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盛桃！
    青丘跟著沈瑜的步伐，沿著長長的階梯，好不容易地來打一座高台上。
    青丘憑欄眺望——這兩萬七千人，數目還真不小！黑壓壓的一片人，站滿了整個平地。乃至於所能目及的天邊，也是“人頭攢動。”
    這就叫“黑雲壓城城欲摧”吧！
    台下將士們列著齊整的隊伍，目光注視著高台上的兩人，精神勃發，威勢不發而震天。好一群勇猛之軍，不愧為北軍中的精銳。
    “少帥，”青丘嘖嘖歎了幾聲，轉頭問沈瑜道，“下令吧！”
    沈瑜點點頭，走上前去，左手扶欄，右手揚起自己腰間的佩劍，朝下方眾人下令。
    將士們依據他的指令，分別進行隊伍的整合、分離，前進、突擊、追擊。
    這寬大的地形也是吼聲震天，地動山搖。
    “不錯不錯，不愧是北軍的精銳部隊。”青丘嘖嘖地讚歎道。
    他又伸了伸脖子，向前湊了湊，對這樣一支軍隊表現出濃厚的興趣來。
    ——好吧，其實應該說是他從未有過此等一軍統帥的快感。
    正當青丘沉浸在其中時，一個士兵匆匆地跑到高台上，在沈瑜耳邊低語了幾句。
    沈瑜眉頭一皺，示意他先退下。
    “怎麽了？”青丘回頭問道。
    “沒事。你先看著，我去去就來。”沈瑜朝他擠出了個笑容，回道。
    青丘隻“哦”了一句，似裝作不在意的模樣，繼續望著台下那黑壓壓的軍隊。
    沈瑜笑著歎了口氣，從腰間解下自己的佩劍來，用其在青丘肩頭點了點，道“呐，這玩意兒給你。需要發令調整還請便。”
    青丘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像捧著寶貝似的，生怕給磕壞了。
    “你確定能信任我？”青丘再一次問道。他總覺得沈瑜對他太過信任了，完全不像才認識幾天的陌生人——反倒像相識了幾千年的老朋友一樣，敢把自身的一切全數押在對方身上。
    隻是自己像他的那位故人嗎？現在再一想，青丘反倒覺得這隻是個借口罷了。
    沈瑜倒是沒有過多解釋，微微抬眼，桃花眸子裏閃著一束神秘的光彩。隨後他拍了拍青丘小小的肩膀，鼓勵道“加油吧，小軍師，就交給你了！”
    隨後他便轉身而去，大紅鬥篷在初夏和風中微揚。
    青丘吐出口氣，轉身繼續看下邊兒的演兵。時而點頭，時而皺眉，沒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麽。
    ……
    沈瑜跟著一小廝兒，快步走進離軍營不遠處的一座亭閣。
    一個男人正背負了手，眺望著遠方那雲霧裏的山川。這背影像極了沈瑜——就像他在王府裏等待青丘的到來一樣，這男人也用了一樣的方式，等待他的到來。
    隻是這微曲背影，顯得更加滄桑，少了沈瑜這等二十不到的青年的朝氣與活力。
    沈瑜走上前去，恭敬地行禮，道“父王……”
    這個男人，就是北朝那大名鼎鼎、手握國家財產流通的平郡王爺，沈江琿。
    聽見沈瑜的聲音，沈江琿也是緩緩地轉過身去，甩了甩他那寬大的袖子，道“瑜兒，做吧。”
    沈瑜頓首，這才畢恭畢敬地入座。
    沈江琿也不是摸彎拐角的人，直奔話題道“我今天才收到消息，說是皇上派你去平反？”
    沈瑜也不隱瞞，一邊沏茶，一邊道“是。”
    “半大個小子，平什麽反？”沈江琿無奈地搖搖頭，長歎了口氣，道，“我北亓國真是沒人了……”
    沈江琿邊說著邊往沈瑜這邊瞄了幾眼，打量著他的神情。
    沈瑜倒茶的動作也滯了滯，但也迅速地接上。就在茶水凝滯的那一瞬，是無盡的寂靜。
    “父王，請用茶。”沈瑜將一杯茶遞了過去，道。
    沈江琿抿了一口，依舊搖頭道“瑜兒，此行你可有把握？”
    沈瑜聳了聳肩，道“本來應該是沒什麽把握的……”
    “哦？本來？那現在呢？”沈江琿倒是好奇，不由得挑了挑眉，微眯了眼，追問道。
    “現在啊，”沈瑜就像是在故意調他父王胃口似的，大口喝了一盞茶，才慢悠悠地道，“現在來了個神秘兮兮的家夥，把握倒是大了許多。”
    神秘兮兮的家夥？意思是，就一人？
    沈江琿原本以為，沈瑜能如此放鬆，是由於要到了幾千或者幾萬的軍馬。結果，就一人？
    不愧是父子連心，沈瑜也是看出了他眼中的那份懷疑，安慰道
    “放心吧，父王。有這一人，勝似千軍萬馬……”
    ……
    青丘正不停地指揮著台下士兵移動著位置。原本方方正正的隊伍，在他的指揮下，開始變得“淩亂”起來。
    從高處望去，這隊伍像極了一個“器”字。東、西、南、北，四方各有一個約五千人的行陣。而朝外的兩側，皆用騎兵包圍住了內部的步兵。
