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綺霞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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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月清霜!
綺霞之名,意為綺麗彩霞,綺霞館中,雖然沒有霞光,卻有各色香豔之光,比之霞光,更為玄妙旖旎,風光無限。石杳落第一次覺得耳朵太好實在是一件難堪的事,聽到館中許多耳鬢廝磨之聲,羞得麵紅耳赤,卻又還要硬撐做一副鎮定自若,處變不驚的模樣,以免失了她霖州小魔王的排麵,晏琬一言不發跟在她後麵,心中暗暗好笑。
綺霞館中少有女客,偶有登門的,不是佝僂老婦,便是來捉奸的妻子,像杳落和晏琬這樣的,更加是稀罕。她二人,單看模樣,一個是十幾歲未出閣的年輕小姐,一個是十歲的病弱孩子,就連經驗豐富的樊媽媽,一時也拿不準主意要怎麽招待她們。
館中幾位眼尖的客人中已經認出了石杳落,附耳在樊媽媽耳邊告知了她,樊媽媽立即心領神會,堆著笑迎了上去,準備了一肚子的恭維話,預備著先把人捧吹一頓,再論其他,石杳落卻懶得與她客氣,“你就是綺霞館的管事媽媽?我問你,剛才可有人從三樓下來?”
“三樓?”樊媽媽越發笑得燦爛,“沒人從三樓下來,倒是上去了一個。”
“是誰?”
“季知府家的斂舟公子,他可是館中的常客了……也是,石姑娘您的老相識……”樊媽媽年紀雖有點大了,韻味卻比年輕的姑娘們更加足上許多,說話時婆娑妖嬈,顯得格外嫵媚幽晦,搞得石杳落覺得自己不是來同季昀搶女人的,就是來同別的女人搶季昀的……
石杳落在心中翻了個白眼,與晏琬二人徑直就要往樓上走,卻不料樊媽媽一側身,反而伸手攔住了她們,“石姑娘,這三樓你可不能上?”
石杳落冷笑道“笑話,這霖州還沒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石姑娘,你可別誤會,樊媽媽我……不是這個意思。”樊媽媽臉上堆足了笑,“我們這綺霞館的三樓統共三個房間,隻有館中容貌最美、才情最高、最受客人喜愛的三個才能住在上麵,你們要上去,總得告訴我,要找的是哪一個吧?”
“既然這樣,我們三個都找。”樊媽媽沒想到,石杳落身邊那個看似不起眼的瘦弱孩子居然會說出一句這樣的話來,一時間不由得愣了愣神,她二人就趁機繞過樊媽媽上樓。
三樓的風光又與樓下不同,鬧中取靜,更添幾分精巧雅致。她們才上樓梯,就聽見左手邊第一間房裏傳出季昀季昀與香香二人的爭執之聲,
“方才我分明看見有人影閃過,是不是薛淮安那廝?你讓他出來!”
“沒有人!沒有人!沒有薛淮安也沒有李淮安!你要我說幾遍,房間裏隻有我一個!你每日裏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心悅我,我說的話你卻連全然不信,可知你平日裏都是信口雌黃,哄騙我罷了!”
“我要是有半個字騙你,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何苦發這麽重的誓……”香香的聲音隱隱帶上了哭腔,愈發惹人憐愛,“你明知道我心裏隻有你一個……”
季昀聞言竟似呆住了,如同全身拂過春風一般,頓時把剛才所問之事半點也不介懷了,軟下態度來,柔聲哄道,“你說沒有就沒有,我不問就是了……我知道樊媽媽一直在逼著你趁最近風頭最盛之時盡快梳攏,薛淮安那廝對你這般殷勤,我也是一時昏了頭,並不是存心的,你莫要怪我,好不好?”
“我怪你?我哪裏敢怪你?你自己不肯替我梳攏,又不許旁的人接近我,叫我平白為你虛耗光陰,不知安的是什麽心!”
“我安的是什麽心,你當真不知嗎?我要的不是一時為你梳攏的樂趣,一時新鮮,捧在手心裏,一時膩煩了,就拋逐腦後……我要的是一生一世都同你在一起!你再耐心等我一段時間,我要你清清白白地離開綺霞館,光明正大地到我府中來!”
