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折翼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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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落哼了一聲,道:“解辟寒既然已不是我教中人,他的事我不會管,你是他姐夫,要幫他也算天經地義,隻要不觸及教規,我也就當看不見,你怕什麽?”
柯雲麓額頭已見冷汗,躬著身子,不敢作聲。《史記》中有個典故,叫汗流浹背,是西漢周勃的故事,他因答不出漢文帝的問題,故汗流浹背。先前柯雲麓和沈放交手,雖被傷了手臂,卻是一滴汗也未出,此際大荒落冷冰冰幾句話,卻叫他如坐針氈,心亂如麻,冰天雪地之中,汗卻流了出來。
身旁解辟寒更是駭的要死,兩句話一說,他自然猜到廳中是誰,北方使大荒落冷酷無情,武功高的不可思議,連八奇中的葉晚舟也死在她手,這些事情在腦海裏一過,解辟寒已經是兩股戰戰。
又過了片刻,大荒落道:“怎麽,柯堂主沒聽清我話麽?”
柯雲麓腰彎的更低,道:“屬下未遵號令,未能急速回去江西,在臨安滯留不去,觸犯教規,回去當依律自罰。”
半晌才聽大荒落開口道:“去罷,你二人且好自為之。”
柯雲麓如逢大赦,不敢回頭,躬身倒退出門,帶著解辟寒,頭也不回去了。
大廳之中,沈放一人頹然坐在地上,廳中隻他一人,哪裏有大荒落的影子。沈放幾位師兄人人都有絕技,有些是顧敬亭所傳,有些則是自身所學。沈放習武之餘,各人的本事都學了一些,雖樣樣都不精通,卻也是不俗。四師兄李承翰有一手口技的本事,仿鳥獸萬物之聲,惟妙惟肖,可以亂真,學人說話自更是不在話下。沈放當年入穀就瞧上了這樣本事,學了便禍害鄉裏,年歲漸長後,這本事已塵封多年,不想今日卻派上了大用場,寥寥幾句,嚇的柯雲麓兩人落荒而逃。
沈放慢慢躺倒在地,心中半點沒有得意之情,解辟寒作惡多端,幾次三番,自己報仇不成不說,次次重傷,心中著實鬱悶。他右手此時仍無知覺,若是疼痛不堪,反倒不怕,此際沒有感覺,卻叫他心煩意亂,他粗通醫術,但眼下手臂是斷了筋脈還是其他,一時也分辨不出,還要等等再看。他不敢在院中久留,匆匆裹了傷處,換件衣服,拿了包裹,出門而去。柯雲麓和解辟寒也不是傻子,心定後,難保不瞧出破綻,還是早早離去為上。
沈放出了巷子,上了大街,索性朝人多的地方去。京城沒有宵禁,適才下雪,街上人少,此際雪未停,人卻多了起來。還好自己換了衣服,否則滿身血汙,定要招人猜疑。
沈放打算尋個客棧住下,隻是不能離居所太近,上了大街,走了幾步,隻覺氣力不支,越走越慢。他受傷不輕,多處刀傷還好,右臂卻是大大不妙,先前似是燃盡了身體,當時還不覺得,此際出門走了幾步,隻覺身子發熱,越來越燙,燒的他渾身虛空,然後忽冷忽熱,竟與當年中了寒毒的情形一般。沈放知道不好,隻想找個地方先躺下,一陣頭暈目眩,竟然摔倒在地,這一跤跌倒,再爬不起來。
雪花飛舞,不多時已在沈放身上鋪了一層,來往行人隻道他是醉酒,也無人管他,都從身邊繞過,連多看一眼的也無。京城之中,巡視的兵卒甚多,醉倒街頭的醉漢時常可見,自有這些兵丁將其架走,丟入衙門,待他酒醒後,若說不清楚來路,不是挨板子,就是罰錢。
當然若沈放是老人則完全不同,古風尊老尚賢,老者處處受人尊敬,高壽者見君王都可以不跪。更有甚者,按秦律,百步之內,有老人跌倒,你若不去扶,被人告發,輕則罰錢,重則與傷人論處。後世雖少見入律法,但敬老之風尚在,絕無老人跌倒,無人過問之理。大秦曆律極為嚴苛,但有些也值得深思,除了老人跌倒,秦律還規定:“有賊殺傷人衝術,偕旁人不援,百步中比野,當貲二甲。”就是說有人行凶,你若是在百步之內袖手旁觀,也要被罰二件軍甲的錢。見義勇為非乃是本分中事。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沈放悠悠醒來,隻覺有一雙小手,正將一塊泡過熱水的濕布搭在自己額頭,那布上一股酸臭之氣。沈放隻覺渾身空乏,勉強睜開眼來,自己似在一昏暗小屋之中,身上蓋著薄薄一層棉被。
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喜道:“爹,爹,他睜眼了。”
隻聽一個洪鍾似的聲音道:“真的,沈大哥你好了?”
此時應是白天,屋內約莫有些光亮,一個高大漢子探頭過來,滿臉絡腮胡子,濃眉大眼,咧著嘴,顯得甚是高興。
沈放聽他叫出自己姓氏,麵貌也有幾分印象,再看一眼,遲疑道:“是劉寶大哥?”他傷後無力,一句話軟綿綿毫無氣力。
那漢子見他記得自己名字,大喜過望,道:“是,是,正是小的。沈大哥你怎麽傷成這樣?”
那漢子乃是揚州赤腳幫的人,當日在林中大戰楚江開兩人,此人也跟他與王大同去。沈放見真的是他,也是奇怪,道:“劉大哥你怎麽來了臨安?”
劉寶大字不識,言語粗陋,說話如同爆竹,沈放好容易聽明白。原來這劉寶父親早死,唯有老母在堂,大宋欲要北伐,已叫揚州城人心惶惶,赤腳幫依附長江三十六水寨不久,水寨就被玄天宗擊潰,劉寶老母更是擔驚受怕,非要拉著兒子來臨安投奔自家哥哥。劉寶是個孝子,拗不過老母,拖家帶口來了臨安,已經有三、四個月。前幾日在路上見到沈放昏倒路上,正巧認出,當下救了沈放回家,又請大夫看了,開了幾副藥,沈放一直昏睡,灌送湯藥也是不醒,至此已過了三日。沈放聽聞自己昏睡三日,也是吃了一驚,聞屋內酸臭之中,果然有中藥味道。
沈放自己也粗通醫理,聞到其中有“知母”“麻黃”“杏仁”味道,便知來的大夫也是個混飯吃的,把自己內外傷虛虧當成了傷寒來治。不過也是難怪,名醫都是坐館,不是大富人家根本請不來,劉寶能請到屋裏的,不知道是哪裏的走方郎中三腳貓。
沈放對路海川和赤腳幫一眾也是關心,問道:“路大哥和兄弟們可好?”
劉寶道:“這還要多謝沈大哥,當日水寨要給路大哥個長老做,路大哥依著沈大哥話,堅決不肯。後來玄天宗的人打贏了,也沒為難咱們赤腳幫的兄弟,一切都還照舊。”
沈放點點頭,他說了會話,精神已是不濟。劉寶自己端了碗粥來,那小姑娘喂沈放吃了。隨即沈放又再躺倒,隻覺右臂酸脹疼痛,說不出的難受,但既然有了知覺,總是好事,迷迷糊糊之間,又睡了過去。
次日沈放醒來,感覺更好了許多,隻是仍是無力,跟劉寶說了幾句,多半時間還是躺著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