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二章 續腸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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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消防員致敬,英雄!
    沈放連忙擺手,收斂心神,道:“莫急,莫急,肚皮還沒縫上。”
    將腸子納入腹腔也是不易,沈放小心翼翼,兩刻鍾功夫,方才將腸子歸位。外縫腹腔,卻是不能盡數縫合。《世醫得效方》曰:“須用從裏重縫肚皮,不可縫外重皮,留外皮開,用藥滲。待生肉。”
    待將腹部合攏,敷藥裹上傷處,已是一個時辰有餘。沈放這才如釋重負,拍拍秦廣肩頭,道:“秦大哥,這次真的好了,你若是倦了,就睡吧。”
    他話音方落,秦廣雙目一合,立即便是睡去。
    蕭平安也是咋舌,道:“當真是條硬漢。”
    沈放道:“是啊。”兩人相視一笑,這才想起自己已近兩日水米未進。頓覺渾身無力,如被抽空一般,雙雙癱倒在地。
    都能治心悅誠服,倒了兩杯水,給兩人遞上,口中連稱佩服。
    沈放將杯中水一飲而盡,對他道:“看明白了麽,其實不難,醫術上所論詳盡,以後再遇到如此傷勢,你可敢動手了?”
    都能治也正色道:“多謝先生提點。”此人年歲不輕,但卻是半路出家,幹慣了拔箭清創的簡單活計,對自己信心也是不足。醫者敝帚自珍,有無人教他,這醫術也是徘徊不前。混在軍營之中的低級醫官,多半都是如此。今日見了沈放動手縫合腸子,也算是開了眼界,對他信心也是莫大提升。沈放年輕雖輕,他這一聲先生還是叫的心甘情願。
    沈放拍拍他肩膀,道:“你身在軍中,萬千將士之性命,勞苦了。”
    都能治微微一怔,隨即重重點了點頭。
    沈放又道:“我倆也是倦了,且去歇息片刻,此處勞你照看。秦大哥怕要一日方能醒轉,隻要氣息不停,當無大礙。若有變故,抓緊喚我。”
    都能治連連點頭,道:“兩位放心。”
    鄭公侃這才入內,聽秦廣輕微鼾聲,胸腹複又包裹的齊整,心中大定,不敢大聲,對沈放蕭平安連聲稱謝,帶兩人去隔壁屋中。
    沈放和蕭平安兩人勉強吃些東西,倒頭大睡。
    這一覺直到次日天明,沈放方才起身,看一旁蕭平安也睜開眼來。兩人一起去到隔壁屋中,門口多了兩個伺候的親兵,秦廣仍在昏睡,呼吸雖低弱,但還平穩。都能治果然不曾懈怠,一直守在一旁。
    沈放謝過了他,叫他也回去歇息,自己親自床前看著,與蕭平安低聲說些閑話,時不時沾些水,點在秦廣唇上。
    不多時,鄭公侃差人送來早飯。
    直到日暮時分,秦廣悠悠醒轉,看沈放兩人守在自己床前,咧嘴一笑,開口便道:“奶奶的,昨日可痛死我了!”他說話無力,但比先前,顯是已好許多。
    沈放見他醒轉,也是大喜,秦廣能醒來,這手術便是成功了一半,見他心態輕鬆,更是高興,道:“”
    秦廣側頭望望蕭平安,道:“這位是?”
    沈放道:“這是我結拜義兄蕭平安。”
    秦廣道:“原來是自家兄弟,好,好。”
    蕭平安道:“秦大哥斷腸再續,都是一聲不吭,當真是條好漢,我瞧關老爺刮骨療毒,也不過如此。”
    秦廣道:“我那是一聲不吭?我是叫不出來啊。這腸子斷了,上不來氣啊。”
    兩人知他玩笑,都是一樂。
    秦廣又道:“莫要說了,餓死我了,快取酒肉來吃。”
    沈放搖頭道:“這可不成,眼下你水也不能喝,須得下麵通氣,方能吃些米粥,連米也不能帶。”
    秦廣道:“什麽叫下麵通氣?”
    沈放道:“就是放屁。”
    秦廣道:“老子活了三十多歲,屁也不會放麽,這就給你放一個。”
    常人接了腸子,喘氣都會牽動腹內疼痛,他卻是若無其事,也不提一個謝字,反是與沈放兩人玩笑不斷。
    他連日不能飲食,嘴唇也是幹裂,沈放雖不斷給他拿水濕潤,口內還是幹的難過,要水來漱了漱口,總算記得沈放所說,不敢咽下。口中幹渴稍解,才又道:“我那腸子呢,你切了多少?”
    沈放無奈,心道,臨安城,也瞧不出你這麽詼諧啊,怎麽,腸子少了一截,人還轉性了。伸手一比劃,一寸來長,搖頭道:“就這麽一截,早扔了,留著又不能下酒。”
    秦廣咂了咂嘴,道:“你不說我還想不起來,那是我自己的腸子啊,醃起來下酒,誰人比得過!”
