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鎮鬥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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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倏爾又是一個多月,這一日晚間,韓謙禮正在院中練刀,突然空中一聲啾啾鳥鳴,卻是鷂子示警,他甚是小心謹慎,每日練功之時,總讓鷂子防備外人。他聽鷂子叫聲,當下收刀閃到屋簷之下,等了片刻,縱身上了房頂,隻見大街之上,二條人影一閃,往鎮西頭去了。見兩人一前一後,前麵的是個瘦小漢子,後麵一人發髻盤在頭頂,灰色道袍,卻是個道士。
    看那兩人方向,正是扮作賣字先生的紫陽道人住處,韓謙禮心道:是找紫陽的麽,這又是什麽人來了?見那後麵的道士步法輕盈,落地腳下一點聲息也無,知是高手,不敢跟的太近,遠遠綴在身後。
    沒過多久,那二人果然在紫陽道人房前停下腳步,腳尖輕點進了前院。那房子不大不小,二進院落,門房後一個稍大的院子,正中工字主屋,再接一小院,後堂茅屋,外圍一圈籬笆牆,不過四五尺高。韓謙禮見那圍牆甚矮,主屋斜前方有棵大樹,當下上樹,居高臨下,朝院中望去。
    此時主屋之中還亮著燈,那瘦小漢子落在院中,咳嗽一聲,那道士卻是悄無聲息的潛到門側。
    屋內傳來人聲:“何人來此”正是紫陽道人聲音。
    那瘦小漢子聲音甚是清脆,回道:“信陽城的老朋友,別來無恙。”
    紫陽道人道:“什麽信陽城,閣下莫非認錯人了?”
    瘦小漢子道:“是否認錯,一見便知,還請開門一敘。”手中寒光一閃,隨即反手背在身後,卻是一把鬼頭刀,門一側的道士也是手提長劍,作勢欲撲。韓謙禮在樹上將他動作看的清楚,心道:此人好生狡猾,想趁紫陽開門之時偷襲。
    紫陽道人道:“夜半三更,多有不便,若無要事,請明日再來吧。”
    瘦小漢子道:“深夜前來,自然是有大事。”
    紫陽道人道:“哦,何事?”
    瘦小漢子道:“人命關天的大事。”
    紫陽道人道:“此話何意?”
    瘦小漢子道:“三個多月前,我和兄弟在信陽城踩盤子,想在安撫使府上做上一票,卻不想見到閣下在安撫使大牢裏進進出出,隻道大夥都是線上的朋友,若你也看中了此處,有個先來後到,讓你就是,本想和閣下親近親近,怎想閣下竟然突施殺手,我兄弟一條命交待在你手上,這筆賬總該算一算吧。嘿嘿,老子的黑煞掌滋味也不好過吧。”
    韓謙禮聽的清楚,心中恍然,暗道:紫陽這牛鼻子運氣實是不好,他把自己關在牢裏掩人耳目,本也是步妙招,隻是安撫使府邸樹大招風,打他主意的黑道高手著實不少,他若是耐住性子就在牢獄裏不出來,倒也無人察覺,可他忍不住要半夜出來行走,這才被人看破。韓謙禮自己也是路過信陽,想從安撫使府順手牽羊,這才湊巧碰到,隻是他卻是認得紫陽。又想:這漢子說的輕巧,什麽讓給別人,想是疑心紫陽也是黑道上踩點的朋友,試探一二,心中必是存了黑吃黑的心,隻是沒想到紫陽道人有秘密在身,心中有鬼,竟是先下手為強,不過這瘦小漢子卻也打了紫陽一掌,然後逃得性命,如今找上門來,還邀了個道士助拳,這是找場子來了。黑煞掌,兩兄弟,又使鬼頭刀,這人莫非是龍虎雙煞程英、程傑兄弟麽?使鬼頭刀應是哥哥程英了?這兄弟二人功夫可是不弱,看那道人功夫還在這程英之上,這次紫陽牛鼻子隻怕難討了好去。
    果然紫陽道人道:“原來是程英兄弟,這突施殺手四字用的倒好,若不是你在暗處一言不發先給了我一掌,你們兄弟兩個隻怕一個也跑不了。”
    那瘦小漢子程英嘿嘿笑道:“原來閣下倒認得我們兄弟兩個,你一手排雲掌的功夫,想是天台劍派的高人了,卻不知你在安撫使府裏盤桓這些時日是得了什麽好處?嘖嘖,天台劍派的高手都肯躲到安撫使的牢裏,你這好處隻怕是不小。”那躲在門側的道人凝神聽二人說話,雙眼微眯,時有精光一閃。
    韓謙禮心道:原來你到此際還不知這紫陽道人的底細,想來你找上門來,一半是報仇,一半也是疑心紫陽道人得了什麽好處,有心來分一杯羹,看那埋伏的道士模樣,多半也是被這好處打動了,能讓天台劍派高手出手的東西,相必不會差了。隻是你們萬料不到,這紫陽牛鼻子卻是得了本武功秘籍,偷偷躲起來練功。
    紫陽道人冷笑道:“我惹了些麻煩,這才躲起來避禍,哪裏有什麽好處,程兄弟這次隻怕是看走眼了。”
    他這話半真半假,那程英如何肯信,也是笑道:“什麽麻煩竟然能叫天台劍派的高手心虛?你天台劍派如日中天,連少林昆侖都要給你們幾分麵子,又有什麽麻煩你們對付不了的了?”
