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十步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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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著窗戶,沐著陽光,春風也是和煦的。
蘇靖安似乎一向很喜歡靠窗的位置,無論是在哪裏,如果有的選擇,結果肯定都是一樣的。
更何況靠著窗子,他可以聆聽窗外鐵匠的打鐵的鏗鏘聲,看著雨中打著傘匆匆忙忙的行人,更可以看著牆底下幾個黃發孩童淋著小雨打鬧玩耍,這一切他都是喜歡的,因為這還能讓他感覺到他還活著,而且至少這裏不僅僅隻有他一個人,不會太過孤獨。
人世間最痛苦的事不是死亡,而是明明你還活著,你明明也會有很多朋友,卻不知什麽時候就突然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孤獨。
現在,蘇靖安要吃他的午飯了,在他吃飯的時候任何人都不能打擾他。
他的午飯似乎並不是很豐盛,隻有一碗麵,上麵飄著幾根沾著葷腥的油菜,屈指可數的幾條肉絲,外加一碟小菜。
不過這樣的東西對於一個浪跡天涯的遊子來說絕對可以算得上是不錯的了,有時候他們甚至幾天吃不到東西,更睡不好覺,所以隻要能吃頓飽飯,睡個好覺都已經是他們夢裏求之不得的了。
所以,這樣的一碗麵和那碟並不多的小菜很快就被蘇靖安吃個精光,現在他已經吃飽了,隻有吃飽了飯才能去做其他別的事情。
現在他要做的還是等,等著剛剛的那兩個人,但他絕不會去主動尋找他們,因為是他們想殺蘇靖安,而不是蘇靖安想殺他們。
等待,又是等待!
蘇靖安的桌子現在已經被店小二收拾的幹幹靜靜,可他卻還是沒有離開,也難怪那個小二看他的眼神總是怪怪的,事實上他也一直在瞪著蘇靖安,似乎想用他的目光將對方趕走一樣。
隻可惜他瞪的人是蘇靖安,蘇靖安隻要認定做一件事,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所以他還坐在那裏,而那個小二的眼睛卻似乎充滿了驚異之色,也難怪,這樣一個奇怪的人任誰都會有這種反應的。
有時候等待確實是件很難受的事,蘇靖安等著等著,眼皮便開始很不爭氣地打了起來,此刻他的頭也忽然就感覺暈暈沉沉的,隨之便直接趴到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起來。
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人?小二笑了,從未笑得如此開心,笑還不夠,他還一定要走過去親自看看才好。
當小二過來時,恰好就看到了那柄龍紋古劍,這樣的一柄劍無論是誰都會想看看的,既然蘇靖安醒著的時候沒有辦法,那現在豈不就是最好的時機?
隻可惜剛剛跟在蘇靖安身後的那兩個人不知道,如果想殺他,現在一定是不可多得的好時機。
小二的手剛剛才碰上那把劍的劍柄,一直冰涼的手就已經扼住了他的手腕,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可真個將小二嚇了一跳,冷汗瞬間就淋濕了發髻,可奇怪的是他的臉上卻看不見一滴。
這隻冰涼的手緊緊地抓住了小二的手腕,隨後又傳來一個很小但又很自信的聲音。
“我勸你最好還是不要動我的劍!”
蘇靖安!
真的是蘇靖安,此刻他已坐了起來,可他的手為何會如此冰冷?他的聲音為何又會顯得如此虛弱?
