買了個天燈。
    “買這個幹嘛?“南宮涼看著想一出是一出的男人無語道。
    “祈燈節是要放天燈祈福的。”軒轅楓邊紮著天燈邊絮叨。
    “你還信這個?”南宮涼挑眉道。
    她知道祈燈節的習俗,但她從來不放這些,因為不信,也就覺得沒用,母妃以前年年放天燈祈福,也沒見有什麽用。
    “心理作用吧。”軒轅楓神色淡淡,邊說著邊把天燈遞給南宮涼示意她許願。
    不知怎麽的,看著軒轅楓手裏點燃的天燈,雙手合十,竟真的閉目想許起了願望。
    “一願將來兒孫滿堂,二願所愛之人幸福安康,三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南宮涼嘴裏念叨著,不知怎麽,眼裏隻覺得澀澀的。
    以前,母妃也是這般,對著不知存不存在的上天,祈求著自己和自己女兒幸福的嗎?
    真的有用嗎?
    南宮涼緩緩睜眼,看見軒轅楓已經將天燈放飛,拽拽他說,“你怎麽不許啊?”
    軒轅楓似是真的在思考,南宮涼眼看著天燈就要飛了,拍了他腦袋一下,軒轅楓捉住她的手,“我已經許了。”
    南宮涼一臉疑惑,剛剛他連嘴都沒張,怎麽許的?
    但軒轅楓卻自身後擁住她,蹭了蹭她光潔的額頭,“你看,我的願望已經在天上了。”
    南宮涼怔住了,耳尖驟然紅了,火燒雲似的。
    突地,周圍閃出了耀人的光亮,緩緩進入眼簾的千上萬的天燈,南宮涼餘光一瞥,這才看見附近已經沒有人了。
    南宮涼抬頭看著天上的點點天火,心裏百味陳雜,真的好多,好多好多……
    像數百萬記的遊龍下凡,橫過江海,在暗夜中遊蕩,金光閃閃,猶如白晝。
    突然,一顆火光衝向將暗的夜,在南宮涼眼中動作竟漸漸變慢,綻開一朵燦到絕美的煙花,隨後,兩顆,三顆……
    直到煙花的光亮遮過夜空中的天燈。
    煙花和燈火交相呼應,將東興的寂寂皇城照成不夜。
    任眼高於頂如南宮涼,也不得不驚歎於此刻的場景。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許是煙花實在太多,太耀眼,有些許天燈下的字條被夜風卷下來,南宮涼下意識的身後接住,還未來得及看字條上的字,便聽到身後的聲音。
    “我要去棠宸為妻。”
    那正是字條上剛毅有力的字。
    南宮涼盯著那張字條怔住了,軒轅楓隻以為她是遺憾這字條沒飄到天上,便道,“煙花甚美,天燈雖脆弱,但終究繁多,總有一盞能送到天上。”
    那煙花綻開在千裏之外的夜空,卻好似炸響在她耳旁,震得人心裏生疼,伴隨著如雷貫耳的聲音,她好似聽到了身後溫良的聲線。
    “宸兒,從小到大,我都沒有一個如此想實現的願望,所以我得多放點,宸兒喜歡嗎?”
    南宮涼仰著頭,看向夜空,她點點頭。
    她想,沒有一個女人會不喜歡此等繁華的場景。
    她仰頭看向還未飄遠的天燈,下麵的字都相同。
    我要娶棠宸為妻。
    天燈明了一整個夜空,沒有一盞是為他自己。
    盞盞是為她。
    她何能不喜?
    “那宸兒能幫我實現願望嗎?”軒轅楓小心翼翼的問道。
    南宮涼看著軒轅楓熱切的眼神,眼神頗有些落寞。
    軒轅楓知道她的猶豫,她的彷徨,她心裏的芥蒂,她心中的自由。
    但終究是他先動了心,是他先生了情,所以他可以等,他得等。
    等到她願意的那一天。
    沒再深究,便說道,“宸兒不必這麽快告訴我答案,我可以等,等到你願意的那一天。”
    南宮涼點點頭,她隻是在想,
    如果,你知道我是南宮涼的話,你還會如此嗎?
    此刻,她無暇去想這個問題,但她知道,
    那一天,已經越來越近了……
    那一天,總歸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