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海難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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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一未濟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你這人左看右看都是討厭,偏偏說話叫人喜歡。”
    單翃衣道:“我看賢亮兄確不擅飲,不如再叫他說個笑話,抵過看這碗。”
    柳一未濟道:“我若不笑,他還是要喝。”
    張賢亮道:“那我便說一個。有人宴客,用酒極淡,有客向主人索刀。主人奇道,要刀何用?答曰,欲殺此壺。主人更奇,壺有何罪?客曰,你隻管拿來。”說到此處,戛然而止,自己拿起筷子,吃起菜來。
    單翃衣道:“下麵呢?”
    張賢亮道:“下麵沒了啊。”
    柳一未濟板著一張麵孔,一點笑意也無,道:“半點也不好笑,你喝!”
    單翃衣皺眉道:“賢亮兄這個笑話確是不如上一個,這個不算,不如再來一個。”
    張賢亮歎氣道:“皇上不急太監急,你道為何?”
    單翃衣道:“為何?”
    張賢亮道:“隻因下麵確實沒有了。”
    柳一未濟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隨即麵色一變,拿起張賢亮麵前酒碗,起身道:“你小子使詐,今日這酒,定要你喝。”瞧他架勢,似要拿住張賢亮硬灌,誰知站起身來,身子微微一頓,生生僵住,皺眉道:“這酒怕是壞了,我怎有些腹痛。”
    張賢亮道:“我說酒有些涼,你倆偏說米酒熱過便失了滋味。”
    單翃衣道:“公子豪飲,怕是不勝酒力。”
    柳一未濟緩緩放下酒碗,麵上肌肉緊繃,兀自嘴硬,道:“放屁,此等寡酒,我喝上八九斤也不得醉。”
    單翃衣道:“是,是,公子海量,且歇一歇便好了。不如我也說個故事。”
    柳一未濟慢慢坐回原處,額頭已經見汗,道:“怎麽你們故事這許多,你說。”
    單翃衣道:“西晉司馬衷,以一句‘何不食肉糜’,貽笑千年,世人皆以為其愚鈍不堪。永興元年,石超反亂,司馬衷軍在蕩陰大敗,司馬衷自己也臉部受傷,中了三箭。百官侍從爭先逃命,隻有侍中嵇紹身著朝服,挺身護衛天子。石超軍擒住嵇紹,就要砍殺。司馬衷高呼,‘這是忠臣,不要殺他!’叛軍不聽,殺了嵇紹,鮮血濺到司馬衷的衣服上。待到戰事平息,侍從要浣洗禦衣,司馬衷說,這是嵇侍中的血,不要洗去。”
    柳一未濟額頭汗珠滾滾,牙關緊咬,似是腹痛難忍。
    單翃衣道:“你定是奇怪,我說這個作甚?聰明糊塗,昏庸性情,人心隔肚皮,誰又能說的清楚。我是勸公子,不要將人都看得輕了。”麵色忽地一變,站起身來,退後兩步,道:“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你道我真的是個孬種,任你揉捏麽!”
    柳一未濟道:“你在菜裏下毒了?”目光自然朝那道咖喱燉雞上看去。
    張賢亮搖頭道:“這咖喱我試過,並無毒性。”
    柳一未濟道:“那就是酒裏?原來你們是一夥的,難怪你滴酒不沾。”
    單翃衣冷笑道:“你莫要猜了,酒裏沒毒,菜裏也沒毒,但兩樣東西在一起,就能要了你的狗命!”
    張賢亮驚訝道:“你真好大的膽子,你毒殺了他,不怕他兩個兄長麽?”
    單翃衣斜他一眼,道:“你不要惺惺作態,你是什麽人,想的什麽,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此間吃酒,就咱們三個知道,你不說,我不說,誰人知道他是死在這裏。”
    張賢亮搖頭道:“我為何要替你遮掩,你酒菜裏下毒,也不曾支會於我,我若不是天生不勝酒力,豈不也被你害了。”
    單翃衣微微一頓,隨即道:“你未曾喝酒,中毒不深,隻要你與我一道,待會我自會拿藥救你。”
    張賢亮仍是搖頭,道:“你這解藥怕是要提前服下吧?你若身上帶著解藥,柳公子隻需拿下你搜身不就行了。”
    單翃衣麵色微變,急忙道:“正是正是,我身上沒有的。”
    張賢亮繼續搖頭,道:“你這害人的事還是幹的太少,話都不曾想好。酒裏沒毒,菜裏其實也沒毒,毒在柳公子的酒碗裏,是不是。”
    單翃衣不由自主道:“你怎麽知道的。”
    張賢亮無奈,道:“你不奇怪麽,柳公子為何還不死?”
