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緩緩歸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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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風習習,陽春的日光普照大地,微涼的月光瀉下銀輝。
    疾馳兩日,南宮涼終於在第二天晚上到達了太子府的棠宸殿。
    南宮涼剛剛進入後麵的寢室,發現棠宸殿裏一個人都沒有,估摸著也會是在軒轅楓那兒。
    剛要掌燈,眼前一陣血紅的光芒乍現,南宮涼一怔,下意識的迅速打開暗盒。
    隻見暗盒內的陰陽草通身血紅,發出紅光,托著將開未開的花骨朵的花莖正幅度不小的擺動,花骨朵正叫囂著要突出重圍,以肉眼所見的速度即將開放。
    突地,一陣足以刺得人眼疼的光芒一閃而逝,隨後,陰陽草上的花骨朵兒,緩緩綻開。
    血紅的五瓣花瓣幾乎平鋪,中間的花蕊隻有一顆,類似於淚珠的紅珠子,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滴血在花的中心。
    如果此時,屋內還有第二個人在的話,一定會看到,南宮涼額間,鳳凰似血,隱隱顯出明黃的龍形,通紅的鳳騰圖經久不息。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陰陽草的紅光漸漸消失,隻剩那一滴血珠似得花蕊綻著幽暗的紅光,南宮涼額間的鳳凰圖騰也漸漸消散。
    終南山上,白霧朦朧。
    唯有天邊的紫宸星驟閃,發出強烈的光,隨後也回複平息,這一景象,正好落入終南山上的世先長者眼中,世先長者摸著不屬於他的年紀的白胡子,慧深莫測的笑了笑,黝黑的眼中似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好像會將人吸進去,讓人猜不出他在想什麽。
    南宮涼震驚著,生平冷靜自持的她手竟不自然的抖起來,南宮涼顫著手,伸向花骨朵兒,將花托以上的部分摘下,放到瓷瓶裏,蓋上蓋子,低頭一看,陰陽草的莖葉竟全都枯萎了。
    南宮涼迅速往正廳飛去,心裏很急很急,就是很想見見他。
    太子府正廳內。
    已到深夜,軒轅楓喝了調養的藥睡下,伺候的四人才開始用膳。
    所以一時間,正廳裏,很是熱鬧。
    本來四人折騰了一晚上,已經是累極了,但是總有人精力十分旺盛。
    譬如,初起和青冥。
    原本,累極了的兩人,也是暫時和平的,但,一個導火索……這不,兩人又吵吵起來了。
    事情是這樣的。
    飯桌上有一道糖醋鯉魚,魚肚上是沒有刺的,所以,愛吃魚的兩個人都默契的夾到了一塊魚肉上。
    漸漸地,室內的火藥味濃烈起來。
    當然,一開始兩個人都沒有大聲說話,隻是暗暗地較勁,兩雙眼睛瞪得比牛都大。
    華陰一把撫上了腦門,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真的是,造孽啊……
    這青冥,太子爺身子不好,這下就沒人管得住他了,真的是,還好,這種日子就要結束了。
    還有這初起,她家主子不在,也是能鬧翻天。
    說起棠宸公子,聽說她已經把藥找著了,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忽然想到她。
    可能是,她和太子都在的時候,格外的安靜吧,畢竟,兩位主子都在的話,那兩個貨,一個屁都不敢放。
    華陰正想著,突然聽見“呼啦”的一聲,一室之間,所有人都看向了滿身魚湯的青冥和初起。
    當然,有不少也濺到了華陰和溪雲的身上。
    許是天性淡漠,溪雲的臉上並沒有什麽表情,隻是神情冷冷的,不難看出不太高興。
    華陰重重的將筷子一放,與瓷碗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兩個人都冷冷的看著,因為搶魚而站起來用力,而半伏著身子的兩個人。
    青冥和初起兩個人也是尷尬的很,都還僵持著,筷子漂浮在虛空,遲遲都沒有收回來。
    可能是覺得心虛,兩個人齊齊的轉頭,青冥朝著華陰,初起朝著溪雲,尷尬的咧著嘴角傻笑起來。
    溪雲和華陰還是沒有說話,繼續看著,兩個人臉上的笑還是沒有收起來,每人迅速抽了塊錦帕,迅速的在自家兄弟身上擦著。
    “被伺候”的兩個人並不領情,毫不留情的從“罪魁禍首”那裏抽了錦帕,自顧自的擦著。
    拾掇幹淨之後,華陰一把把用完的錦帕扔到了青冥臉上,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性格使然,溪雲擦幹淨之後倒沒有把錦帕亂扔,穩穩地扔到了初起的臉前頭,冷哼了一聲,繼續扒飯。
    兩個人受了人的白眼,卻不敢亂說話,誰讓自己惹的禍呢?
