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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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為人,對不起。
太宰治
我希望從今以後都能壓抑住自己的心情,既然內心的開朗不在還要表麵的快樂做什麽呢,像個生活上的小醜,討好別人,厭惡自己。
漸漸的我喜歡夜晚,讓我感到很安全,很放鬆,我又害怕夜晚,那時猛獸會突然跳出來,隨時撕裂我,日複一日。我突然想到別人精神上虐待我,和自己精神上虐待自己哪個更讓人瘋狂,雙管齊下會不會離結局更近些……
我自認為我是一個戀家的人,一兩個月不出去都不成問題,即使被迫出去也想趕快回來,所以我死後想變成門前的一棵樹,樹很好啊,優點很多。
我討厭別人用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對我評說,所以在變成一棵樹之前我要銷毀所有能被品頭論足的東西,我寫的,我說的,書,照片,衣服,一切一切,就像我剛來到這個世上一樣,除了一身罪什麽都沒帶來,所以離開時除了帶走更重的罪,別的什麽都不留下。
當活下去的理由和死去的理由一樣多,任何事都有可能成為那根壓向一方的稻草,漸漸的我看到了自身的偏激,軟弱和敏感。實際上我能做的遠比我想的少很多,造成這一切的原因並不是來自外界的壓迫和蔑視,是自我的放逐和鄙視。
細想起來迄今為止經曆的那幾件事,就像是未來佛對我的考驗,事後想起來才發現一切那麽明顯,那麽神奇。若能置心一境,不令散性的話,就沒有深陷泥潭的我,如今我失敗了,敗的沒有回旋的餘地,錯的一塌糊塗。羞恥,懊惱,無言麵對,終究無路可走,甚至於不敢拿起一本經書,太重,太燙。
意氣風發的那個人死於昨夜,在霜露未退之時。
“你覺得你是堅強的人還是軟弱的?”他把斟好的茶放在一塊黑底紅花的茶墊上推過來。
“肯定不是堅強的”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什麽事讓你變得軟弱?”
“我沒說我軟弱”
他詫異的看著我想要辯解,我看出了他的意圖,便問他:“非左即右嗎?”
他聳聳肩,把茶含在嘴裏卻不急著咽下去,微眯著眼好似在品評,他總是這樣,裝作很懂茶的樣子。
他高深的樣子讓我厭煩,杯中的茶突然變得苦澀難咽,我把杯中水倒掉,杯子倒扣在茶墊上,向後一靠,側頭看窗外的海棠樹。
他司空見慣,不以為意的把杯子正過來,續上茶水。
我說:“堅強者的逆境,是眾人都覺得無法生存時力挽狂瀾,而軟弱者的逆境,隻不過是事實忤逆了自己的意願,而我兩者皆不是。”
“你這又是從那本書裏看來的?”
我嗆道:“我就不能說上一句這樣的話嗎?”
“憑你?”他嗤之以鼻,不再說下去,表情就像在說,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事。
如果可以直到離開我都不想和他再多說一句話,相對無語,他一杯一杯的給我倒茶,我一杯一杯的喝。他卻以為是揭穿了我的謊言,心情大好,話也多起來,看我解渴一樣的喝茶,他說:“石頭記裏麵說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騾了,你這是喝了幾杯?”
我知道這是想激怒我而反駁他,與他爭辯幾句,證明他能輕易讓我閉嘴或爭論,輕而易舉的掌握我的情緒和思路,真的讓人討厭。繼續無視他就能結束他的惡作劇,但今天前來我要做的事兒還沒交代。
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遞過去,他笑道:“幼稚,小時候和絕交的好友說話都是傳紙條。”說著他打開紙條,笑容也凝結在那一刻。
“什麽意思?”
我依舊保持著看窗外的狀態,就好像這樣看下去那株海棠就會開花一樣,我告訴他:“我的墓誌銘。”
“你在輕視死亡嗎?”
“沒有理由活下去了而已。”
“也沒有去死的理由不是嗎?”
“厭煩了,人性和我自己”
他把紙揉成一個團扔在一旁,深深的歎口氣,我搶在他開口前說道:“為什麽不能接受一個人平靜的交代後事呢?不要用大眾的想法理解我,我隻是討厭有我存在的這個人世間,並沒有憎恨任何人、任何事。”
這次輪到他靜默無語,不大的茶室裏隻剩下燒水的聲音。
“你就像一個強留亡者住世的術士一樣。”
什麽時候我對他來說這麽重要了?其實不然,從未感受過挫敗感的他隻是不甘而已,我對於他是失控的。
我的行為,言語無數次的刺激著他的神經,他想把我從流沙中拖出來,來證明自己的成功,多麽自負的人啊。明明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懂,自說自話跟我談人生談理想,勸我迷途知返。問題是你怎麽確定在迷途的是我不是你呢?沒有自然的走完所謂的一生,沒有接受自然的規律而死就是錯的嗎?活著的意義是什麽?還不是在不停的給欲望在買單,為欲望而活下去嗎?多麽可笑,我不想給自己戴上這樣的枷鎖,我也曾從遵循著大眾的規律活著而且樂在其中,但結局並不好,我體驗過了,不想在體驗下去,中途退場不可以嗎?這是我的自由吧?
離開時他堅持要送我,我奪過他手中的車鑰匙放回原處,說:“我任何情況的離開都不會是突然的。你留步!”
隨手關上的門就好像是放下一個重擔一樣讓我輕鬆,閑庭信步麵帶微笑地往回走完全不像是一個將死之人,我隻是不想把最後的日子搞的那麽狼狽。
月與薄霧纏綿,黑暗中那野獸伺機而動隨時向我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