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殺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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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囚神引!
    青衣道人負手直立於黑色小舟,河風鼓蕩著青衫,長須輕擺,神情清淡,飄然若仙。
    直到看見千離鼎屹立江邊而不見青臉大漢,道人愣了一愣,隨即散開神識探查了一翻周遭氣息。
    漸漸的,道人眼神冷了下來。身周溫度開始急劇下降,仙風道骨不再,麵色冷冽如羅刹。
    道人目光再度聚焦在二人身上時,已如同在看兩具形狀淒慘無比的死屍。
    不見衣袂飄動,道人已至身前,手舉一柄青色長劍,劍意淩厲。
    道人心中之怒,若不以劍直接刺穿他的肉身,體驗劍入心肺,令其絕望而停止跳動的觸感,不近距離看著劍出血濺便無以平複。
    青色道劍直刺阿俊前胸,一劍沒胸,卻沒有慘嚎聲,沒有鮮血溢出,阿俊的臉上甚至沒有絲毫疼痛的表情。
    青劍拔出,發出嘭的一聲輕響,劍前已無二人,卻忽有風起,有濃霧湧動,疾成旋渦。
    青衣道人身影迅速被包裹於濃霧,霧氣黏滑濃稠得如有實質
    不止前後左右,明明好端端站著,足下土地堅硬,頭頂。。頭頂日光雖已被隔遮蔽,在感知上卻連上下都無法分辨,竟生生將道人五感神識與天地隔絕。
    此霧名為迷霧,自不是無端生成,卻也不是大舅給那些霧符裏的任何一張被施放
    這是阿俊在通往此界的迷霧中旋轉下墜時忽有所悟,在桃林靜坐時心中符勢已成,青衣道人飄然而至時,符意忽現。
    阿俊自然沒有提前預知到青衣道人會下殺手,在他想來,道人所求無非是千離鼎,沒必要對他們趕盡殺絕
    而且,他確實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取出符紙,道人初至,他便也如道人般將雙手負於身後。
    沒有靈氣波動,因為他未調運身周天地元氣,就連道人散布神識探查時都沒捕捉到任何異樣的靈氣波動。
    一道比熟睡的嬰童在冬天呼出的氣體還輕薄的氣息從阿俊背於身後的指尖緩緩溢出,隨指尖舞動,漸成一道符篆,懸於阿俊身後。
    道人麵色由清靜變得陰寒時。
    符已成,蓄勢待發,他看了小舅一眼,小舅眼神往吉祥和小九去的方向飄了一下又看向青衣道人。
    於言語間驟然發難這件事情,之前的中年道人已經演示過一次,就算他們倆從來沒有過一起應對危機的經曆,此時也隻需一個眼神便能會意。
    同樣的原生環境裏生活的兩人,麵對危機時的判斷自然是一樣的。
    他們都認為道人隻需要東西,沒必要擊殺自己,而這東西本來就是人家的,他們並非蠻橫匪徒,所以兩人同時決定放棄丹鼎,
    既已決定要走,也不必與他多廢話來橫生枝節,況且兩人也不是愛廢話的性子,見道人眼神忽然變得淩厲陰鷙,阿俊明顯感覺到了不對勁。
    手指輕動間,道人飛馳而至,拔劍出鞘,刺在阿俊心口。
    道人速度夠快,劍勢夠疾,劍意夠凜,然而這些動作雖然一氣嗬成,卻還是需要耗費眨眼功夫。
    而符,本就已生成天地間。
    隻需手指輕動,截斷與符的氣機聯係,符意便融於空氣中。
    道人來勢太快,一頭便紮進了這符意的空間,瞬間困於濃霧。
    道人動,符意起,小舅便拉過阿俊頃刻間飛走。
