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人停手吧，大清要被你搞亡了！
    老邁的已經八十有六的乾隆，在此刻，無論是身體還是心態，都蒼老無力到近乎百歲。
    一陣冷風吹過……
    穿堂而過……
    讓在場的劉墉，紀曉嵐，太監李玉等人紛紛打了個冷顫。
    “萬歲爺，快過來烤烤吧。”
    李玉起身去攙扶這位愣神的老皇帝過來篝火旁。
    ‘正大光明’牌匾的質地，到底優良，產生的能量，讓整個篝火生生不息。
    李玉拿住乾隆的雙臂，讓其幹枯的手掌覆於竄動的火苗之上。
    乾隆麵色麻木，火苗帶來的炙熱，遠不足以溫暖這胸腔中那顆已經徹底冷透了的心。
    京城再無奪回希望，滿人永退關外，十五皇子永琰吊死北京城頭，自己年邁到即將入土，大清前途灰暗……
    一個又一個的噩耗，交互疊加，壓在他的心上，讓他的心髒除了冷外，更有即將停止跳動的征兆。
    身體的精氣神在剛剛的一刹那就已經被抽幹，抽的幹幹淨淨。
    這種絕望無力感，如墜深淵。
    人……活的就是一口氣。
    他八十六歲高齡從離京，撐到現在，說實話，靠的就是一口氣。
    這口氣，就是奪回京城的一口氣。
    如今，京城再無奪回希望，這口氣便散了。
    他的心氣也散了。
    心氣散了。
    人體內的陰陽氣魄就散了。
    他的生命也要宣告終止了。
    “萬歲爺，您老人家的手臂好涼……”
    正反給乾隆揉搓手臂的李玉可以清晰感覺到乾隆雙臂的涼意，不免擔心了一下。
    為了能夠讓萬歲爺的身體盡快熱起來。
    又把乾隆的雙臂朝著熊熊燃燒的篝火堆，下壓了些，讓皮膚可以更近距離的感受猛烈的火勢。
    見萬歲爺手臂還是冰冷。
    李玉又下壓了些。
    還是冰冷。
    又壓下了些。
    “！”
    “著了！”
    直到聽到劉墉急促的警告。
    李玉才發現乾隆的袖子，因為距離太近，點著了。
    他慌忙撲滅袖子端口那剛剛燃起的火苗。
    因為火苗隻是指甲蓋大小，隻是用手一拍，便已熄滅。
    呼……剛剛喘出一口氣，驚魂未定的李玉就忙要磕下頭認罪的。
    但他注意到乾隆那無血色的麵龐，空洞的陷入沉思的雙眸……還有……那依舊冰涼的雙臂……
    趁著機會。
    李玉大著膽子。
    用指甲蓋小心的使力掐了一下乾隆的手臂。
    “……”
    見乾隆還是麵不改色，這一次下的力大了很多很多，正常人是絕對可以感覺到疼痛的。
    “……”
    刹那間。
    李玉雙眸紅腫。
    不爭氣的眼淚，嘩啦啦的落下。
    乾隆那副依舊麵不改色，空洞的神情，讓李玉崩潰。
    按照中醫所說，當人體怎麽也捂不暖的時候，或者感覺不到疼痛的時候……乃是大病之征兆，二者相加，乃是生命終結之兆啊！
    李玉心裏急的跳腳。
    雖然心中著急，麵子上卻不動聲色。
    他明白。
    萬歲爺身體算是垮了，徹徹底底的垮了，這個冬天熬不過去的，可能這個晚上都熬不過去。
    他背過身抹了抹眼淚。
    雖然極力掩飾心中的悲傷，但轉過過神來後，借著篝火帶來的光亮，眼尖的劉墉還是發現了李玉紅腫的眼眶。
    “李公公，你哭了？”
    李玉忙低下頭起頭，想用頭上的頂戴花翎擋一下眼睛，同時袖子揩了揩眼角的淚。
    稍稍片刻之後，倔強的抬起額頭，搖搖頭回應劉墉道，“篝火的煙，熏著眼睛了。”
    說罷，李玉高高的仰著頭，努力不讓眼淚掉下。
    “萬，萬歲爺，奴才出去城裏找找郎中，看有沒有治傷寒的，奴才看您有些感冒。”
    說完。
    也不等神色空洞的乾隆應答，就奔出了破落的灤州府衙。
    沒辦法。
    哪怕再多留一步，他的淚水就會噴湧而出。
    出了府衙。
    這位上了年紀的，陪伴了乾隆皇帝一輩子的老公公再也忍不住了。
    嚎啕大哭。
    一邊哭，一邊步履蹣跚的，朝著城中走去。
