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海難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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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一未濟道:“那兩個女子有什麽動靜?”
單翃衣道:“柴姑娘要回家,花家姑娘是去她家裏作客的,聽說還有匹馬寄養在她府裏。”
柳一未濟道:“石榴?”
單翃衣驚訝道:“公子怎知道?”
柳一未濟道:“她們怎麽對你說,自然也怎麽對我說。賢亮,你方才說什麽來著?”
張賢亮道:“事先編排好的,才能怎麽說都一樣。”
柳一未濟冷笑一聲。
單翃衣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過了許久,柳一未濟道:“你起來吧,地上怪涼的。”
單翃衣暗地裏舒了一口氣,連忙站起身來。剛剛起來一半,吊著的左臂一陣鑽心劇痛,慘嚎一聲,險些暈了過去。
柳一未濟慢慢縮回手來,口中道:“哎呀哎呀,你怎麽不小心,這條胳膊又弄折了。你還不快去尋藺神醫,請他替你醫治起來。”
單翃衣強忍劇痛,咬牙道:“是,我這就去。”
柳一未濟慢慢起身,道:“急什麽,有主人不走,跑在前麵的狗麽?”
單翃衣低頭道:“是我錯了。”
柳一未濟哼了一聲,起身慢吞吞出門去了。
屋內燈光昏黃,單翃衣望向張賢亮,滿目都是怨恨仇視,道:“我知道你是誰,你這個卑鄙小人,無膽鼠輩!”
張賢亮一臉無奈,道:“單兄莫要哭了,還是先去看看大夫吧。”
三人艙內一場鬧劇,果然外人都不知道。但次日清晨,卻是有事發生,片刻之間便是人人皆知。
福運號鬧鬼了!
這日清晨,早起睡眼惺忪猶自迷迷瞪瞪的一個換班船工,赫然發現,甲板上躺了一排屍體。
不多不少,一共九具。屍身慘白鐵青,渾身濕漉漉,說不出的可怖瘮人。看模樣,正是先前來犯的海賊鄭方沅一夥。
鄭方沅夜半襲船,一共死了十七人。其中九個是外敵,福運號上連帶綱首海平潮也死了八人。死後追責,又處決兩人。
福運號上多是疍民後裔,疍民有海葬之風,但那是不得已之法。這些人如今實際久居岸上,早改了習俗。如今天寒地凍,屍體也好保存,與海平潮屍身一樣,自是要帶回陸上安葬。至於鄭方沅一夥則不必客氣,搜身一番,立刻拋入大海去了。
可眼下,這九具屍體,居然一具不少,回到了福運號上。
片刻功夫,滿船的人都到了甲板之上。
海夕池麵色鐵青,道:“誰幹的?”
浦峰知他問的什麽,一旁道:“我吩咐常老七帶人做的,確確實實都扔下去了。常老七!常老七!常老七!”
人群之中站著個一嘴爛牙的中年漢子,此際腿直打擺,兩眼直勾勾瞧著甲板上的死屍。被人踢了一腳,才猛地回過神來,語無倫次道:“我幹的,我幹的,扔下去了,真的扔下去了,怎麽回來了!不是我的主意,你們別找我啊!”
海夕池瞪他一眼,又道:“什麽時候發現的。”
浦峰道:“就是剛剛。”
另一個部領浦金泉站在一旁,目光陰冷,一言不發。
九具屍體一動不動,唯有海水還在身下慢慢流淌,如同一條條活蛇。站的近的,眼見水漬浸來,都是不寒而栗,急忙躲開。這一躲閃,更引的眾人驚惶。
暖陽當天,福運號甲板上卻是鬼氣森森,叫人寒毛直豎,毛骨悚然。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一人道:“你瞧他們,怎麽眼都是睜開的,這是死不瞑目啊!”
旁邊一人道:“死前是睜開的麽?”他說的其實是死時候,言語混淆,但旁邊的人倒是都聽的懂。
一人道:“閉著的,人死了,哪有不閉眼的!”
一人含含糊糊,道:“我怎麽記得是睜著的。”
一人道:“你眼花了吧。”
先前那人道:“你問常老七。”
那人回道:“常老七尿都嚇出來了,慫貨!他知道個屁!”呸了一口,接道:“就算有個把個睜眼的,還能個個死不瞑目!”
一人讚同,接口道:“就是,做的就是海賊,刀頭舔血的,總歸要死,有什麽不瞑目了?”
一人小聲道:“會不會是老船首?”
旁邊一人大驚,狠狠瞪他一眼,同樣壓低聲音道:“你瞎說什麽,不要命了!”
花輕語、柴霏雪還有柳家堡三人,都遠遠站在一旁。那大夢藥王藺楚練竟也混在人群之中,而且站在最前麵,饒有興致瞧著地上一排死人。
眾船工交頭接耳,場麵越發嘈雜。海夕池怒道:“胡說些什麽,哪裏有鬼!誰再敢胡說八道,都給我扔下船去!”