    紫陽道人道:“你既然不信我也沒有辦法,如要進來,就請自便吧。”吱呀一聲,房門卻是開了,燈光照到院中,那程英退了兩步,看地上卻隻有他一條影子,想來紫陽開了房門,卻也是躲在一旁,不以麵目示人。
    燈光照在程英臉上,他又退了一步,道:“既然開了門,主人卻躲在一旁,這豈是名門大派的待客之道?”他不敢上前,顯是忌憚紫陽伏擊。
    紫陽道人道:“我被閣下打了一掌,現下奄奄一息,病榻之上,寸步難行,有心無力,失禮之處,還望莫要見怪,就請尊駕自己走進來吧。”
    韓謙禮暗暗一笑,心道:這牛鼻子倒也狡猾,那程英定也疑心他內傷未愈,先前便有試探之意,此際牛鼻子自己也這樣說,虛虛實實,這下倒叫程英更是琢磨不透,他已見過紫陽幾回,渾不似有傷在身的模樣,想來那黑煞掌力,早已被他逼出。
    果然程英腳下一動不動,笑道:“我聽閣下聲音倒是氣力充沛,精神十足。”
    紫陽道人道:“回光返照也是有的。”
    程英眼珠一轉,道:“既然寸步難行,那不知這門是怎麽開的?”
    紫陽道人道:“天台劍派雖然不大,朋友卻還是有幾個。”
    屋外幾人都是一驚,程英暗道:不好,我倒是忘了,我能邀人助拳,他又如何不能,不知他房裏有幾個人,今日倒真不能輕舉妄動。樹上的韓謙禮也是驚疑不定,心道:莫非屋裏還有別人?凝神去看,屋前燈光之處,屋側窗子,都無人影,想是屋裏人有意避過了,他離的甚遠,也聽不到屋內聲音。
    過了片刻,紫陽道人又道:“門我已經開了,尊駕為何還不進來?”
    那程英臉上陰晴不定,顯是拿不定主意,就在此時,那埋伏在門側的道人側過身來,對程英輕輕搖了搖手指。程英心中大定,知他貼在牆上,聽的清楚,屋內隻有紫陽一人。當下笑道:“好,既然主人不便,我們明日再來便是。”單刀護在身前,一步一步朝門前走去。未到門前,果然漸聽到屋內喘息之聲,聲音粗重虛浮,想是內傷未愈,心中大喜,對那門旁的道士打個手勢,嘴上道:“我們後會有期。”單刀盤旋,一式“塞外飛雪”,護住頭頂前胸,一步搶進門去。那門前道人就地一伏,一個翻滾,也跟著閃進屋內。
    突然屋內一黑,就聽一聲慘呼,卻是那程英聲音,隨即兵刃相交之聲,叮叮當當如疾風驟雨一般,屋內一片漆黑,長劍互擊之聲夾雜人撞碎桌椅的脆裂聲,突然一人道:“住手,你是紫陽道人,我是點……”聲音就此戛然而止,屋內一片寂靜,再無聲息。
    韓謙禮躲在樹上,見二人進屋,須臾便分出了勝負,那程英和那道人想是雙雙斃命,心中暗道:這紫陽道人當真厲害,想來他躲在屋內,門外有二人埋伏他早已知道,待二人進屋,立刻滅了燈火,更是在屋裏把桌椅之物做了陷阱,那二人眼前驟然一黑,被他突襲得手,後進去的道人不察,自是大落下風。高手相博,差之毫厘便定生死,紫陽道人在屋內或許根本就未曾睜眼,早適應了黑暗,一明一暗,生死立判。後進去的道人想是交手幾招,從功夫上認出了紫陽,堪堪叫破,就想道出身份討饒,哪知紫陽道人毫不留情,不待他話說完,仍是取了他性命。韓謙禮唯恐紫陽道人出來查看,不敢久留,悄悄滑下樹來,順著大道而去。
    第二日,紫陽道人仍和往日一樣在街前賣字,渾若無事。韓謙禮經昨日之事,對紫陽更是忌憚,心道這牛鼻子倒是膽大,居然不逃走。不敢再去街頭招搖,更是約束蕭平安少要外出,蕭平安本是個木訥性子,自是遵從。
    突突又過了十餘日,這一日午後時分,飯店裏也沒有食客,韓謙禮搬了個椅子在門前納涼小睡,迷迷糊糊還沒睡著,突聽一陣馬蹄聲響,睜開眼,卻見小鎮東邊五六匹快馬飛馳而來,看馬上人都是一色的藍布道袍,頭挽發髻。韓謙禮眼快,瞥見當前的道人胸前繡著個雲霧繞山的圖形,精神一震,睡意全無,心知是天台劍派的正主兒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