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七章 思思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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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思思聽的眉飛色舞,道:“這個好,這個好,聽著就好吃。”
    蕭平安皺眉,心道,分明是聽著就很貴!斜眼看那小二,眼神裏都是埋怨,你怎如此多嘴。
    那小二明明省的,卻裝不懂,道:“兩個大葷,再來一個小葷,‘山海兜’,乃是蕨菜配小魚蝦。往年此間還有些青蔬,眼下卻是難尋了。不如來個‘九絲湯’,也好解膩。這飯後點心麽,就來個千層油糕好了。兩位可還要什麽酒水。”
    蕭平安心道,兩個人,還有個半大孩子,五個菜還不夠麽。這屁大點的孩子喝什麽酒!揮揮手道:“就是如此,再加兩個炊餅,速速上來。”
    小二道:“無點湯水,不好下飯。不如再來個‘湯綻梅’。”
    燕思思道:“梅花泡的水麽,我喝過,甜絲絲的。”
    小二也不理蕭平安,應道:“好嘞。”轉身下去。
    客人雖是不多,但那道瓊漿玉腦頗費功夫,半個時辰方才上來。菜的口味倒真是不錯,燕思思吃的也是眉開眼笑。還一直道,要讓娘親和哥哥也學會了這個大魚頭,日後燒給她吃。
    蕭平安聽她提起沈放之名,又是一陣心煩意亂。
    燕思思出乎意料的能吃,但畢竟年幼,一桌菜大半還是進了蕭平安肚子。
    吃完叫過小二會鈔,小二道:“抹去零頭,恰好一兩銀子。”
    蕭平安心道,四個菜一個點心一壺甜水就要我一兩銀子,這不是搶錢麽!罷了罷了,今日不與你置氣。伸手入懷,半晌卻沒掏出錢來。這才想起,進門看著燕思思睡覺,懷裏裝錢的小包裹累贅,隨手取出,出門卻是忘在了桌上。
    那小二察言觀色,立刻便是明白。心道好啊,沒錢還敢來我永安樓花費。你個臭叫花子,不知哪裏拐的小姑娘,還摳摳搜搜。舍不得這舍不得那。今日不給你屎腸子打出來,你不知道永安樓三個字怎麽寫!
    燕思思瞧出不對,火上澆油,道:“大木頭,你是沒有錢麽?”
    蕭平安沒好氣道:“忘帶了怎地,先賒著,回來還你。”
    小二鼻孔裏哼了一聲,說著普天下一般的言辭,道:“對不住客官,小本生意,概不賒欠。”
    燕思思伸手在胸口兜兜裏摸出個小荷包,又從裏麵拿出一塊銀子,道:“那沒事,今天思思請你。”
    蕭平安尷尬之極,燕思思有錢並不奇怪。但居然要個小丫頭請自己吃飯,簡直丟人丟到姥姥家。
    那小二更是連連搖頭,看蕭平安的鄙夷眼神也不裝了,撇撇嘴接錢去了。這臭叫花子,居然叫個小姑娘會鈔,簡直喪心病狂,天理難容。
    燕思思卻是不改高興,喜滋滋拿回找錢,依舊塞入胸前兜兜,拉著蕭平安出門。
    華燈初上,街道之上,倒也亮堂。
    依蕭平安意思,吃飽喝足,可以回去睡覺。可燕思思興致勃勃,街上雖不如何熱鬧,她卻什麽都要看上兩眼。磨磨蹭蹭,不肯走快。
    不一會手中已經攥了一串糖葫蘆,一塊蜂糖糕,一塊梅花糕。燕思思肚子其實裝不下,手中也拿不下,便叫蕭平安拿著。
    蕭平安一手舉著糖葫蘆,一手舉著甜糕,愈覺別扭,隻覺莫名其妙給這小丫頭當了下人。這小丫頭,沒心沒肺,全然不知自己與她爹爹不共戴天。喊著自己看這看那,興高采烈的模樣,更覺可恨。想凶她幾句,竟尋不到話,想到兩句也說不出口。心中一股無名火,憋屈的難過。
    走了一陣,氣狠狠順手將一塊蜂糖糕吃了。他嘴大,一口就下去一多半。燕思思一眼瞥見,臉立刻變了,道:“你幹嘛偷吃我的糕。”
    蕭平安大是錯愕,這才明白,小孩子叫你幫拿東西,可不是送給你吃。但大街之上,豈能縱容於她,板起臉道:“我吃一塊又怎樣。”
    燕思思小嘴一撅,很不高興,道:“先前問你吃不吃,你說不吃的。”
    蕭平安道:“剛才不想吃,眼下想吃了。”
    燕思思道:“那你幹什麽吃我最喜歡的蜂糖糕。”
    蕭平安道:“你不說你最喜歡糖葫蘆嗎。”
    燕思思道:“我都喜歡,不對,是第一喜歡蜂糖糕。”說著越加委屈,然後眼淚說來就來,汪汪的盈了一眼,還沒及往下掉。
    蕭平安立刻怕了,萬一真哭將起來,更是麻煩,道:“大不了我再買一塊賠你。”
    燕思思眼淚汪汪,就是不往下掉,氣鼓鼓道:“你沒有錢,還是花我的。”
    兩人正吵鬧,忽然有人自身後在他肩膀上輕輕一拍。蕭平安大駭,他雖有心分神,但竟讓人欺身到身後不覺,還被人拍了一下。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伸臂一帶,已將燕思思攬在身後,腳下一點,竄出丈餘,立刻轉身,右腳尖先點地,立刻變實,左腳拖後虛墊,單掌立在身前。
    就見麵前站了一人,白衣如雪,劍眉星目,麵如冠玉,雖是凜若冰霜,卻未見敵意。
    蕭平安立刻鬆了口氣,回身拱手道:“原來是百裏前輩。”
    來人正是八奇之一的百裏簟秋,雖是海南南宮家一脈,卻始終不肯回複本姓。眉頭微皺,道:“你如今惹了一身麻煩,居然還敢大喇喇走在大街之上。”
    蕭平安不想他開口就是訓斥,毫無準備,也是啞口無言。
    百裏簟秋毫不給他留麵子,又道:“你這下反應也算馬馬虎虎,但既然有人要護衛,怎能跳出丈餘便即轉身。前虛後實,單掌欲進中宮。敵人既然能到你身後,自是武功高過你,豈能硬碰硬?看你麵目,一臉戾氣,怎地,連往日的謹慎小心也沒了麽!”