“你要為我贖身?”香香嚇了一跳,擔憂道,“樊媽媽花了那麽多心思培育我,隻怕不願輕易放手……”
“你放心,我父親是霖州知府,民不與官鬥,這個道理樊媽媽心裏也一定明白,到時候威逼也好,利誘也罷,我定能救你出去……”
“沒想到季大人倒是生了一個癡情種……”石杳落在門外聽得嘖嘖稱奇,冷不丁頭上受了晏琬一個暴栗,“你還要在這裏偷聽到幾時?還不快進去搜人!”
石杳落摸著頭,興致高昂地衝進去打斷二人的濃情蜜意。
這邊晏琬一回頭,卻見樊媽媽又跟了上來,涎著臉笑道,“姑娘原來是晏府的千金,難怪氣質如此脫俗……”她說了幾句,見晏琬仍然是一副愛答不理的冷淡模樣,隻顧盯著香香房內,便佯裝憂心道,“果然石姑娘是來找斂舟公子的,可不要鬧出什麽事來才好哇……”
晏琬聞言終於把目光從香香的房門移到了樊媽媽的身上,喚道,“樊媽媽?”
“欸——”
晏琬從身上扯下一塊隨身帶的麒麟白玉,遞到樊媽媽手中,“我們不是來鬧場的,方才似乎見到一位故人進了此處,因此來尋他一尋,還請樊媽媽行個方便。”
“說什麽方便不方便的話,沒的生份了……”
“滾出去!”
樊媽媽話音未落,左手第二個房間內卻突然傳出摔東西並叱罵的聲音,門“嘭”地一聲打開,從裏麵扔出來一個穿粗麻衣服的女孩子,看起來十二三歲的樣子,麵黃肌瘦,骨肉嶙峋,頭發也沒有好好梳理過,亂糟糟的,一陣風過,更把碎發都吹至額前,將臉擋住了大半。接著從房中出來一個容貌清麗的美人,滿臉慍怒地罵道,
“什麽下賤坯子,也配來同我攀扯?樊媽媽,怎麽又把這個賤蹄子放進來,真要我死了你才肯給我一個清淨嗎?”
“盈依姑娘這是說哪的話啊……原是她自己偷偷跑進來的,與我有什麽相幹?”
“樊媽媽可莫要把人當成傻子,你不在背地裏授意,她怎麽跑得進來,樓上樓下那麽多龜公兒子都是死的不成?不過是你們看我素日裏好言好語,不愛同人計較事情,就當我是好擺弄的,一味地來欺辱我罷了,既如此,今天我就打死了她,省得日後見麵心煩!”
說罷進屋去拿了一個筆架子,劈頭蓋臉地打了上去,隻是沒打兩下,筆架子就散了,盈依將手中的空杆子扔在地上,返回屋中又拿了一方上好的青州硯台,那女孩子縮在地上埋著臉動也不動,隻顧著哭。樊媽媽忙衝上前去抱住了她,喊著,“盈依姑娘,這個可使不得!”
趁著外麵亂,石杳落連同盈依的屋子也一起找過了,出來後衝著晏琬輕輕搖了搖頭,意思是沒有找到,外麵這麽鬧騰,香香與季昀二人自然也從屋子裏跑了出來,右手邊那個房間卻一點動靜也沒有,石杳落一腳踹開門衝了進去,隻片刻就麵紅耳赤地跑了出來。
香香因氣石杳落方才在她屋子裏一頓亂找亂翻,見狀立馬搖著腰過來奚落她,“哎呀,綺霞館可不是酒樓,男男女女端端正正坐著講話,既不會寬衣解帶,也不會摟摟抱抱,動手動腳,石姑娘的臉這樣紅,想來一定是見到好風光了……”
石杳落惡狠狠地瞪了香香一眼,直往外跑,腦中撲騰騰閃過的隻有“淫穢”兩個字……
石杳落在門口瞅著晏琬躊躇難斷,若是叫她此刻進去,她是萬萬不敢了,可若是不進去,又怎麽追查呢?正暗自頭疼,忽聽得裏間少年揚聲說道,
“我把衣服穿好了,姑娘可以進來了。”
聲音清越從容,語間帶笑,如林中輕風,月下鬆濤,石杳落還兀自發著愣,晏琬已經率先走進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