    單翃衣轉頭看去,柳一未濟頭上汗已擦拭幹淨,好整以暇坐在桌前,嘴角一抹輕笑,也正瞥著他。將麵前那碗拿起,看了一看,道:“你使的什麽毒藥,哪裏來的?”
    單翃衣麵色微變,兀自給自己打氣,道:“我在京城遇到個唐家的子弟,五十兩銀子買的!名喚‘你儂我儂’。平素無毒,混在酒裏,立成劇毒,而且銀針也刺探不出。常人服了,撐不過半炷香時候!”說到後來,自己又多了幾分信心,滿懷期待瞧著柳一未濟,盼他立刻倒地就死。
    柳一未濟與張賢亮對視一眼,臉上都是難掩笑意。
    張賢亮歎了口氣,道:“兄弟你怕是給人騙了,真正唐門的毒藥是絕不外流的。毒死了人,藥性長的,屍體都要處理幹淨了,否則回去一定重罰。五十兩銀子?五千兩銀子你都別想瞧上一眼唐門的毒藥。”
    柳一未濟肚子也不痛了,卻是笑的腰直不起來,道:“不過居家旅外,常備一樣殺人於無形的毒藥,你這份心思我倒是欣賞的很。我一見你便說,你小子合我脾胃,卑鄙下流,貪財好色,除了好事,沒有你不敢幹的。”看了張賢亮一眼,道:“你何時看出來的?”
    張賢亮聳聳肩,道:“他一來尋我,說話連珠炮一般,為何要請你吃飯,為何要拉我作陪,為何要避人耳目,無不絲絲入扣,合情合理,若不是事先編好,怕沒有如此周到。而且他說話之時,眼神亂飄,好像我身後有鬼。哎,他這毛裏毛躁的,我要不懷疑也難。”
    柳一未濟道:“既然如此,你不跟我也打個招呼。”
    張賢亮道:“若是這手段真能悶倒了你,你憑什麽跟我合夥。”
    柳一未濟伸出一根中指,輕輕搖晃,道:“不是合夥,是為我所用,不過眼下你的價碼是比先前高了一些。”
    單翃衣隻覺頭腦一陣暈眩,柳一未濟眼神冷冰冰飄來,忽地勇氣全失,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匍匐膝行兩步,跪在柳一未濟麵前,道:“柳公子我錯了,日後我就是你的狗,忠心不二,你說東我絕不往西,你說什麽,我便做什麽。”
    柳一未濟道:“做狗?你先叫兩聲來聽聽。”
    單翃衣當真是能屈能伸,毫不猶豫,彎腰趴倒在地,口中汪汪汪汪叫個不停,還把頭朝柳一未濟腿上去蹭。
    柳一未濟哈哈笑道:“賢亮,狗是這麽叫的麽?”
    張賢亮道:“也有個七八分像。”
    柳一未濟道:“既然賢亮替你說話,勉勉強強算你會叫。可是這狗除了會叫會吃,還會看家護院,你有什麽用?”
    單翃衣道:“李大人此行是要去翼王,大宋官家想要議和。”
    柳一未濟哦了一聲,與張賢亮對視一眼。不置可否,道:“既是使節,為何還要偷偷摸摸?”
    單翃衣道他不信,急道:“不是使節,大宋最好麵子,而且不知此番金人的胃口,怎好大張旗鼓。翼王殿下宅心仁厚,也不願兩國刀兵,生靈塗炭。”
    柳一未濟嗤笑一聲,道:“原來是想走後門,那你們還不如多備點禮物,去尋元妃娘娘。還有什麽?”
    單翃衣道:“還有還有,船上那個藺神醫,見過我家大人。”
    柳一未濟皺眉道:“什麽?”
    單翃衣道:“大人愛清淨,船上除了那兩個女子,隻跟藺神醫一人說過話,而且說了許久,也不叫我在旁。”
    柳一未濟道:“說詳細點。”
    單翃衣道:“我沒敢偷聽。”隨即醒悟,道:“對,還有,還有,這個藺神醫先是送了個東西來,大人看了,便叫我速去請他。”
    柳一未濟道:“什麽東西?”
    單翃衣:“裹在個信皮裏,圓的硬的,倒似個大錢,卻又比大錢大上許多。”
    柳一未濟皺眉道:“大錢?”
    單翃衣道:“我也不知,不曾見大人打開。”
    柳一未濟道:“他看也未看,就叫你去請人?先前他也確實不識藺楚練?”
    單翃衣道:“這人來曆,還是公子你跟我說的。這等江湖人物,我家大人從來不感興趣。”
    柳一未濟道:“好,好,你仔細想想,這船上,你還知道些什麽?”
    單翃衣凝神思索狀,半晌還是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