    這把門外站崗的士兵搞得不知所措。
    左右相互看看。
    懷疑是老皇帝駕崩了。
    但又不敢多說。
    逐閉上了嘴。
    直到看見老太監李玉的背影消失在昏暗漆黑的巷子口……
    巷子口出口。
    是一條寬闊的街道，街道兩旁是緊緊閉著門的一排排商鋪。
    隨著房地產導致經濟崩潰，大清在各地的府衙統治力土崩瓦解，各省經濟蕭條，糧食短缺，盜匪橫生，開店鋪隻會導致被搶。
    所以說，要找到一家藥鋪，尤其是郎中還在的藥鋪，有多難可想而知。
    蜷縮在商戶屋簷下的乞丐流民們見到這位老公公走來，紛紛從破敗的草席中探出腦袋，窺出一眼來。
    如今整個灤州被京城來的皇帝人馬接管。
    要不然。
    他們絕對把這個老太監給搶個精光。
    整個世道亂糟糟的。
    全然無法令存在。
    一個人被兩個人搶，兩個人被三個搶，三個人被一群人搶……這就是亂世的至真道理。
    亂世，武力就是一切。
    李玉頂著寒風，走了許久，也不見藥鋪，看著大街兩邊衣衫襤褸的人們，開口問道。
    “哪裏有郎中……？”
    當初從宮中走的急。
    什麽都沒來得及帶出來。
    整個皇宮的宮女太監太醫都被一哄而散。
    如今皇帝雙臂失去知覺，生命即將凋零，他一定找到個會醫術的給看看。
    一定……一定還有機會的。
    萬歲爺絕對不能死……
    見無人應答。
    老太監摸索摸索了全身上下。
    唯一值缺的就是腰間的玉佩。
    這是父母當初留下來的。
    塞入繈褓中的物件。
    雖然不算值錢，但好歹也算是個玉。
    帶了一輩子了，找了一輩子父母了，自己活了這把年紀，還沒找到父母下落。
    見到老太監拿出腰間玉佩來，人堆裏 才有人開口。
    “郎中沒有，前麵那破廟倒是有個道士，給你點神符水，也能治病……”
    說著，如同野狗一般，人群中快速躥出，一躍而起，奪走李玉手中玉佩。
    太監李玉顫顫巍巍，踉蹌的繼續所指的破廟位置走去。
    嘴中嘟囔著。
    “道士也行……道士也行……也隻有神仙能救萬歲爺了……”
    ……
    破府衙裏，久久思索的乾隆打了個寒顫，這才回過神來。
    身體冰冷的可怕，不光四肢沒了感覺，雙腿也在漸漸失去感覺中。
    愣神之際。
    還不知道李玉已經離開。
    左右看看，辛得劉墉提醒，方才知道李玉出去找治傷寒得郎中去了。
    “這個李玉，盡喜歡做些無用功，這灤州，哪裏能找到郎中。”
    “唉……”
    歎息完的乾隆想要挪動腳步，才發覺用盡了所有力氣，似乎才能勉強挪出一小步來。
    “！”
    在這一刹，他感覺到了身體得異樣。
    嘴角抽抽，雙眸本更加黯淡了。
    老天爺要收自己……沒跑了……
    麵色驚恐的乾隆極力掩飾麵龐對死亡的恐懼。
    他繼續反複嚐試邁出步子。
    但再挪動一步，似乎都難如登天。
    緩和半晌兒，他決定不再掙紮，朝著烤著篝火的紀曉嵐與劉墉二人掃過去。
    老臉上的褶子折了折，堆疊在一起，嘴唇微張，他害怕，害怕等會連話都說不了，有些事，得盡快安排了。
    “曉嵐，當初宮破之日，朕的眾皇子皇孫都離京了吧。”
    地上草席躺著的紀曉嵐抬頭回道“萬歲爺這您放心，皇子皇孫都由專門侍衛護送至了關外老家。他們都在關外 等著您老人家呢。”
    劉墉也搭話鼓勵到乾隆道“萬歲爺，大清的根基還在，您的皇子皇孫們，都盼著您呢。”
    此刻的乾隆，心中已經有了繼承人的想法，且人選已經在心中默認了。
    他笑了笑，故作鎮定，努力不讓二位忠心的臣子看出自己身體的不適。
    “朕會回去的，朕一定會回去的。”
    “對了，曉嵐，劉墉，你們覺得永琰的子嗣中，誰最適合做未來的皇帝人選？”
    如今皇帝年邁，嘉慶皇帝命逝，早立後繼之君，自然是百利無一害的。
    隻是沒想到萬歲爺會征集他們二人的意見。
    畢竟對於繼位之事，清朝的曆代皇帝都是絕不外露的，更不要說請教臣子的意見了。
