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狀元之爭

字數:7110   加入書籤

A+A-




    重生之南明挽歌!
    一縷清風拂過錢府的柳梢頭,淩亂著錢孫愛的頭發,剛剛考完殿試,自我感覺良好的錢孫愛正翹著二郎腿,邊啃著個香蕉,邊聽著家丁匯報吳瑾的情況。
    “咋樣?那位佳人最近過的可好?你們可要看緊咯,別給我鬧出戲文中的殉情啥的。”
    “那位佳人……好像過的挺快活,至於異動……”家丁抹了抹頭上的汗,支支吾吾的有些猶豫著說不說。
    “咋了?難得她還絕食不成?”錢孫愛繼續津津有味的啃著香蕉,腦海中頓時想到一副,美人思念著情郎,茶飯不思,在小黑屋裏日漸消瘦的模樣。
    “咳咳咳,稟少爺,那佳人一頓要吃兩個豬頭,三碗雞湯,一盆飯,還外加八個香蕉,您說……這算不算異動?”家丁勉強擠出一個笑臉,心裏卻是想著,明明是被綁架來了,咋胃口還能這麽大。當然他們不知道,吳瑾那是老陪著朱由崧微服私訪吃吃喝喝,撐大了胃口。
    “嗯,兩個豬頭,三碗……嗯!?”錢孫愛忽得站起來,香蕉都不吃了,皺著眉頭死死望著那家丁的眼睛“你說什麽?”
    那家丁連忙跪下,滿頭大汗“少爺,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騙你啊,您不信就去看看吧,這些天把您的月俸都是吃了不少。”
    錢孫愛將信將疑的望了他一眼,一揮衣袖便向關押吳瑾處走去,倒不是他心疼那點錢,隻不過那個畫麵……咳咳咳,讓人怎麽想怎麽奇怪。
    錢府一處不起眼的小院內,吳瑾正抱著個大豬頭啃的正香,滿嘴流油的“吧唧吧唧”著。
    “也不知道皇爺什麽時候來救我,這裏的東西還是比不上皇爺吃過的親切。”說著,感慨的歎了口起,又狠狠的咬了一口豬頭,繼續吧唧吧唧的吃起來。
    站在窗外的錢孫愛臉部不住的抽動著,他隻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崩塌有點崩塌,戲文上可不是這麽演的呀。
    但他還是擺著一副標準的大反派風流式淫笑,走進房內“哈哈哈,姑娘在這住的可還習慣?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姑娘可要和我說啊。”
    本來錢孫愛已經是準備好被破口大罵嗤之以鼻,然後在一番威逼利誘下,這位“美人”才含著淚不得已的就範。
    誰知道吳瑾剛啃完豬頭,還有點意猶未盡的吮吸著手指,說了句“嗯……米飯不夠軟,記得弄點馬壩的貢米,細細的蒸一蒸,還有雞湯讓廚子少放點鹽……”
    看著這位“佳人”喋喋不休的開始數落起自家的飯菜,錢孫愛心裏有些氣不打一處來。感情這還真當到是錢府蹭飯來了?蹭飯也就算了,你還要嫌棄飯不好吃?嫌棄也就嫌棄呀,那你別吃啊,結果還含淚啃下兩個大豬頭?
    繞是錢孫愛這樣作惡多端的紈絝子弟,也不禁佩服這臉皮。弄成這樣錢孫愛也懶得玩貓戲老鼠的把戲了。
    “你這婊子,怎生得這般不要臉,也罷,就讓小爺來好好教訓你。”說罷,錢孫愛便興奮的脫著衣服,目光熾熱的望著吳瑾。
    吳瑾菊花一緊,驚慌的望著錢孫愛“你要幹嘛!你你你…別過來。”
    然後……你們懂的。
    直到一臉懵逼的吳瑾被悲憤欲絕的錢孫愛一腳踹出錢府大門。從此,這個世界上又多了一個悲傷的人。
    吳瑾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望了望錢府的大門,“我……我自由了?”
    皇宮內,朱由崧托著腮,略有些擔憂的和張同敞說道“你說,吳瑾那狗東西不會有事吧?誒,雖然他平時又貪吃又不講衛生,還經常打著朕的名號招搖撞騙,到處斂財,人也有些老了,早上陪朕跑步都跑不動,作為一個太監,還整天偷偷看小黃書,找對食……”
    說著說著,連一旁不住點頭的張同敞發現有點不對勁,輕咳了兩聲提醒著朱由崧。
    朱由崧這才一愣,撓著頭道“咦,我咋突然覺得,弄丟他好像也沒什麽可惜的。”
    張同敞嘴巴動了動,似乎想說點什麽吳瑾的優點,然後……嗯,好吧,好像也沒啥優點。
    君臣兩個就這樣大眼瞪小眼,殿內一時間安靜的有點尷尬。
    “皇爺!”這時殿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像是受盡委屈的悲淒叫聲。但在朱由崧聽來,這叫的……怎麽感覺好像是自己駕崩了似的?
