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末路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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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遠懷疑自己看錯了。沈放仰身,出劍。不是他漏看了什麽,而是沈放的動作太過精準,沒有一絲的多餘一毫的拖泥帶水,每一分力道都恰到好處。以至旁觀者看過去,他似乎是靜止的,連接的部分因為太快,太過精準,反而自眼皮下忽略過去。
    沈放的劍法怎如此高了?數月之間,兩人還有幾番拚鬥。尤其是竹鎮之北,大營之中,這小子詭計百出,自己追殺於他,反倒險些被他所趁。但若論武功,自己還是高出不止一籌。但眼下這劍法?
    他一絲恍惚之間,又有一人中劍,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抹,卻叫那人一條胳膊險些被卸了下來。
    一眾黑衣人並無懼意,他們或許武功不算高,但若論狠辣,各個都非常人。沈放劍法太快,不能讓他一對一尋上。三人橫移數步,自沈放身後出手。
    沈放心中一片清明,手中歸元劍似與他融為一體,出手隨心所欲。就聽刀劍碰撞之聲,叮叮當當,連成一片。
    其中使打將鞭的黑衣人不由心生疑惑,這人究竟會不會用劍。不論刀劍,鋒刃都是脆弱,若非不得已,萬勿與對手鋒刃相交,即便神兵利刃也是如此,更何況這邊還有自己一根打將鞭。劍走輕靈,要義是不封、不架、不沾,更是禁不得砍劈。為何這小子膽敢不斷以兵刃格擋?既然如此。手上加勁,左右虛劈,隨即一鞭斜砸。
    對麵沈放果然橫劍來擋。
    鞭劍相交,預想中的激烈碰撞卻是沒有發生。“叮”的一聲,自己重鞭忽地一沉,對手的劍不知地,忽地翻到了自己鞭上,劍身一砸。醉歡樓的小翠翻的也沒這麽快啊!鐵鞭重重砸到地上,泥沙飛濺中,“太陽穴”猛地一震,就此人事不知。
    拳腳之中,雙手為門戶。刀劍較量,刀劍就是門戶,破開刀劍,便是中宮直入。沈放這片刻,使的全是一招“拍劍”,不管對手如何角度變化,他一劍指出,必是劍身打在對手兵刃上方。
    一劍敲落鐵鞭,順勢劍柄撞正那莽漢腦袋。長劍繞身子轉半個圈子,蕩開長槍,沈放身子已經站直,劍到身後,“蘇秦背劍”,後方一劍刺來,不偏不倚,正中劍身。歸元劍劍挽平花,在背後轉兩個圈子,屈腕上提,一劍刺出。
    背後出劍那人手腕垂落,如同雞爪,五指同時失去力道,長劍墜地,這一劍自他手腕下方刺入,劍尖自中指根骨處透出,自己一隻手掌算是徹底廢了。此人分明背對自己,這一劍怎會是這個角度刺來?
    轉瞬之間,一死三傷,加上最先前一個,八人中,倒是去了一半還多。
    持槍兩人一個愣神,沈放已經欺到身前。兩人也是果決,立刻棄了長槍,抽刀應戰。
    沈放收劍,側身望向霍遠,道:“還叫他們送死麽?”
    身後花輕語和柴霏雪並肩而立,四個殺手已經躺下兩個,剩下兩個也是退到一旁,不敢上前。
    霍遠緩緩向前,道:“好,沈放,今日咱們做個了斷。”慢慢拔劍出鞘,道:“你的劍更快了,而且更是冷靜,非到對方招式用老,不肯出招,這份定性倒是了得,隻是。”微微一頓,道:“你每次都能這麽快麽?”
    霍遠一步一步走近,口中道:“須知先發製人,後發製於人。若想後發先至,除卻你武功高出對手不止一籌。”
    沈放無動於衷。
    霍遠距他已不足兩丈,腳下更慢,長劍緩緩抬起,道:“對上老夫,你也敢拱手讓出先機麽?”