    中間亦是個幾千人的行陣，不過略成錐形，尖頭朝前，大有破竹之勢。
    餘下的騎兵，或是成矩形列在隊伍四個處，或是星星散散地在五個行陣中穿梭，傳遞著訊號，將五個行陣聯係起來，卻若即若離。
    “小軍師，你這是？”老潘三人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好半天硬是沒看懂青丘究竟想要做什麽——畢竟這行陣的破綻太大，就連他們三個這種稍微有點戰場經驗的人都能看出來。
    青丘勾了勾嘴角，手指不停在木欄上敲擊著，似乎是在演算，又好像是在做陣型圖。
    聽見這等疑問，他神情不改，淡漠地反問道“如果是你們，碰見這樣的軍隊，你們想從哪一側進攻呢？”
    潘德高摸了摸下巴，故作沉思狀，道“若是屬下領兵，應該會從小軍師的兩翼突破。”
    “嗯？為何？”青丘依舊是不緊不慢地問道，仿佛一切盡在他的意料之中。
    “小軍師的中央部隊呈錐形，左右兩翼人數是整個水平向上最少的地方，也是最薄弱的環節，應該能趕在前後援兵來之前突破防守。”
    青丘微微頷首，沒有做什麽解釋，反倒是轉頭問另兩人道“你們呢，你倆怎麽看？”
    胡萊憨憨地摸了摸後腦勺，表示自己一個粗人，不大懂什麽戰陣之類的。
    竇赫章沉吟了一會兒，終是回答道“屬下倒是覺得可以從後側突破。後側是錐形尾部，橫行上人數過多，導致眾兵行動不便，更容易遭到突襲。”
    青丘竟然是有些滿意地點點頭，道“我很高興你們能這樣想……”
    嗯？三人更是覺得玄裏玄乎的了。
    “我很高興，你們能一直往突襲上邊兒想。”青丘放聲笑了出來，終是解釋道。
    “我這個陣型呢，其實應該有個形象一點的名字。”
    “什麽？”
    “口天陣。”
    “口……天陣？”三人皺了皺眉，見著青丘這故意賣關子的樣子，要他不是自己上頭真想一巴掌呼過去！
    青丘倒是沒在意三人的神情，仍舊慢悠悠地道
    “南方是河泰王的老巢，想要直接擊敗他那龐大的軍隊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我們所能做的，就是一步步地將他的部隊給‘吞’掉。”
    “外方四個行陣皆是精兵良馬的騎兵包圍著，正如你們所想的那樣，沒有人會想從此處突破。所以敵軍突擊的目標，定然是中央的錐形行陣。”
    “錐形，從前端看，會給人一種薄弱的錯覺。但他們無論從哪一側進入，都會直接被四周遊蕩的騎兵給包圍起來，想打打不過，想逃也逃不掉。”
    “隻要盡量‘吞’掉河泰王的主力部隊，削弱對方實力，對我軍而言，必然是天大的好處。”
    老潘三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胡萊卻是問出了一個其他兩人沒想到的問題。
    “要是吞掉一次後，那河泰王不肯上鉤了怎麽辦？”
    老潘和竇赫章也是附和著點點頭。
    青丘卻仍舊保持著微笑，抬眼望了望這軍營四周的山嶺，感歎似的道“你們可能不知，南方多山嶺。一山放出一山攔，層層疊疊，綿延千裏。若是隊伍保持方陣長驅直入，定然會被山的走勢所阻斷。但我們這靈活的陣型卻是能占著極大的便宜，再利用地形遮掩河泰王的眼線，還怕他不上鉤嗎？”
    “所以呀，咱們因地製宜，搞一個口天陣，吞掉這南方反賊！”
    “好！”老潘三人聽完青丘這毫無紕漏的解釋，不由得拍手叫好。
    “好一個‘口天陣’！好一個因地製宜！”又是一道聲音從四人身後傳出。
    誰？青丘轉身望去，隻見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人拍著手，不斷叫好道。那中年男人身後，沈瑜正朝他遞了個讚賞的眼神。
    “王爺！”老潘三人立刻反應過來，朝那中年男人行禮道，也順帶提示了青丘這中年男人的身份。
    青丘也很快明白過來，拱手行禮道“草民青丘，見過王爺，還讓王爺見笑了。”
    “哈哈哈，”沈江琿朗聲笑了起來，讚不絕口地道，“還真是個聰明人。瑜兒啊，你可是找著了一個相當不錯的人啊！”
    “父王，這是我請來的軍師，自然是不錯的。”沈瑜聽見平日裏難得誇人的父王竟如此大加讚賞青丘，心裏竟也自個兒得意起來。
    這也的確是值得驕傲的事。若是讓第七軍團的將士們知道他們的小軍師的那番功績，作為其屬下，自然是驕傲極了！他們的名字，也將因其而載入史冊。
    相逢意氣為君飲，
    係馬高樓垂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