    沈放強忍笑意,道:“大哥既然醒了,精神又如此健旺,那就起來走兩步。”
    秦廣嚇了一跳,道:“什麽?”瞧瞧沈放,道:“你莫非是看哥哥勇武剛強,心中嫉妒,要折磨於我麽。還是你要顯得自己醫術高明,別啊,要送匾牌什麽的,你說句話,我拆了家裏門板也給你做幾副。”
    沈放搖頭道:“我還真不是說笑,你須得起來走動,否則腹內腸子傷處黏合一團,再挨一刀也治不好。”
    秦廣這才知道他不是玩笑,也不磨嘰,幹脆道:“好,你是大夫,什麽都聽你的。”
    沈放也是佩服,道:“我們這就扶你起來。”
    秦廣慌忙擺手,道:“莫急莫急,再歇一會,再歇一會。”
    拖了大半個時辰,見實在躲不過去,苦著一張臉讓沈放和蕭平安兩人架起。搬動之時,一動便是齜牙咧嘴。可到了屋外,卻是麵色一整,堅毅勇武,判若兩人。
    門口兩名親兵見他出來,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三人在院中慢步走了一刻鍾,方才回去。
    天還未黑,這消息已是不脛而走。被人暗算,肚腸斷成十七八截,流了一地,隻能躺著等死的秦廣秦將軍,有幸遇到活佛道濟親傳弟子,施以續腸之術,僅僅過了一天,這已經能下地走路了,而且精神十足,兩眼嗷嗷放光。
    秦廣院外,一時是人來人往,到半夜也不消停。一幹軍中將領,不管昔日與他關係如何,都來探望。晚間時分,甚至夏衍德也親自前來探望,推心置腹,說了不少器重之言。
    沈放和蕭平安都借故避在一旁,不與這些人交道。
    第三日,秦廣便通了氣,麵色也恢複少許紅潤。可以少量吃些米湯。
    沈放和蕭平安陪了七日,見他漸趨穩定,這才出言告辭。這七日也無變故,金兵仍在河岸不遠,並未進軍圍城,但不斷砍伐周遭樹木,顯是在製作攻城器械。
    沈放和蕭平安兩人左右無事,看護之餘,也不外出,都是盤膝煉氣。蕭平安體內殘餘真氣已不足半數,舒經透穴也是越來越難,但連日運功之下,仍又有一條經絡眼看可歸入府。
    沈放也自用功,但正如寄幽懷所說,他這白馬經過了破障關,修煉速度陡降,雖仍比尋常內功快出許多,但已無導息境那股勢如破竹之勢。難免有些失望,但隨即又是啞然失笑。自己一年之前,尚且還是經脈廢弛,如今卻已是過了破障關,自己居然還不知足。
    信陽終究是非之地,沈放記掛複仇,蕭平安也想回衡山派,秦廣身子漸好,但也不能再戰,須得撤回後方休養。大宋還算厚道,重傷的官兵都會撤回後方安置。但對詐傷自殘,想臨陣脫逃的,處罰亦是嚴厲。
    沈放本想護送一程,卻被秦廣所拒,道,我已無事,你忙你的去吧。
    沈放也不堅持,給他留了個方子,調理身子,又囑咐了一些鍛煉康複之法。秦廣如今腸道虛弱,還是隻能吃粥,二十餘日後,方可吃些肉糜,此等傷情,若想回複,怎麽也要百日。至於鍛煉康複,卻是勸他切莫逞能,必須按沈放所囑,循序漸進。秦廣壯的不像個人,三四日就能自己下地行走,還不要人扶,若不是沈放攔著,甚至要拿自己大刀舞兩下。
    自始至終,秦廣也未提謝謝二字。沈放和蕭平安也覺理所當然。
    兩人離了信陽城,商議往哪裏去。沈放想留在此地,借機尋沙魯圖、韓複等人的麻煩。蕭平安卻是想回衡山派。但沈放隱瞞自己心思不說,反被蕭平安猜到,他唯恐兄弟有失,又不放心他一人留在此地,自己也不肯走。
    無奈之下,沈放隻得道:“咱們瞧瞧風向,若是沒有機會,就暫且罷手,反正我燕大叔今年就要出山了。”
    蕭平安奇道:“燕長安燕大俠麽,他要出山了麽?他如今什麽修為?”
    沈放難掩得意之色,道:“我還不知,我出山之時,他也是困在鬥力境,前番聽說有所突破,應也到了灌頂之界了吧。”
    蕭平安好生羨慕,道:“那也是灌頂高手了,厲害厲害。”
    兩人站在路邊說話,遠處道上行來一人。年過六旬,花白胡須,身著儒衫,頭頂方巾,似個飽學耆宿模樣,手捧卷書,邊走邊看,似是不忍釋卷。
    走到近前,似是讀書太過入神,好好的大路不走,腳下越來越偏,竟是直朝沈放和蕭平安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