此刻,小二的手已經在慢慢顫抖了,這是受到極度驚嚇的表現,他的手都已嚇的蒼白,蒼白的手猛地就鬆開了手中的劍。
就是這樣的一句話,縱然蘇靖安的劍可怕,可蘇靖安並未拔出他的劍,這小二的反應未免也太誇張了些,可如果你明白了真實情況就不會這樣想了。
此刻,有一個人的臉簡直白的比小二的那隻手還要厲害,幾乎已看不見一絲血色,這個人就是蘇靖安,不止是臉,他的全身幾乎都已變得蒼白,尤其是那張嘴唇,簡直白的透明,那是嚴重脫水後的反應,而此刻,他的額頭之上也已不斷冒出豆粒大小的汗珠。
因為蘇靖安已經中毒了,這種毒無色無味,中毒之人先是會感到昏昏欲睡,隨著中毒之人進入夢鄉,血液流動就會加快,從而促使毒性迅速流轉全身,令其暴斃身亡,但這種毒的名字卻是沒有幾人知道的,它喚作“落雁沙”。
落雁沙!其毒性散發出來,可令天上飛行的鴻雁墜落而下,所以便由此得名。
幸好蘇靖安知道這種毒藥,所以他雖疲倦遲遲未敢睡去,剛剛也隻不過是裝出來的而已,而在他裝睡的過程中卻也不是閑著的,而是一直在用內力抵抗著毒性的發作,雖然已經將這落雁沙的三分之二排出體外,但剩下的三分之一卻如同紮了根一般,再難撼動。
由此可見一斑,曾經有多少武林豪傑含恨而終,都隻是因為這無色無味的落雁沙。
蘇靖安道:“想不到江湖上惡名遠揚的五毒二老竟會出現在此?”
小二道:“客官言笑了,小的不過是個跑堂的罷了,哪裏會是什麽歐陽青?更何況我本是一個人的!”
蘇靖安還是抓著他的手腕,一丁點放開的意思都沒有,聽了他的話他就笑了出來,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顯得出來的,恐怕也隻有他一個人了。
蘇靖安什麽都沒有說,因為既然對方不想承認,他說再多也是無用的。
他的另一隻手忽然就伸了出來,伸到小二的耳邊,呼地一下就將那張臉撕了下來,可小二的臉上並不是血肉白骨,而是一張布滿皺紋的臉,那是歲月無情留下的痕跡,他一笑,臉上耷拉下來的皮肉幾乎都堆在了一起,顯得格外猙獰。
很顯然,蘇靖安對了,這就是五毒二老之一的歐陽青,隻不過這裏隻有一個,那另一個呢,歐陽瑾在什麽地方?
蘇靖安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不經意間,這個老人便已脫離了他那隻冰冷的手,出現在距離他十步以外的地方,他看著蘇靖安突然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先是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居然識破了!”
而現在的聲音又是一個老者:“難得,難得,他居然沒有死!不過現在也還不遲……”
說完這話,歐陽青便又笑了起來,他一笑就顯得邪惡而猙獰,最為可怕的是,現在居然出現了兩個笑聲,一個中年人,一個老人。
現在蘇靖安終於明白了,另一個人根本不存在,江湖中所謂的五毒二老,原來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蘇靖安道:“我也想不到。”
歐陽青道:“你當然想不到,江湖中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已經死了。”
蘇靖安道:“但我卻還活著。”
歐陽青道:“不過你馬上就可以去找他們了。”
蘇靖安道:“誰?”
歐陽青道:“那些死去的人。”
蘇靖安道:“在我找他們之前我想問你件事。”
歐陽青道:“你說。”
蘇靖安道:“我在進來之前明明聽到兩個人的聲音,莫非是你有意為之?”
歐陽青道:“沒錯。”
蘇靖安道:“為的就是混淆我的判斷?”
歐陽青道:“你確實是個聰明的人。”
蘇靖安道:“至少絕不笨。“
歐陽青道:“隻可惜你聰明的腦袋很快就不能再思考任何東西了。“
蘇靖安道:“你就這麽有把握能殺的了我?”
歐陽青道:“本來沒把握的,但現在中毒的你,隻不過是條待宰的羔羊罷了。”
蘇靖安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麽。
歐陽青道:“所以你現在最好把你的那把劍交給我。”
蘇靖安道:“那麽又是誰要你來的?”
歐陽青道:“這些你不必知道,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蘇靖安道:“如果你要我這把劍的話,最好把我這條命也一並帶去。”
歐陽青道:“我會的。”
蘇靖安正在思考著,有誰會請的起這個江湖中一流的殺手來殺他,現在他隻希望事情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樣。
蘇靖安道:“不過你總該明白一件事的。”
歐陽青道:“什麽事?”
