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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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靈力點燃的燭光在人們身上披覆上一層迷蒙的薄紗, 和季三昧同名的小孩兒眼中清迥泛波, 白水銀中噙著一丸黑水銀, 優美得叫人心旌搖蕩。
然而, 既然得知此人非彼人,沈伐石便再無心賞景,言簡意賅道:“認得。”
季三昧:“可否代我向父親去信一封?”
“當然。”
不消季三昧說,沈伐石也會如此做。
季三昧不錯眼珠地盯緊沈伐石, 抿緊了嘴唇。
數年間,他代人寫了無數封信, 也向自己遠在燭陰的弟弟和沈伐石寫了無數封信, 將自己的位置寫得清清楚楚,隻盼他們來接自己。
無奈,毫無回音, 石沉大海。
對此季三昧並不覺得多麽沮喪。雲羊和燭陰兩片大陸隔海而望, 隻有臨亭城一處城池, 成為連接兩片大陸的唯一陸上紐帶, 本就難以溝通, 而在季三昧最後的記憶裏, 燭陰與雲羊邊境出現摩擦,戰火四起。
在再世為人後, 他打聽到昔日的雙陸大戰中, 本來占據了優勢的雲羊突然兵敗如山倒, 所部精銳修士竟十去七八, 燭陰的軍隊也沒有趁勝追擊, 雙方各自退去,像兩頭巨獸,在一番激烈的交鋒之後有默契地各自撤開一步,回到自己的領地去,默默舔舐傷口。
自臨亭鏖戰之後,雲羊和燭陰結下了仇怨,因此書信難通,倒也不是什麽難以預料的事情。
現如今故人不請自來,季三昧心中不勝歡喜,表麵卻一派平靜:“叔伯姓沈?”
沈法師簡略地自報家門:“沈伐石。”
“此名甚好。不矜不伐,匪石之心。”
沈伐石本欲轉身,聞聽此言,肩膀明顯一僵。
——“……不矜不伐,匪石之心。”當初尚年幼的季三昧伸手點了點沈伐石的胸膛,又把耳朵貼上去,聽著他的心跳,“名字是好名字,不知道是不是真如詩中所說,‘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從過去的記憶中醒來,沈伐石靜靜地看向季三昧,目光裏含著一片無波的汪洋深海:“……你認得字?”
季三昧頗自矜地點點頭:“父親從小就教我讀書識字。”
不等沈伐石做出反應,季三昧就把視線對準了牙行老板。
讀書人季三昧:“老板,沈法師這次出手鏟除妖邪,可真是幫了您大忙了。”
飽受驚嚇的牙行老板欲哭無淚地頻頻拭汗。自己的貨品中出了邪魔妖道,要是那些公子貴婦從此生了忌憚,不敢再來,他可不就斷了客源了?
假如沈伐石一行人不突然冒出來攪局,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兒?
可他就算生了一萬個膽子也不敢當麵指責沈伐石,隻得胡亂地應道:“是,是……”
讀書人季三昧眼中閃過一抹精光:“……所以,沈法師如此勞心勞力,為民除害,您還要收取沈法師十萬兩銀錢嗎?”
牙行老板額頭上的熱汗一路流到了下巴頦兒:“不敢,不敢。”
季三昧抱著袈/裟,滿眼都帶著叫人心生恍惚的笑意,誘導道:“您後院的那些奴隸,若也被妖鬼給勾了魂奪了身,這還怎麽賣得出去?說不好老板您也要遭殃的。”
牙行老板一身熱汗還沒消,又冒了一身的冷汗,一滴碩大的濁汗掛在下巴上搖搖墜墜半天才猝然落地,濺起了一朵渾圓的水花。
“不如將那些小奴隸交與沈法師,讓法師做場法事,既能驅邪避災,也能保您財運亨通,萬事如意。做生意麽,掙錢倒是次要,不就是圖個安心順遂嗎?您說我說的有沒有那麽點兒道理?”
在讀書人季三昧舌燦蓮花地忽悠人的時候,沈伐石一直默默盯著他的雙唇,若有所思。
牙行老板今夜受驚不輕,又被季三昧趁熱打鐵地一鬧,立刻把沈伐石當做了救星,滿眼企盼地央求道:“沈法師……”
而注意到沈伐石盯視後的季三昧不僅不躲、不羞,還對沈伐石不動聲色地勾一勾唇角,隱隱露出一顆白生生的小虎牙。
沈伐石這才轉開視線,看向了冷熱汗齊流的老板:“……陸老板,你該是知曉我的價格的。”
牙行陸老板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喉嚨裏滿響亮地咕咚了一聲。
“您……能否便宜些?都說請您出山降妖,起碼得五千兩銀子才行……”
沈伐石點點頭:“說得沒錯。這隻魅曾在金平府作祟,殺了一家望族的旁支一係,望族的家主恐怕它食髓知味,才請我來降妖,我此行便是追查它的行蹤才一路到了雲羊城。三日前,那望族家主將五千兩銀子一分不差送來我覺迷寺中,我才會出手。”
陸老板麵上的表情更加僵硬:“沈,沈法師,您可是出家人……‘十戒’裏頭可有‘不蓄金銀珠寶’這條……”
沈伐石麵色不改:“我叛道入佛,身為居士,隻需守三戒,不偷盜,不妄語,不塗飾。其他的戒律我不必遵守。”
陸老板臉色鐵青,可生意人的習性讓他免不了想討價還價一番:“沈法師,您看,我這裏一時間也拿不出這麽些銀兩……”
沈伐石:“沒有錢,地也可以,鋪麵也可以。”
陸老板:“……”
季三昧幾乎要樂出聲來了。
看不出來,沈伐石那麽一本正經的人,修了佛,居然是個財迷和尚。
不過沈伐石還算是個厚道人,察覺到陸老板將哭不哭的臉後,就淡漠地提醒道:“我出手捉妖,計價五千兩。但我的兩位手下出手捉妖,一位三千兩,一位一千兩。您可自行挑選。”
……分段計價捉妖,可以的。
陸老板糾結價格的時候,沈伐石的目光又掃向了季三昧:“跟我走。”
季三昧極力掩去自己眼中的那抹激賞:“……等等,我還有些東西要收拾。”
沈伐石本想一個小奴隸,受製於人,必定是赤條條孑然一身了無牽掛的,但是這個想法在隨著季三昧來到他後院的住處時就徹底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