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碼頭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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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海川道:“實不相瞞,林前輩我也才沒認識幾天。”
    沈放道:“這倒奇了,既不相熟,你如何請的動人家?”
    路海川道:“我認識個水上討生活的兄弟,他便是長江三十六水寨中人,我本是請他,誰知他竟請動了林前輩前來,昨晚若不是有林前輩在座,隻怕玄天宗那幾人也不會輕易退卻。”
    沈放道:“長江三十六水寨的太上長老,那自然是了不起,這位林前輩已經回去了麽?”
    路海川道:“倒還不曾,林前輩說久仰揚州府之名,想多玩幾天,我已叫人好生伺候。”頓了頓道:“我本該親自去陪,無奈平江府有事今日必須去一趟,誰知遇到玄天宗的人。”
    沈放道:“如此倒是簡單了,你去找那林前輩,把碼頭交給他便是。”
    路海川大驚,道:“沈兄弟,這是什麽意思?”
    沈放道:“人家不辭辛苦,屈尊前來,你以為真是你朋友的麵子麽?”
    路海川沉吟片刻,搖頭道:“我那朋友雖也帶了幫兄弟,但在長江三十六水寨之中,怕還是排不上號。”
    沈放道:“正是,人家肯來,自然也是看中了你這碼頭。”
    路海川臉色不住變化,搖頭道:“既然如此,玄天宗和長江三十六水寨又有什麽區別?”
    沈放道:“路幫主,你以為人家看上你的碼頭,圖的是什麽?”
    路海川道:“揚州碼頭之大,天下少有,這兩年雖然不如以前,但也是貨船如梭,來往不絕,這苦力的買賣也能賺幾個錢。”
    沈放笑道:“我猜人家也不肯跟你明言,但路大哥你是聰明人,你莫要說你真不知道。”
    路海川歎氣道:“我隱約也是明白一些,咱們這點辛苦錢隻怕人家真是看不上的,但他們究竟所圖為何,我卻也猜想不透。”
    沈放道:“水上難以盤查,運些什麽東西方便的很,不管幹些什麽,總是有利可圖,有個這樣的碼頭,大約好多事情都輕鬆許多。”
    路海川道:“這販賣私鹽私貨的甚多,我等隻管搬腳,也從來不會去管。”
    沈放道:“不然,若有你們相助,隻怕要便利許多。路幫主,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路海川正色道:“沈兄弟你俠骨丹心,見義勇為,我路海川與你是一見如故,便當你是親兄弟一般。”
    沈放道:“好,我想路兄你管這四五千人,身後還有二萬張嘴,想的都是如何讓這幫兄弟吃飽飯,養活一家幾口,倒沒有斂財做大、自己飛黃騰達之意。”
    路海川聽他改稱“路兄”已是欣喜,聽他後麵話,更是高興,道:“知我者沈兄弟也,我祖上都是這碼頭上的腳夫,腳夫乃是低賤行當,生活不易,我自小耳濡目染,深知其苦,這四五千兄弟就如我親兄弟一般。穿一樣衣,吃一樣飯,幹一樣活,各家各戶如同一家一樣;你去到哪家,拿起碗來吃,吃完人家給你添上,不需你說,就和自己家裏一樣;這家嫁個閨女,這家娶個媳婦,人人跟著高興,人人出力幫你操辦;走在巷裏巷外,你認識我,我認識你。旁人瞧我們不起,我們自己卻知足,有這些兄弟姐妹,便是換個宰相也不幹。若是有人想斷了碼頭的生計,叫這些兄弟姐妹丟了飯碗,就算殺了我也是不成,那玄天宗出幾十萬兩銀子就想買下碼頭,卻把我等看的忒也輕了。”
    沈放道:“路大哥你是好漢子,我瞧這玄天宗和長江三十六水寨所想跟咱們都是大不一樣,這些人都是勢力龐大,想的自然都是大買賣,人家究竟想幹什麽,咱們沒經曆過,自不好說,也猜不出。但我們既不同流合汙,卻也不用斷人財路,我看這碼頭人家都是勢在必得,你給也好,不給也好,索性就做個順水人情,你去找那林源同,與他約法三章,他若答應,交給他長江三十六水寨又有何妨?”
    路海川道:“如何約法三章?”