    蕭平安低頭道:“多謝前輩教誨。”
    百裏簟秋道:“你的事我聽說了,當年你有恩於我。今後若有什麽麻煩,我還你三件事。”
    蕭平安道:“不敢,前輩武功勝我不知多少倍,其實算不得幫。更何況燕京城,已承過閣下的情。”他說的乃是燕京與歐陽宗言賭賽一事。此人冷若冰霜,誰人說起,都說他冷酷無情。但蕭平安一路行來,說要幫他的,除卻凶狠霸道的哥舒天,這還是第一個。
    百裏簟秋道:“那個不算。”燕思思這時已從蕭平安身後探出頭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他看。皺眉道:“這是誰?”
    蕭平安還未想到如何說,燕思思已經接道:“我是燕思思,你是誰?”
    百裏簟秋略顯驚訝,看了蕭平安一眼,道:“燕思思?”
    蕭平安點了點頭,道:“正是。”
    百裏簟秋嗤笑了一聲,道:“我倒是小看了你。”
    蕭平安一怔,隨即立刻明白,這百裏簟秋怕是誤會了。正想解釋,忽然心頭一震,你帶著這娃兒,當真沒打什麽主意麽?念頭一起,忽覺心中一慌。
    百裏簟秋道:“你若無事,就跟我來一趟。”
    他話中自有一股力量,叫人難以違拗。蕭平安也未多想,應道:“好。”
    沿街走了半刻多鍾,百裏簟秋邁步在前,不緊不慢,目不斜視,也不與蕭平安說話。
    燕思思吐吐舌頭,貼在蕭平安耳邊道:“這人好討厭,好像人家都欠他錢。”先前一驚,她索性不肯走了,要蕭平安抱著。此際一根糖葫蘆和一塊梅花糕已經回到她手,一手一個,正伸舌頭去舔糖葫蘆。
    百裏簟秋耳目之靈,燕思思聲音再小,也鑽進耳裏。自是不會跟她一般見識,過耳不聞,連眼睛也未眨。
    可燕思思一張嘴,就停不住,接道:“不過我爹爹說,這有本事的人多半都有些傲氣。”
    百裏簟秋眉尖一挑,這燕長安還算有些見識。
    燕思思又道:“我爹還說,有真本事的,懂的韜……那個謙虛。那些本事不怎麽樣的,才覺得自己了不起。”她大約本是想說韜光養晦,開了頭忘詞了,隻好換了一句。
    百裏簟秋嘴角一抽,心道,這小丫頭話鋒轉來轉去,莫非是在消遣於我?
    蕭平安也聽出不對,拿手捏她小腿,低聲道:“你少說兩句。”
    燕思思不高興道:“我又沒說錯,我爹說,這江湖上,多的是本事不高,脾氣不小的人,最是討厭。”
    百裏簟秋眉頭一皺,不對,她一個四五歲大的孩子,乳臭未幹,豈能有如此心智。莫非是燕長安?我是說過此人粗鄙,難道有多嘴的把話給我傳出去了?想到莫名其妙得罪了燕長安,心下卻是莫名興奮,燕長安又如何,若真遇到,倒想見識見識。
    蕭平安也怕百裏簟秋不喜,見他步伐如常,每一步都是兩尺,尺子量過一般,絲毫不亂。心道,不愧是九州八奇之一,這城府就是不同尋常。也是,他何等人物,豈會與個小孩計較。
    燕思思哢嚓咬開了一個糖葫蘆,又道:“我爹說,若是讓他碰到,定叫這些人長長記性。”
    蕭平安聽的煩躁,終於忍不住道:“你爹爹哪裏這麽多話!”
    燕思思反駁道:“我爹爹話不多啊,我哥哥話才多呢。”想了一想,又道:“不過眼下好像沒有以前那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