    “張愛卿,你有沒有聽到什麽奇奇怪怪的聲音。”
    “臣覺得,好像是吳公公的聲音?”
    “皇爺!”聲音忽然近了,吳瑾連滾帶爬的跑入殿中,侍衛看著是司禮監的大太監吳瑾,倒也沒敢阻攔。
    朱由崧看著失蹤歸來的吳瑾,心裏也微微歎息了一句“再混蛋那也是朕的混蛋。”
    便和張同敞迎了上去,剛想唏噓了說一句“受苦了。”然後有些尷尬的發現,吳瑾這家夥除了有些狼狽,但竟然,卻是胖了一圈?
    朱由崧沒好氣的看著吳瑾嘴上的油漬,對著他踹了一腳“狗東西,合著朕為你擔驚受怕,你在外麵逍遙快活是吧?”
    “皇爺,臣沒有……”吳瑾委屈巴巴的看著朱由崧,抹去嘴上都油漬,想解釋點什麽。
    “好了好了,回來就算了,下次再背著朕偷偷出來玩,朕打斷你的狗腿。”朱由崧有些無奈的撇了撇嘴。
    朱由崧在教訓著狗腿子的同時,殿試的改卷也早已開始。
    受卷官在監臨官監督下,將試卷開箱,置於案桌之上。
    馬士英,錢謙益,王鐸,等十位讀卷官各坐在案後。監臨官從將試卷取了一束試卷,按照官位高低,從馬士英開始一人一卷的放下去。
    分盡後,監臨官再取一束,一直到三百卷都分發完畢為至,如此平均每位讀卷官,一人三十卷。
    閱卷時先看本人之卷,標識高下,再輪閱別人之卷,這稱為轉桌,一張卷子轉桌,過十名讀卷官之目,方算畢業。而每名讀卷官,閱卷之時,按照成績分五等,標記分別為圈,尖,點,直,叉,注上批語後,再各自蓋上標有官銜的戳印。
    殿試中為了防止考官徇私,成績相差懸殊,故而殿試閱卷有一個潛規則,那就是圈不見點,尖不見直。
    就是每份卷子閱卷的第一位讀卷官,如果用的是圈(第一等),那麽後麵的九位讀卷官,都不能用點(第三等)。
    如果第一位讀卷官,用的是直(第四等),後閱者都不能用尖(第二等)。萬一一份卷子上,出現一圈,一叉,那麽兩位讀卷官要有一人,被吊起來打(處分)。
    所以殿試上第一位讀卷官,對於卷子的評斷,至關重要。
    此刻殿內的閱卷正在繼續著,如夏完淳這種的卷子,因為符合錢謙益所見,文采又不錯的,第一時間已是被勾了圈,按照圈不見點的規矩,他們的文章將在一等二等之間。最後圈最多的十名考生的卷子,將呈給天子。天子親覽後,再從中定下前十名的名次。
    現在鍾綰妤的卷子,正在內閣次鋪王鐸的手上。
    乍一看這娟秀的字體,王鐸便有些眼熟,先是捋著胡須在心中笑道“看來我與鍾會元還真是有緣。”
    隨即觀察著其有無越製,紕漏之處。殿試策問有標準格式,文章開頭啟用臣對臣聞,收尾用臣草茅新進,罔識忌諱,幹冒宸嚴,不勝戰栗隕越之至。臣謹對。
    文章禁止塗改,段落起首必空二字,文章通篇必須用四六駢文寫,最少千字,如果能言之有物,寫的最多當然越好。
    王鐸見鍾綰妤文章格式沒有一絲錯處,加之字跡工整,雖算不得考生裏一流好字,但一讀之下,卻令人十分舒心,憑著直覺過去,此文已是在圈,尖,點這三等之內了。
    不過作為卷子第一位讀卷官,王鐸沒有前麵幾位官員的參考,自是要再三慎重。
    於是王鐸開始看鍾綰妤的第一道題。
    這一看,王鐸便有些吃驚,前麵改的卷子,基本上都是對借虜平寇持讚同意見,這好似已成為了一種規則的默契。
    但鍾綰妤卻偏偏打破了這一默契,洋洋灑灑滿篇言,皆是在反對著這一策略。
    王鐸突然想到殿試上,朱由崧對鍾綰妤的恩寵,頓時了然,心裏已是默默的給鍾綰妤安上一個保皇派的標誌。
    然後他便開始猶豫起來了,這借虜平寇,與其說是答題,不如說是一次站隊了。
    往小了來說,殿試卷若是讚同,便算是中庸之道,不會有風險,但在這麽多相同觀點中有很難出頭。
    而答反對,便就是博取狀元之道。因為最後前十的名次是天子定的,天子對於與自己政見相和的文章,自然大有好感,但前麵這關過不過得了,風險可就大了。
    往大了來說,這還涉及了黨爭。也得虧鍾綰妤第一個改卷官是王鐸。
    曆史上的朱由崧監國時,便已推舉王鐸為東閣大學士。六月三日,王鐸入閣,馬士英為首輔,王鐸至而為次輔。