    沈放道:“你的話真是太多了。”
    霍遠道:“放心,你以後什麽也聽不到了。”兩人相距已在一丈之內,他手中長劍平舉,劍尖離沈放咽喉不足兩尺。
    沈放仍然未動,雙目一瞬不瞬,看向霍遠雙目。兩人四目相對,霍遠腳下又進一步。長劍距沈放咽喉不足一尺。沈放忽地一笑,道:“我記得你竹鎮山上,也是這般多話。”
    霍遠眼角一動。那日亂軍荒山,自己點評沈放武功,本意消磨其心智,卻被這小子利用,險些叫自己吃癟。聽他提不光彩事,饒是他人老成精,也是麵上色動,手上微微一晃。
    沈放長劍立起,已將麵前長劍震開,歸元劍劍尖點落。
    霍遠長劍回削。沈放長劍劍鋒迎上。麵對霍遠,終於不再留力,歸元劍吹毛利刃,更是重達十四斤,主材乃是玄鐵,其中更摻了堪稱神物的九兩鐵母之精,剛韌並濟,絲毫不怵與對手鋒刃相向。
    霍遠知他寶劍厲害,自己“汐羽劍”也非凡品,但與歸元劍還是差了一籌。劍身一側,與他劍身相撞,手腕一翻,就要將沈放長劍壓下。
    沈放沉腕一攪。
    霍遠隨他劍勢也是攪劍。
    兩劍如蛟龍盤繞,比的卻是手速氣力。兩攪過罷,霍遠劍又壓到沈放劍上。速度沈放略勝一籌,但兩人內力卻是差了不是一星半點。歸元劍上力道忽失,繞著對方長劍轉了半個圈子。劍柄豎立,沈放右手抄劍,肘外挽個劍花,劍尖點點寒光,朝霍遠胸前罩落。
    霍遠暗自心驚,自己本已占得上風,這小子隨手脫劍,將力道盡數化去不說,更是易勢而攻。臨陣離劍本是大忌,他怎就敢如此行險,自己方才若是長劍猛揮,他這歸元劍豈不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閃念不過電光石火,兩人手上不停,兩柄長劍如同兩道白光,追逐纏繞,攪作一團。
    霍遠越鬥越是心驚,先前旁觀之時,已對這小子高看一眼,誰知動起手來,比所想的還要略高一籌。這隻不過數月時間,他這功夫怎麽練的?
    交手之際,耳聽輕微腳步聲碎,眼觀六路,稍帶一瞥,果是花輕語與柴霏雪兩人慢慢靠近。兩女手中長劍寒光閃動,顯是要伺機而動。心下不耐,他對沈放殺機濃烈,對這兩個女子卻是不肯得罪。他在翼王府中,與柴府同處一城,想想那座森然大宅,忍不住就是頭皮發麻。手上劍招忽地一緊。
    沈放沉著應戰,一一化解。他呼吸平穩,雙腿有力,掌心緊握劍柄,那股堅實穩固之感,叫他信心百倍,劍招隨心所欲,說不出的酣暢淋漓。
    兩次直麵灌頂高手,葉驚鴻與司徒曉峰,對手未當回事,他卻是性命相搏,傾盡全力。兩次都有神遊莫名其妙發動,叫他得窺玄妙之境。雖每次都叫他頭痛欲裂,鼻腔注血,精氣神耗盡,但所得卻也極多。他萬未想到,神遊還有如此妙用,不僅是叫他身入幻境體味人生如此簡單。隻是不知是人人如此,還是他有些特殊,難道那些致幻的蘑菇藥物還一直盤踞在自己體內?
    此事先前便有征兆,也曾請教過燕大叔。燕大叔以為自己是領悟了一樣“心眼”神通,“心眼”麵前,因跡覓形,無視阻擾,能看前後因果,直指是非多錯。“心眼”之後,還有“天眼”,最終的“天人合一”,真正的洞察天機,無所遁形。
    可這兩回神遊發動,感覺更是玄妙,與“心眼”的朦朧感知提前預判簡直不能同日而語。借助神遊片刻的醍醐灌頂,他對事物的感知忽然提升到一個匪夷所思的境地。那短短一瞬的意境之下,周遭萬物纖毫畢現,都似活了起來,爭相向他傾訴,指示他吉凶禍福,甚至躍躍欲試助他對敵。這難道是“天人合一”之境?
    而這些還不是最主要的,那一刻他推開了一扇玄妙的大門,大門之後是劍法武功的天道奧義,招式、破綻、演化,劍、形、意、境各種感知意念潮水一般朝他湧來。每一個念頭都是天地精粹,道法至理,妙不可言。
    這些時日,不管走路吃飯說話睡覺,他腦海裏盡是無窮無盡的劍招劍意。
    但他自己也是明白,他如今困在繭中,他年輕太輕,根底太淺,這潑天的富貴砸將下來,根本兜受不起。司徒曉峰看他的眼神,分明是說他必定被此反噬。
    可那又如何,天道無窮,進一寸就是一寸的喜悅。他此際心無旁騖,一片冰心清澄,意念隻在劍中。
    劍乃百刃之君、百兵之帥,短兵之祖,君臨天下。刀主殺戮,劍主仁義道。一劍在手,斬妖除魔滌蕩乾坤。一劍在手,行俠仗義公道人心。一劍在手,青山綠水白雲入道中。
    沈放此際劍意心意相通,出手仍是古劍法套路,見式不見招,不拘一格,信手之間,妙招迭出,意氣鼓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