蘇靖安道:“但凡是碰到這柄劍的人都會沾上不幸。”
歐陽青道:“我會不幸?”
蘇靖安道:“你會死。”
歐陽青道:“這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小花,一個中毒垂死之人居然還在死鴨子嘴硬。”
歐陽青的臉上又開始猙獰起來,每當他笑時都會有這種表情,他似乎從未聽過如此好笑的笑話,一個連站都站不起來的人居然會殺人?
蘇靖安道:“如果我根本沒有中毒呢?”
歐陽青道:“我的毒,我當然最是清楚。”
沐小風道:“你若不信可以試一試!”
五毒二老道:“如何試?”
蘇靖安道:“你大可以過來殺我,但十步之內,我必取你性命!”
歐陽青終於不再說什麽,因為他已掀開外麵的袍子,從裏麵拿出一把青色的匕首,這匕首拔出來時泛著一層妖異的青色刀茫,這是一把用七七四十九種毒物的毒液淬過的匕首。
而客棧內尋常的老百姓,剛剛便都已注意到現場氣氛的不對,更是覺得奇怪,因為麵前的這個老人剛剛所說的話時而是個中年人的聲音,時而又是個曆經滄桑的老人,現在看到這一陣勢,更是嚇得四散奔逃,連這間客棧的掌櫃也嚇得躲在了一張桌子底下,實在滑稽的很。
歐陽青猙獰地看著他,就如同盯著一個已經到手的獵物一般,他向著他邁出了第一步。
“一!“
“二!“
……
“五!“
當蘇靖安數到五時,歐陽青也不禁抖了一下,因為他也明白,麵前這個人絕不是個很容易殺死的人,如果他想贏,他就必須用出其不意的方法,一招致勝。
歐陽青拿出別在身後的蠱笛吹了幾聲,隨後突然使出一種更加詭異的步法,恍惚間猶如出現了幾個五毒老人一般,令人難以看清,隻看到幾個虛影,更難分虛實,在邁出幾步之後突然揚起那把毒匕首一躍而起,同時從腰間掏出一條蜈蚣撇了過去,這樣就算蘇靖安插翅也難逃了。
但當他落地時,眼前的一切卻著實讓他張大了嘴巴,他死都不敢相信他眼前所看到的,因為剛剛的那個位置,此刻居然是空的。
這使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突然,他明白了什麽,忽然轉過身來,隻可惜一切都已太晚了,在他轉身的同時,一把冰冷的長劍便已刺入了他的胸口,鮮血順著劍身一湧而出,這隻是他邁出的第九步。
歐陽青倒下了,甚至連那把劍都還未拔出來就倒下了,他的眼神中充滿了驚慌,因為如此之快的速度他實在難以相信,他死了,這個曾在江湖中聲名顯赫的一流殺手就死在了這柄劍下。
劍還插在歐陽青身上,蘇靖安並不是沒有中毒,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他強行壓製體內的毒素演出來的,此刻的他終於用盡了最後一絲氣力,艱難地將這把劍拔出來收入鞘中,因為這一劍他幾乎已經用盡了他所有的內力,隨後踉蹌著走出大門,沒出幾步便直接癱軟在了地麵,昏死過去。
空曠的大廳裏飄著一層鮮紅的血霧,遮擋著人們的視線,就連原本純淨的空氣中也彌漫著一種血腥的味道,這種味道絕不是正常的,更不會好聞,隻會讓人感到惡心和不舒服。
客棧的掌櫃,還在那個角落裏哆哆嗦嗦不敢出來,甚至連錢都忘記了收,看著這血淋淋的場麵,他隻想嘔吐。
客棧外,一個醉醺醺的酒鬼突然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氣得破口大罵,這酒鬼回過頭來一看嚇了一跳,竟然是一個人,這個人的手上還緊緊地握著一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