忽地柳一未濟高聲冷笑,大踏步而出,手中長劍出鞘。
眾人見他麵色冰冷,凶神惡煞,手中長劍雪亮,紛紛避讓。
柳一未濟走到近前,二話不說,舉起長劍,朝著最邊上鄭方沅的屍體就是一揮。
沒有鮮血濺出,一顆頭顱卻是骨碌碌滾出丈餘遠,脖頸之處,慢慢流出黑水,一股難以言述的臭味飄散開來。
眾人驚駭,紛紛倒退。
柳一未濟下手不停,長劍寒光閃爍,每一劍揮下,便有一塊肢體分離。片刻之間,鄭方沅的屍身已被大卸八塊,腐臭的腸子內髒流了一地。
柳一未濟將手中長劍遞向浦峰,道:“洗幹淨了給我。”
浦峰也顯畏懼,不自禁退後半步,伸手接了。
柳一未濟自懷中掏出塊白巾,擦了擦手,隨手丟在甲板之上,道:“都給我大卸八塊,再扔回去,我瞧什麽人有本事再給我拚整了送回來!”他聲音不大,卻叫一船人都是心寒。
花輕語跟柴霏雪更是麵露厭惡之色,轉身回艙去了。
看柳家堡三人也離開甲板,眾船工忍不住又開始議論。
海夕池怒道:“都給我滾回去,該幹什麽幹什麽!”
鄭方沅等九具屍體被切成數段,又扔回海裏。但一眾船工心情那得平複,一日之間,船上各處角落,都有人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到了半夜,忽然一聲尖叫,將眾人自睡夢之中驚醒。
一人赤身裸體跑到甲板之上,若不是有人按住,已經一頭紮進海裏。看模樣,正是日間被嚇慘了的那個常老七。
這人顯是又受了什麽刺激,嚇的六神無主,魂飛魄散。
四五個壯漢才勉強將他壓住。
海夕池帶著浦峰聞訊而來,見他模樣,氣便不打一處來。要問他緣由,這常老七驚恐萬狀,隻說有鬼。
柳一未濟到來,啪啪兩個耳光,才叫他神智稍定,魂回來一半。
常老七勉強能夠回話,雖是顛三倒四,眾人也隱約聽的明白。原來他擔驚受怕,一天也未安生,等天黑了,人困人乏,卻是更加害怕了。熬到半夜,迷迷糊糊,終於睡著。可是剛剛睡著,就感覺到身旁有人。他自然害怕,不知真是熟人來找,還是鬼又來了。過了片刻,尋思熟人來尋,豈能不說話。忽然想到,怎地身邊有人,卻聽不見呼吸之聲!那他娘不是鬼還是什麽!
急忙睜眼,果然自己狹小床鋪之上,趴了一人,渾身濕漉漉,緊緊貼在自己身上,一雙大白眼,正對著自己眼珠。
常老七自不是一人獨居,他一個隔艙之內,足有十四個人。常老七一聲慘叫,奪門而出,其餘人自然驚醒。
十三人異口同聲,真的見鬼了。一個淹死鬼飄飄忽忽,腳不沾地,跟著常老七飛出去了!
其中一個更是麵色通紅,一迭聲道:“我瞧見了,我瞧見了,是,是,是……”
浦峰踢他一腳,道:“他娘的是誰?”
那人這才結巴完了,道:“是,是,是老盧頭!”
浦峰皺眉道:“老盧頭?”
旁邊眾人一起點頭,立刻又有幾個船工似是想起了什麽,都是一口咬定,就是老艄公盧琛平。
其餘人順理成章立刻就信了。
有人暗自低語,責怪不該帶這古怪的老頭上船。
更有人後知後覺,說自己早知道這老頭有問題。
老艄公盧琛平愛用桑槐柳楊,雕刻些奇形怪狀的妖魔鬼怪,這船上知他癖好的人不多,卻也不算少。
如今前後對照,大是有道理,簡直可以當場破案了。至於為何盧琛平死了也要出來作祟。眾船工自有解釋。
柳一未濟麵色陰冷,叫海夕池將眾人都驅散。
甲板之上,隻留柳一未濟與海夕池兩人。
柳一未濟道:“不是有鬼,是有人搗亂。”
海夕池道:“這慣出海的,沒有不信鬼神的,莫說他們,我也心驚膽戰。”
柳一未濟拍拍他肩膀,道:“怕不要緊,我遇到古怪,我也害怕。但怕不能不活,不能不做事情。有人想在船上生事,你要打起精神來!”
海夕池低頭道:“我明白,你放心。”
柳一未濟道:“我放心什麽?”
海夕池道:“我會多安排人值守,五個一組,莫要落單。白日我親自帶人,逐處搜索,瞧瞧有什麽可疑人物。”
柳一未濟展顏一笑,在他肩上一捏,方才收回手來,道:“我就知道沒有看錯你。”
海夕池隻覺筋疲力盡,有氣無力回到自己艙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