    於是乎,就隻能把火氣撒到對方身上。
    “你搶什麽搶,闖禍了吧。”初起沒好氣的說。
    “嘿,明明是你太用力好不好?”青冥毫不示弱的頂回去。
    溪雲和華陰對視一眼,剜了一眼,歎了一口氣,默默地說了一句,“又來了。”
    “女士優先,不懂啊?”初起一拍桌子叫囂道。
    青冥冷哼一聲,“女士?沒看出來。”
    力氣比他都大,還敢說是女人?
    ……
    正廳裏以元易為首的下人們都不忍心看下去,都伸手擋住了自個兒上揚的嘴角。
    這青大人雖平日裏和太子爺的關係不錯,也愛開幾句玩笑,但也沒這麽不正經過啊。
    華陰一扔筷子,起身摔門就走,快步離開,真的是煩死了……
    溪雲搖了搖頭,又扒了幾口飯也起身離開。
    結果,溪雲一開門,就看到了久別一月的自家主子,頓時就要下跪行禮。
    南宮涼卻將手指豎與唇前,以示噤聲,溪雲看了看自家主子的麵色黑黑的,就知道,某侍女又要倒黴了。
    而且……這次恐怕真的是……
    凶多吉少。
    南宮涼一步一個腳印輕輕的進來,故意不讓人意識到有人進來,一抬手示意一屋子震驚著的人不必行禮。
    大老遠就聽見了這兩個人的吵鬧,很難想象,這些天她不在這裏,軒轅楓是不是得亂死。
    一思及此,麵色又陰冷了幾分,齊齊的讓屋裏的下人們都打了個寒顫,室內溫度至少下降了五度。
    中毒,最忌亂心勞神,初起真的是,不知輕重。
    想到這,南宮涼眉間的戾氣加重了許多。
    其實,南宮涼隻是放輕了步伐,並沒有刻意掩蓋氣息,以初起的機警度,就算不馬上意識到有人,感受到周身氛圍不對也是肯定的。
    結果,結果,結果讓南宮涼很生氣。
    她是得好好考慮考慮,是不是要將初起重新打回日沉閣底部進行回爐重造了。
    而此時,兩個人並不知情,唇槍舌戰還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哎哎哎,什麽叫你先夾到的?明明是我好不好?那明明就是我的魚肉。”初起叫囂道。
    “嗬嗬,怎麽,魚肉上有你的名字還是咋地,那不那塊肉還在地上,你叫它一聲,看它答不答應。”青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拍打著大腿諷刺道。
    此時,南宮涼走到案幾旁,倒了杯清茶,緩緩走近兩個還不知情的人。
    “你你你……”初起被氣狠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用手捶打著胸口。
    南宮涼來到初起身後,遞上手中的清茶,“初起,嗓子吵啞了吧,來,喝口茶敗敗火。”
    初起正生著氣,接過茶點點頭說了聲好,也沒注意。
    喝完了才後知後覺,我靠,這聲音,怎麽,這麽的,耳熟?
    想著便猛地一回頭,顫顫巍巍的起身,顫顫巍巍的說道,“主主主……主子。”
    猛咽了口口水,緊接著道,“主子,你回來了?”