    蛇蛻是飛行法器,卻也曾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收發由心,中間不會有一絲滯阻,須臾間便帶著他們飛到了河流上遊幾裏地外。
    小舅催動秀水入河,秀水沒入長河後瞬間衝天而起,一道水幕隨秀水起,轟隆巨響間扶搖直上百餘丈。
    晨光照耀厚重水幕,其間不知多少銀光閃耀,這一段河流竟是生生被截斷掀起。
    因河水悉數被掀起,上截水流又無法及時補充進來,便露出了河底黑軟的稀泥,有幾條河魚驚慌失措的在河泥中撲騰。
    有起必然有落,河水起時已聲勢浩蕩,倒卷時在引力作用下速度更快。
    落地時的氣勢便如萬馬奔騰,竟將河流某段砸出了個大坑,濺起無數稀泥與水花灑落於方圓幾裏的樹林地麵。
    破空聲起,秀水回到二人跟前,在空氣中搖擺不定,似乎還沉醉在剛才的酣暢淋漓中,得意的不得了。
    不止阿俊,連小舅都未曾料到它會弄出這麽大陣仗出來。
    他們隻是怕吉祥和小九又返回河灘,要弄出些動靜來,告訴他們速速過來會合,誰曾想,神兵有靈,秀水竟起了性子,自作主張來了這麽一出。
    二人立於河岸半空,毫無防備下被濺了滿身河泥,如同剛剛在泥塘裏滾了好幾圈,看秀水還徑自洋洋自得的樣子,隻覺哭笑不得。
    小九和吉祥本就在這片山林間采食野果,看見衝天而起的水幕光華,卻不在之前停留的河灘,便知道定是出了什麽事情,急忙縱躍往河邊趕去。
    到河邊時,小九前衣襟裏還兜著一堆果子,一隻手攥著衣襟角防止果子在奔走間掉落。
    看到二人狼狽模樣,卻似乎也沒什麽危險,忍不住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阿俊還光著上半身,滿身滿臉的泥,這種樣子她小時候可沒少見,自然不覺得滑稽。
    小舅卻不一樣,從她記事起小舅便一直冷冰冰的模樣,就算護著她的時候臉上都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自然隨時都衣冠整潔,這難得一見的場景自然令她忍俊不禁。
    小九跳上蛇蛻上,看著滿蛇蛻的泥水也不知該往哪站,強忍住笑問道“小舅,這是你家秀水用力過猛了唄?趕緊再讓它引股清水上來給你們衝衝,不然給你們摘的果子都沒地放了。”
    河泥腥臭,她卻也沒有流露出絲毫嫌棄的表情,隻是那笑卻無論如何也憋不住的,抿著嘴也要從眼角眉梢間溢出來。
    吉祥雖不知何事,但看見青臉大漢已不在,自然猜到了大半,也不說話,照舊掐起指訣在蛇蛻上空布起一道弧形結界抵禦罡風,示意二人先走。
    小舅回複漠然神情將秀水收回後便開始操控蛇蛻前行,阿俊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大概講給兩人聽。
    小九從小未離過家,性情太過單純且刁蠻魯莽,從遇見青臉大漢開始就沒少欺負他,但此時聽他二人竟已將他殺死,眼圈還是忍不住紅了起來。
    小手抖了一下,幾顆通紅的野過掉落在地,骨碌碌滾到阿俊腳邊。
    阿俊歎了口氣,將小九攬過來,拍著她的腦袋輕聲解釋原由。
    隻看他們接觸這幾人便能判斷出此間並不太平,弱肉強食之事怕都是尋常。
    他不敢確定自己能隨時在小九身邊保護她,而且既已決定闖蕩天下,遲早會經曆江湖凶險,人心險惡。
    殺人總是比被殺強的,雖然怕她承受不住,故意支開她後才下的殺手,但殺完總還是要告訴她是為了什麽。
    似乎為了驗證他剛才那番話的正確性,蛇蛻後方一陣尖銳的破空聲起,一道青色虛影從後方疾馳而至。
    片刻後,一柄青色巨劍橫亙於前,前路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