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的老師和家長們一時都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路數，隻覺得好像是表演出了失誤，校長臉色也不太好，看起來是認為自己丟了麵子，這麽重要的校慶會上居然搞出這種幺蛾子來。
    “辛德瑞拉，這是辛德瑞拉啊！”捧著水晶鞋的男生大喊。
    這一刻大人們才回過味兒來，看像楚子涵和那個公主般女孩的眼神多了幾分青睞。心說不愧是小年輕，就是玩的花，這種舞台上還知道搞些典故來場外互動，校長也淡淡地笑了，意思是我怎麽可能會生氣，我當然知道這是在模仿童話故事啊。
    “學姐……我鞋飛了。”路明非用極低的聲音說，委屈的像是跟自家男朋友哭訴自己又被上司欺負了的小媳婦兒。
    “我知道，不要在意，而且我建議你一會兒把另一隻也踢飛出去。”楚子涵也壓低聲音回複。
    “辛德瑞拉可沒掉兩隻水晶鞋！”
    “她是沒掉，可是你隻掉一隻的話舞步會出問題，一會兒你要旋轉五圈，兩隻腳高度不一樣勢必會摔倒。”
    “所以這是要我破罐子破摔了的意思麽……”路明非汗顏。
    “我覺得你更應該感謝那個拿著你鞋子的男生，不是那句辛德瑞拉這事兒就沒法糊弄過去了。”
    兩個人的舞步交錯，楚子涵攬著路明非的腰，路明非如天鵝那樣高舉手臂緩緩傾倒，腳尖跟著抬起，形成一條直線，幾乎把自己的身體全都壓在楚子涵的胳膊上。
    趁著這個機會他瞥了一眼捧著水晶鞋的那小子，那家夥似乎真的把這當成模仿童話的場外互動了，看到公主殿下看過來，他很有興致地笑著招了招手，還把那隻鞋子展示給他看。
    他媽的這場麵真是不忍直視！那家夥怎麽笑的跟發春了一樣啊！路明非趕緊收回眼神，惡心的不行，但在男生眼裏那是小女生的羞澀，含苞待放，盡顯嫵媚。
    男生心想今天說不定是自己的幸運日，這種辛德瑞拉的橋段就好比武俠小說裏的比武招親，接下來他就應該捧著這隻水晶鞋去後台找她了，最好還能趁著這機會一親芳澤。
    說起來她的腰還真細，臉蛋看著也小，眼神還特別喜歡躲著別人，修長的睫毛閃動著像是特意在勾引人似的，雖然她本人可能並沒有那個意思……
    這種姑娘簡直是楚楚可憐的稀世珍寶啊，放在仕蘭中學裏肯定也會以美貌出名的那種，怎麽會一直都默默無聞呢？
    他所想的這件事也是很多人心中的疑問，思來想去可能也隻有一種答案能夠解釋了，那位公主般的女孩是楚子涵請來的他校外援，大概率是舞蹈生之類的，不是仕蘭中學的女學生。
    這並不稀奇，仕蘭中學作為本地最豪華的學府，很多時候都是領軍級別的大哥大，他校經常過來聯誼學習，好比今天的台下就坐著一些來自其他學校的學生和老師。
    “下一個動作，把另一隻鞋也踢出去！”曲聲接近終幕，楚子涵低聲喝令。
    路明非果斷借著抬腿的動作飛踢，考慮到之前的經驗，這一次他特意把控了力道，好讓那隻鞋子不至於和前者一樣變成殺器，而是咕嚕咕嚕地滾下台。
    坐在舞台最前麵一兩排的男生們見狀立刻撲了上去，那隻鞋子就像新娘子拋出來的繡球，在他們之間被反複爭搶，飛來飛去，最後還是個子最高也最壯實的體育生拿下了。
    他和之前的那個男孩一樣，高舉起鞋子宣誓勝利，表情之得意就像奧運奪冠了的金牌選手，搞的大家都覺得誰要是撿到了公主的水晶鞋，公主就會跟他約會。
    路明非尷尬的都快摳出三室一廳了，心裏直咆哮說不是那麽一回事啊，鞋子是我不小心踢掉的！你，你，還有你！別他媽用一副戀愛了的眼神看著我，老子不是公主，更不會跟你們約會！
    心中的暴風雨再怎麽猛烈，麵前的舞蹈還是要繼續的，台下撿到水晶鞋的男生已經在打電話了，這是在訂花，準備一會兒帶著大捧的滿天星去後台再續前緣。
    曲子終於迎來終章，楚子涵高舉著手臂給路明非作為支撐，路明非用手指抵住她的掌心開始旋轉，漂亮的裙擺飛揚開來，露出白色蕾絲邊的長襪。
    以前在電視上路明非曾經看到過很多次這種場麵，舞蹈女演員獨自一人旋轉獨舞什麽的，別人都在鼓掌祝賀，他卻在想那個女演員很可憐，那麽轉肯定會吐出來的，這麽賣力不過是想博得別人的喝彩罷了。
    如今輪到他自己上場，這是他第一次跳女步，記憶裏在地下室練習的時候楚子涵也是這麽做的，這種感覺反而沒想象中的那麽糟糕，掌心上傳來的力量溫暖而有力，唯有借著這股力量他才能心無旁騖地認真完成這連續的旋轉。