    嘉慶皇帝共有五子，大皇子早年夭折，現如今有皇二子旻寧，皇三子綿愷，皇四子綿忻，皇五子綿愉。
    紀曉嵐略微思索“臣認為，立皇二子旻寧，最為合適。”
    見乾隆擺擺手，紀曉嵐還以為是自己答的不對，急忙改口道，“臣眼光狹隘，若舉薦的不對，還請萬歲爺定奪。”
    “不，朕不是這個意思，皇孫旻寧，自小聰慧，對簡樸之風學習深透，也深懂民間疾苦，他是個做皇帝的好苗子。朕還記得，四個月前，旻寧在朕麵前講解的那句詩。
    古詩叫《農父》，唐朝張碧的。
    運鋤耕劚侵星起，隴畝豐盈滿家喜。
    到頭禾黍屬他人，不知何處拋妻子。
    這孩子小小年紀就能說出此詩的釋意，且能說出自己獨特見解來，未來可期，乃是最適合繼位之人。”
    “那萬歲爺您剛剛擺手是……”
    已經雙腿沒有知覺的乾隆微笑的示意紀曉嵐朝著自己過來一下，同時劉墉也是。
    “朕，想讓你們稱一句奴才，而不是臣。”
    “！”
    兩人當即大愕。
    奴才……
    這是莫大的恩惠啊。
    這是他們漢臣能夠稱謂的？！
    這……這怎麽可以？
    乾隆麵色一板，“就這一次，咱們私底下的唯一一次。”
    見狀，二人這才哆嗦著，喊了出來。
    乾隆滿臉笑靨。
    繼續道
    “那朕就決定立愛新覺羅·旻寧（1782—1850）為我大清的後繼之君了。”
    “年號嘛，就叫……道光。
    “大清的最後一道光，一定能夠保住的。”
    想到那個十五六歲的好聖孫。
    乾隆眸中多出慈愛之色。
    聖祖康熙爺，八歲登基，十四歲親政。
    這個好孫子，也一定會的，他可以的，在紀曉嵐與劉墉二位良臣的輔佐下，一定可以的……
    想到這裏，他再次看向已經年近古稀之年的劉墉，紀曉嵐二人。
    如今劉墉（1720——1805），有七十六歲了。
    紀曉嵐（1724——1805），有七十二歲了。
    六歲的孩子，生命旺盛，兩位老邁的大臣，即將入土。
    可大清目前隻有這兩位能人了，但願老天爺能夠護佑我大清後繼之君，老天爺，你可一定要讓劉墉紀曉嵐他們活得長一些，一定要啊……”
    想到這裏，乾隆的老淚嘩啦啦的流。
    他知道，這種概率很小很小，微乎其微。
    這種悲哀，讓他的情緒低落到極點。
    想培養大清後繼之君，卻隻有兩位即將入土的可用大臣。
    他連留給後繼之君顧命大臣的能耐，都沒有，隻能用這兩位老邁的老臣。
    可悲，可歎。
    “你們二人，可一定要堅持活到皇子最起碼到加冠禮（古人加冠為20歲）啊。”
    被乾隆握住手的紀曉嵐劉墉二人互相看看。
    篝火劈裏啪啦作響，木材在火中炸裂。
    忽然。
    乾隆猛吐出一口鮮血，整個身子 往後踉蹌幾步。
    “萬歲爺！”
    劉墉忙攙扶，滿臉驚恐。
    紀曉嵐也趕快勉強的半站起身子，要過去，終究體力難支，整個人摔在破席上，望著吐血的乾隆。。
    已經七十多的高齡的他，先後經過驢車一摔，跌落雪地，他的身體能夠撐到現在，是老天保佑，老天可憐呐。
    隻是沒想到。
    萬歲爺生命比自己還要脆弱，八十六的萬歲爺如此一口鮮血吐出，恐怕身體已經要到極限了。
    想到這裏。
    紀曉嵐止不住的哭泣起來。
    他是一個文臣，一個笨臣，這些年除了編撰書籍，修四庫全書，什麽都不會，更不用說朝廷政治，為人處世，辦案處理政務什麽的了。
    但萬歲爺沒有嫌棄，也沒有把他丟入角落。
    而是最大限度的重用……
    正是因為萬歲爺的重用，才讓他這個百無一用的讀書人，有了在曆史這浩渺篇章留下一筆的機會。
    一個文人，一輩子最崇高的夢想就是在曆史長河中留名。
    因為四庫全書，他紀曉嵐才得以達成這個終極目標，無數讀書人窮盡一生都追求不到的目標。
    “嗚嗚嗚，萬歲爺~”
    “傳……”攙扶住乾隆的劉墉，習慣性的想要喊出那句‘傳太醫’，可刹那間就閉上了 嘴巴。