    青冥正閉目養神呢,思量著頂回去的話,等著初起下一番攻勢,冷不丁的聽見了初起的話,也猛地睜眼回頭。
    南宮涼一旋身坐在初起剛剛坐過的椅子上,一手敲著桌麵,冷冷的看著已經跪在地上的初起,這一場景,直直地讓遠在門邊的溪雲都沒了底。
    雖然南宮涼找到了藥,心情一直不錯,但那都不能平息此刻的怒火,日沉閣的人,平時可以不正經,但大事上一定要嚴肅處理。
    初起這樣的表現,已經讓南宮涼失望的想把她扔蛇坑了。
    南宮涼緩緩的抬腳,迅速的出腳,踹到初起的胸膛上,初起直接越過偌大的前廳,從溪雲身側飛過,直直地落到院子裏。
    溪雲皺著眉頭看著初起,她能接住初起,但是,她又不能,因為,一旦接住她,牽連到她還是小事,再次掀動主子的怒火是大事。
    主子最討厭自作主張的人,主子一旦發火,日沉閣中,血流成河,也不是沒有的事。
    初起嘴角帶血,發髻散亂,有氣無力的抬頭,依舊恭恭敬敬的朝著自己心中的敬仰了許多年的主子,磕了個頭。
    無關求情,無關保命。
    隻是,她知道,她犯的事,有可能,此生都沒機會再向自己的主子行禮了。
    初起知道,在閣裏,她犯的事是因情誤事,雖然沒有真正對軒轅楓造成什麽傷害,但是,依舊是玩忽職守,觸犯了門規,怕是性命不保了。
    青冥震驚了,迅速衝到門前,想要把跪在院裏奄奄一息的女人扶起來,卻被溪雲一把拉住了,溪雲皺著眉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他冷靜。
    不知道為什麽,青冥此刻,心裏已經不單單是擔憂那麽簡單,又些害怕,還有點魂不守舍。
    初起像是感受到一樣,淡淡的瞥了青冥一眼,但也隻是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低頭笑了笑。
    有些可笑,她自幼被主子救起,她還記得主子給了她些銀兩,給了她一份工作,說足夠她自己豐衣足食。
    她那時候看著恍若神邸的,站在她麵前的公子哥樣子的主子,她跪在她麵前,眼底滿是倔強。
    “公子,讓我跟著你學功夫吧,學成了以後我可以跟著你,做你的貼身護衛。”
    主子卻說她最不缺的,除了銀子,便是暗衛,還說她身子底子太弱,不適合練武,也已經過了練武的年紀,搖了搖頭便要走。
    那時的她,看著那時小小的主子,竟是那樣執著,她跪著爬到主子的身邊,拉著主子的衣擺,說自己不怕苦,給她一個機會。
    主子一把就拂開了她的手,眼底滿是嫌棄,明顯是不喜歡別人碰她,她又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她冷哼了一聲,很是不屑,那句話至今依舊回響在她的耳邊。
    “你要想找死的話,盡管去跟著他。”主子頭也不回的走了,指了指她身後的一個黑衣男人。
    她沒有因為這句輕蔑的話而記恨主子,當時的她想,這位公子可能真的不缺她一個,可能,每天都會有人像她一樣,不自量力的去求主子,但,她還是咬牙跟著那個黑衣男人走了。
    然後,她便被帶到一個封閉的環境裏進行訓練,和身體底子好的溪雲分到了一組,一起訓練。
    那一批一起訓練的人,開始幾乎每一天都會死人,但是,沒有一個人後悔,她偷偷地看過那些沒來得及運走的死屍,麵上大多都帶著滿足的笑意。
    麵對死亡,都會害怕,說不害怕是假的,但是,底子最差的她,竟然奇跡一般的存活下來,成為五百來人裏,剩下的幾十個幸運兒的其中之一,然後順利的通過重重考驗,做了主子的貼身護衛。
    “主子。”初起用盡了力氣吐出來兩個字。
    雖然經常與主子開玩笑,但直到今天,主子依舊是她心中的神,也是日沉閣的主心骨,是她心中的精神支柱,是不可觸碰的信仰。
    南宮涼緩緩走到門口,站在燈火輝煌的正廳前,冷冷的看向院裏黑暗中的初起,沒有任何溫度,薄唇輕啟,“後悔嗎?”
    後悔,忘了日沉閣的規矩嗎?後悔,玩忽職守嗎?
    初起抬起頭看向站在光前,周身度了一層金邊的人,竟笑了起來。
    主子依舊是主子,那個神一樣的主子,但她,恐怕不能看著主子走向她的巔峰了。
    她再一次在自家主子的麵前,由雙膝跪地改為單膝跪地,一手放在身側,一手支在地上。
    這是,日沉閣的最高禮節。
    緩緩的說道,“初起知錯,但憑主子發落。”
    南宮涼目光一震,卻依舊冷悌著跪在樓梯下的人,涼涼道,“明日自己回門裏報道吧。”
    說罷,便轉身回了屋裏。
    溪雲初起知道,回門裏,既是回日沉閣,按規矩接受懲罰。
    溪雲扶著初起先回棠宸殿。
    按日沉閣的規矩,小組裏一人犯了錯,全組都得回閣裏受罰,可能她受的罰輕一些。
    “抱歉,連累你了。”初起此刻收去了那不正經的樣子,淡笑道。
    “好好的,主子正在氣頭上,總有辦法的。”溪雲淡淡道。
    初起笑了笑,沒出聲,在銀灰色的月光下,不疾不徐的回棠宸殿。
    月兒到了上柳梢的時候,隻是一直隱於雲層中不出來,不知是不是有些羞於看這一出紅塵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