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苒苒新歲春暖酒
字數:3222 加入書籤
圓月清霜!
此刻,苒春已經把他的雁回鏢收了回來,退到一邊小心擦拭著,樊媽媽安靜地躺在地上,臉上蓋著苒春的外衫,血卻像是流不完似的,竟透過外衫淌到了地上,石杳落實在想看看外衫底下的樊媽媽究竟成了什麽樣子,伸手過去一把揭開苒春的外衫,晏琬和穆至二人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隻那樊媽媽的額間竟然炸開了一個拳頭大小的血洞,鮮血汩汩而流,腦內構造清晰可見……
石杳落忙將那件被血染得透濕的外衫扔回去,嚇得臉色煞白,俯到一邊幹嘔起來。
穆至的臉色差到了極點,像是生了不小的氣,指著苒春的鼻子厲聲責問“誰讓你殺人的?!!”
“她要逃跑……”
苒春剛開口解釋,穆至就打斷了他,“阻止她逃跑的方法有無數種,一定要殺人嗎?”
“我隻會殺人。”苒春臉上的笑意於不經意間全然消散,整個人冷到了極點,恍如一把滿是殺氣的利刃,“而且,樊媽媽背叛了你,她該死。”
穆至的聞言卻氣得更加厲害了,幾乎就要跳起來罵人,“她該不該死,什麽時候死,到底是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這裏的事情到底是你苒春做主,還是我穆錫清做主?樊媽媽是他們派來的奸細,這件事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她是最沉不住氣的一個,早早露出了馬腳,我養了她那麽久,眼看就要派上大用場,這下好了,全都被你給攪沒了……我看見你就煩……你給我滾……立刻滾出我的地盤!”
“你要趕我走?”
穆至轉過身去,決絕道,“與其留著你壞我的事,倒不如大家早點一拍兩散,各自相安!”
“苒春本是主人的一把刀,卻惹得主人不快,自然應當盡早丟棄……”
他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平靜,既沒有初見時的妖嬈含笑,也不像他說“殺人”時那般冰冷,話音剛落,人已經消失在屋中,就如同沒有人看見他是怎麽出現的一樣,此刻也沒有人看見他是怎麽消失的。
“這就……走了……”石杳落喃喃念著,看看晏琬,看看穆至,再瞥了眼地上的樊媽媽和苒春剛才站著的地方,腦子裏一團亂麻……
“師兄,我們也該告辭了。”晏琬向穆至略略行了一禮,扯了扯仍在狀況外的石杳落,往屋外走去。
穆至連忙說道,“天黑了,我找人送你……”
“不用。”
晏琬腳步不停,人已走到屋外,隱約聽見穆至在房中悶聲念叨著,“看完戲就走,倒是挺幹脆……”
回程路上,天色已晚,即便是三柳巷這樣的地方,還在大街上閑逛的亦不過寥寥數人。所幸夜間風大,把雲層都吹開了,月光皎潔明亮,道路清晰,連燈籠都不必打。
二人從綺霞館出來,沉默著走了半路,晏琬卻突然低聲念起詞來,隨著腳步一二字一頓,她們走得慢,念得也慢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聲音雖輕,然深夜寂靜無比,話語蕩在風中,遙遙飄散。
石杳落悶聲道,“大雁都是春天南歸的,如今正值盛夏,時節不對。”言下之意,是對晏琬突然念詞表示不滿,怪她無端做了不合時宜的事。石杳落實在想不通晏琬怎麽還有會興致在這裏念這種女子思念遠方情人的詞句,今夜發現了那麽多事情,甚至還有人死在了她們麵前,她有無數的話想說,但晏琬一路上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對她愛答不理,好不容易開了口,卻隻念了半首莫名其妙的詞,此刻又閉口不言,同之前一樣隻顧著走路,倒像是前麵有什麽人在等著似的。
石杳落安靜了一會,忍不住再度出聲,“小琬,你不覺得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太過於奇怪了嗎,那個苒春到底是什麽人,他的身法我從未見過,似乎不是什麽名門正派的路數,他那個暗器到底是什麽,居然有這麽大的威力,他出手可真夠毒辣的……苒春為什麽要叫穆錫清主人呢?他真的是穆錫清豢養的殺手嗎?還有……穆錫清……五年沒見,他怎麽有這麽大的派頭?說趕人就趕人……”
石杳落突然噤聲停在了原地,餘下的話全都噎在了喉嚨裏,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前麵的街口再轉一個彎就晏府,街口風大,吹得人衣袂獵獵作響,微微有些發涼,苒春就站在前麵的風口處,依舊是走的時候沒有穿外衫的樣子,月華靜靜地淌在他的臉上,那是一張絕頂美麗的臉,許多人終極一生,也沒有見過這樣美的臉。但石杳落此刻已經顧不上欣賞美人了,她腦中都是樊媽媽慘烈的死狀,手不自覺地按上了劍柄……
晏琬又往前走了兩步,向苒春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等你……我沒有地方可去……除了姑娘和穆錫清,我不認識別的人……”他開口,聲音微帶了些鼻腔,不知是何處的口音,咬字略微有些含糊不清,聽起來恍如煙攏著紗一般,撓得人心發癢。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隻見過一次麵,就在剛才。”
“其實我很早就已經認識你了……”
“這倒奇怪了,你認識我,我卻不知道。”
“姑娘不信?”
晏琬不置可否,繞過苒春,自顧自往前走,石杳落也連忙跟了上去,回首看苒春時,隻見他孤身一人站在夜色中,一身單薄,滿眼落寞,不知為何,竟也起了同情之心,為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凶手感到難過。
才剛往前走了四五步,正要轉彎,卻聽得晏琬柔聲開口道,“隨我來吧……”
她的聲音很輕,路上的風又很大,她說話時背對著二人,更加聽不真切,石杳落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苒春卻默默地跟了上來,始終與二人保持著兩米的距離,如同黑夜中一個悄無聲息的影子……
苒春一路跟著她們二人從小側門進了晏府,穿過庭院溪流,一直往西北處走,到了晏琬所住的幾進獨立院落,石杳落親眼看著苒春坐在白水的床上,然後被晏琬差遣著去向晏玳借了兩身衣服,始終都覺得自己還在夢裏沒有醒來,而她所經曆的所有事都不是真的,因為隻有夢裏才會發生那麽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