    沈放道:“碼頭給他們,他們隨意派人進來,但碼頭腳夫的買賣還是你赤腳幫來幹,原來什麽價碼還是什麽價碼,他們不許伸手,更不能盤剝。其次,他們江湖爭鬥,你們赤腳幫概不參與,人家相鬥,也不能連累你等。最後,就算他們有貨要運,跟你們也要按行市論價。”
    路海川連連點頭,道:“他們若答應前麵兩條,這碼頭交與不交也無大礙,說到底,這碼頭本也不是我等的。沈兄弟這最後一條卻是何意,倒顯得我等小氣。”
    沈放道:“我也正想跟你說,你去和那林源同相談,他必定說給你個長老什麽的做做,你萬萬不可答應。這樣將來玄天宗問起,你也可以推給長江三十六水寨,誰的拳頭大,碼頭就是誰的,但要想你們赤腳幫幹事,就要按約法三章的來,你賬算的清楚,就是要跟別人說明白,你們不是一夥。”
    路海川思索片刻,道:“好,我這就去找林源同。”
    沈放道:“那咱們後會有期了。”
    路海川道:“沈兄弟要走麽,我看你傷勢不輕,多將養幾日,這許多事我還想請你幫我拿拿主意。”
    沈放笑道:“路大哥莫要過謙,你心裏隻怕也早想的明白,隻是拿不定主意而已。碼頭之事,我所知遠不如大哥,哪裏還有什麽主意,想路大哥終能照顧眾家兄弟周全。我還要去jdz,已耽擱好多日了。”
    路海川點點頭,也不再勸,幾人上馬,路海川一直送他上船,依依而別。
    過了長江,沈放一路向南,此處向西便是建康府,如此名城,沈放自然也想去一觀,但思忖再三,此行雖無甚要緊事,卻也想早見師兄。想到年少時平都山之上,雨夜與謝少棠相逢,到寒來穀,一路驚嚇,現下想來,不由他臉露笑容,這位師兄在他入穀不久就金榜題名,這倒是已經有四五年沒見了。
    一路曉行夜宿,這一日已經到了寧國府地界,寧國府唐初稱宣州,也曾稱宣城郡,以筆墨紙硯聞名,沈放進得城來,果見四處皆是售賣筆墨紙硯的鋪子。尋了間客棧住了,睡到夜半,突然“啪”的一聲響,一顆石子破窗而入,正撞在牆上。沈放立即醒覺,側耳傾聽,院中角落裏有鳴蟲唧唧啾啾的響,此外卻是再無動靜。這客棧價錢便宜,房間也甚小,窗戶紙也隻薄薄一層,此時天空烏雲蔽月,房間裏也暗的很。沈放心知有異,也不起身,將衣服結束一番,提過木匣,抽出怪劍,藏在被下,仰麵躺下,閉目假寐。
    又過片刻,突聽門閂一聲輕響,沈放吃了一驚,門外來人想必輕功甚是高強,此人到了門外,他是一點聲息未聞,撥動門閂才聽到動靜,在被中的握劍之手又緊了緊。隨即吱呀一聲,房門已被推開,門外那人卻不進來,想是那門破舊,門軸轉動聲音太大,出乎那人意料。等了片刻,見屋內仍無動靜,那人才輕輕踏進屋來,默立一息功夫,眼已適應黑暗,見沈放仰麵睡著,鼾聲輕微均勻。突然身形一閃,兩步便到了沈放床前,手中寒光一閃,便要刺下,突然一大團黑影迎麵罩來。那人大駭,屋裏畢竟黑暗,也分不清是什麽東西,急忙退了一步,腳下突然一涼,已被兵刃劃傷,也是他變招神速,單腳點地,已經撞破房門,飛身院內,若是慢的一慢,隻怕整隻腳也砍了下來。
    那人出師不利,進門就受了傷,想是士氣一餒,撞破屋門之聲響亮,四麵屋內頓起聲響,更有人點燈推窗來看。那人也不遲疑,飛身上了屋頂,剛到屋脊之上,身後人影一閃,卻是沈放追來。天黑無月,依稀見那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麵,身材適中,沈放笑道:“屋裏還有涼茶,朋友何必急著走?”
    黑衣人不答,順著屋脊跑去,沈放緊追不放,兩人展開輕功,在屋上飛躍。清風徐來,衣襟微拂,看腳下一片片屋脊越過,沈放奔的興起,使出融合了“八步趕蟬”和“草上飛”的“三人行”,雖是背著個極重的木匣,卻始終未被落下。前麵那人身法輕靈,落地無聲,尋常夜行人隻在屋脊之上飛躍,若是屋麵之上,不知瓦片虛實,隻敢輕舉輕放,小步挪動,此人卻是毫不顧忌,隨意飛馳,一直朝東南角而去。屋頂之上,一覽無餘,在屋上奔逃,如何甩得脫對手,看這片屋子甚是密集,下麵巷道縱橫,那黑衣人若是進了巷子,隻怕早甩脫了沈放,可那黑衣人偏偏似無此意,任沈放綴在身後。沈放似也沒想到對手或是誘敵之計,隻是追去。
    又過片刻,前麵黑衣人突然沒了身影,連綿的屋脊終到盡頭。沈放掠過最後一所大屋,見前麵好大一塊空地,那黑衣人正站在當中,朝他招了招手。
    沈放卻搖了搖頭,道:“好冷,我回去了。”轉身就走。
    下麵那黑衣人一怔,萬沒想到沈放一路追來,突然說走就走,如何肯放,幾個起落已經到了屋前,飛身上房,但見四下一片死寂,隻有烏黑的屋頂,哪裏還有沈放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