    在輔政期間,王鐸感戴福王恩寵,辦事竭盡忠誠。錢謙益作墓誌銘就稱讚他“事弘光皇帝於南,獎護忠直,疏解禁錮,侃侃有以自處”。
    特別是當馬士英、阮大铖要以六等擬定北部降賊大臣罪名時.王鐸與刑部尚書解學龍則盡力保全了多數的北來大臣。二人卻因此受到保國公朱由弼的彈劾,解學龍遭削籍處罰;王鐸則因有福王的私交關係,方保無禍。
    隨後發生的北來太子事,更表現出王鐸報恩福王的行為。明弘光元年三月一日,有自報“太子”者從杭州到南京,從而引起朝中“太子”是真是偽的爭議。以東宮侍班身份的王鐸首先認定太子是偽,《國榷》卷一零四記載“蓋士英揣上意,逆設疑端,大學士王鐸附士英,首言其偽”。
    可見王鐸在“太子”真偽的立場是鮮明的,甚至自願站在風口浪尖上,直接處置此事,把“太子”押解入獄,從而維護朱由崧的正統性。
    於是這位保皇派的王鐸也沒猶豫太久,便給卷畫了個圈,打了個一等。
    錢謙益等其它讀卷官也各自打了分,最後鍾綰妤的試卷很尷尬的與幾個人並列爭著第十的位置,且聽說錢謙益等人第一時間就排除了鍾綰妤。
    王鐸有些不服氣,拿著卷子找到錢謙益登入理論。錢謙益卻是道“怎麽王閣老還有異議嗎?難道你以為這樣不顧士林清議,以文媚君的考生也能入前十嗎?如此天下讀書人的風骨何在?”
    錢謙益當下一頂大帽子。無論王鐸想要作任何解釋,都處於不利之處。
    王鐸卻捏須對著殿上幾位大臣道“此言有理,我也覺得此文章不妥,看來此卷是要罷落了,但是本官突然想起,這鍾綰妤是會元啊。且不說陛下早有吩咐在先,要好好看看鍾會元的卷子,就說本官記得的,曆科會試的會元卷,不在名次中,都要呈天子禦覽的!”
    聽王鐸這麽說。錢謙益都是一時失語,他陡然想起來是有這個規矩的。
    “怎麽?錢閣老?諸位同僚,我說的有什麽不對嗎?”王鐸環顧四周問道。
    一些東林黨與馬黨的人想要反駁,但偏偏王鐸所言非虛,於是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如此在王鐸的力保下,鍾綰妤的卷子毫無意外,被放入了前十。
    殿試前十卷子選定之後,就要呈給天子禦覽,由天子定出名次。
    這就是進士們,出門可以到處吹自己是天子門生的緣故。科舉對朝廷目的隻有一個,就是要將論才權力,掌握在皇帝手裏。而不是魏晉時九品中正製,由官員相互推薦,導致世家壟斷人事權。
    殿試後第三日,十位讀卷官各持一卷,在殿下丹陛下侯立。
    十位讀卷官奉卷入中極殿之後,此時的朱由崧,已坐於禦座之上。
    殿試為皇帝觀策,自宋以來,殿試的文章,天子不親自閱卷,而是由官員讀給天子聽。
    因此主持殿試的官員,都稱為讀卷官,而不是閱卷官。
    當下居首的馬士英持卷至禦前跪讀,馬士英讀畢,其餘讀卷官依次進而讀卷,清朗宏亮的聲音回蕩在殿上。
    朱由崧認真的一份份聽著這些卷子,但絕大部分士子的觀點,都是與他政見不同,這令他心底有些失望。
    待到最後的王鐸開始念起,隻聽了十數句,朱由崧的眉頭就舒展開來,心道,這士子文章作得很好啊,比前麵幾人都是高出一籌不止,格律也好,念得琅琅上口,且最難能可貴的是,這竟是唯一一份讚同他的,甚至他同樣寄以厚望的夏完淳也不敢這麽寫。
    待到王鐸念完,朱由崧不由問道“王卿家,以為此文如何?”
    其餘九位讀卷官都是訝然,朱由崧前麵九篇都沒有問過,唯獨這一篇問了。
    王鐸當下道“回稟陛下,這篇文章就算蘇韓子健複生所作,也不過如是,這鍾綰妤乃是當今奇才,當點鼇頭。”
    朱由崧有些驚奇道“此文就是鍾綰妤所作?就是會元,解元兩元,連魁的鍾綰妤?”
    “是啊,就是此人,陛下若是點了他為狀元,他就是咱們大明第二個連中三元的狀元了。”
    朱由崧驚喜的正要決定,卻見錢謙益出列道“陛下,臣以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