    整個護駕隊伍。
    除了二千兵馬，什麽也沒帶。
    太醫。
    更是沒有。
    穿什麽……傳空氣……
    天要帶走萬歲爺啊！
    乾隆再次劇烈咳嗽出一灘血來。
    劉墉自責的崩潰。
    “萬歲爺，萬歲爺，奴才千不該萬不該讓您受風寒啊。”
    乾隆搖搖頭。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之所以垮掉，不是舟車勞頓，不是一路顛簸，更不是這小小的風寒。
    他們隻能算是附加因素。
    真正置他於死地的是趙忠卿！
    是衝出京城的趙忠卿！
    他的衝出，白蓮教的潰敗，徹底表示了再次入駐京城無望。
    門外忽然有士卒匆匆來報。
    “報，皇上，城外三公裏處，有異響，貌似，貌似是那些追過來的坦克。”
    聽到坦克來到。
    劉墉先是一驚，當即匆忙扶起乾隆，衝著院子中的兵丁大嚷，備馬！
    乾隆遙遙手。
    “不，不跑了，朕已經跑不動了，大限將至，你們都走吧。”
    乾隆嘴角殷紅的鮮血，淌著。
    “萬歲爺！您不能丟了了那您！我等回到 關外，又有何用？沒有皇帝，哪裏有我們這些臣子。”
    “不，曉嵐！”乾隆一把抓住劉墉 的手，同時看向地下的躺著的紀曉嵐，“大清還需要你們，朕的那孫子，愛新覺羅·旻寧，需要你們，未來的道光皇帝，需要你們。
    你們一定要把大清的這最後一道光，保護住！”
    乾隆大口喘著粗氣，說話艱難。
    這一次。
    他不想逃跑。
    活了一輩子。
    在剛剛算是想明白了。
    死，也得轟轟烈烈。
    正如先前說的。
    最少也是大明崇禎的死法。
    先前他沒有做到，是因為奪回京城還有機會，故而暫時離開京城，以窺良機，再度入京。
    但現在不同。
    京城沒機會了。
    他得遵守諾言。
    今天，他要做到。
    為了大清祖宗的最後一絲顏麵。
    說話間。
    又一則消息傳了過來。
    “報，坦克已經對灤州形成包圍之勢！”
    隻是刹那間。
    灤州便被圍成了鐵桶。
    眾人不由得內心驚慌的同時，感歎坦克的兵貴神速。
    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
    固守！
    身為文臣的劉墉，並不是平庸之輩，尤其是經過先前圍剿白蓮教，前線 督戰數月後的他，也是懂得基本的戰術戰法 的。
    守城，固守！
    守到最後一刻。
    如今趙忠卿傾巢而出。
    京城兵力空虛。
    天下勢力繁雜。
    都眼睜睜盯著。
    如若不能短時間解決這邊 的問題，一定會被人偷襲。
    他趙忠卿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唯今之際。
    就是拖。
    劉墉匆匆出門。
    點齊僅剩的二千兵馬。
    “劉大人，小心呐，坦克，真的很強。”
    紀曉嵐提醒道。
    他不認為僅僅憑借二千騎兵，憑借這小小的灤州城就能夠抵擋住那數百輛追擊過來的坦克。
    劉墉沒有見過坦克威力。
    自然不懂。
    所以才提出固守的幼稚想法。
    乾隆當阿榮也不相信能夠抵擋得住。
    京城分內外兩城，城高池深，都未能抵擋的住，在一個時辰功夫，便被破了城。
    這裏絕對不可能守住。
    乾隆看著誓死不願意離開自己的紀曉嵐劉墉李玉三人，心中不由得想起辦法。
    他要為大清的後續，為大清的未來，出最後一把力。
    如果連劉墉紀曉嵐都死了，關外的大清就真正沒了希望。
    他絕不！
    絕不讓這樣的情況發生！
    就讓他這個被世人詬病的乾隆皇帝，做出此生唯一一次，一次舍棄自己的行為吧……
    大清的忠輔良臣，必須保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