    這是一種絕對的信任，路明非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給了楚子涵來掌控，每一次旋轉的時候他都會看到一次楚子涵的臉龐，她很難得的在這種時候終於表情豐富起來，可能是專注於表演覺得自己不應該那麽冷淡。
    唯有路明非看出來那表情的意思……就像老媽看見自己那不成氣的兒子忽然拿了獎狀，站在全校麵前慷慨陳詞。
    喂喂我們的關係不是這樣吧學姐？幹嘛露出那種欣慰的表情啊？
    其實他這是誤會了，沒人能一起跳舞這件事在別人想來，都是無足輕重的小事，但這對楚子涵來說至關重要，作為學生會長她需要做出表率，更不可以失誤。
    如今舞曲走向終章，也就意味著這件事終於要結束了，這麽多天來心裏的那塊石頭終於可以落地，z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如釋重負。
    舞蹈的最後一瞬，楚子涵猛地伸手，抓緊路明非的手掌，路明非的舞步恰在這一刻停止，散開的舞裙收攏起來貼著身體，像是一朵盛開的花重新收攏為花蕾，時間掌握的分毫不差，楚子涵是在用那種方式告訴他該結束的時間。
    不得不說長裙真是好東西，這輕薄的織物落在身上格外舒服，路明非甚至都已經習慣了，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跳完完美無缺的探戈，唯一的問題是他男扮女裝，以公主般的扮相，和王子般的楚子涵跳完的……
    這到底應該算屈辱的記憶，還是幸福的回憶啊？
    舞台上盡是女生蹲下行禮散開的長裙，男生們優雅地回以禮節，在他們扶著舞伴起身的時候，掌聲如潮水般響起，無論是仕蘭的學子還是外校的家長記者們都在鼓掌，期間夾雜著攝像機快門閃爍的燈光。
    路明非瞬間就傻眼了，是啊，他怎麽把這事兒給忘了呢？仕蘭中學的校慶是要上報紙的，是要被全程拍照留念的，自己這副扮相在學校裏露麵也就算了，要是變成了報紙上的一隅……那這輩子都別想洗清啦！
    此刻他還並不知道沒有人認出他的反串扮相，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男扮女裝，當然也不會想到自己原來有如此天賦，而且這樣的天賦未來還會發揮許多次，直到連遠在大洋彼岸的日本都留下了小櫻花神一樣的傳說。
    所有登台的仕蘭學子都一起麵向觀眾席鞠躬，有序地退到幕後。當終於脫離眾人的視野，路明非幹的第一件事就是逃跑，沒錯，逃跑！他連招呼都來不及跟楚子涵打，這種時候大家勢必會停下來交流互相吹捧兩句，可他是沒有那種選擇的，要是陳雯雯趙孟華什麽的過來跟他說句話……
    經過那麽長時間的舞蹈之後大家都選擇了暫時休息一會兒，有些人小聲地跟舞伴交談，有些人則想著要和平常不熟悉的人認識一下。有人把目光放在了那位公主身上，剛走過去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見公主提著自己的長裙頭也不會地跑了，長發飄飄，像是剛從婚禮上落跑的新娘子，還光著粉嫩的腳丫。
    不會吧？真是楚子涵請來的灰姑娘嗎？解除魔法的鍾聲就快要響起，所以不得不逃走？
    “楚子涵，你的舞伴是哪個班的女孩啊？以前好像沒見過，是其他學校請來的外援嗎？”眼看那女孩逃走了，想要問清楚的人隻能把希望寄托在楚子涵身上。
    楚子涵看著路明非落荒而逃的背影，想了一會兒，輕聲說：“不，他是我們學校的灰姑娘。”
    沒有人能分辨的出來楚子涵用的是他而不是她，既然事情都已經變成這樣了，那就讓仕蘭灰姑娘的故事一直流傳下去吧，反正他也確實挺灰姑娘的。
    路明非沒跑出去多遠就被堵了，樓梯間口，那個拿到他第二隻水晶鞋的體育生手捧一束滿天星，一直在這裏守株待兔。這裏是必經之路，離場的人無論如何都會在這裏撞上他，路明非剛出現，他就從樓梯間裏閃出來，直接仗著人高馬大給他逼到了牆角。
    在一天之中路明非第二次當了小言女主，而且這一次看起來比上一次更糟糕……他這會兒連續運動之後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假發絲也有些淩亂，肩頭露出了細細的肩帶。
    堵他的體育生人高馬大，高三級的，身材已經和成年人無疑，個頭一米八，單手就把他給壁咚了，還特意用雙腿堵死了他的退路，真是想逃跑都不行。
    “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就是想和你認識認識。”白長了那麽大的塊頭，這貨表起白來還有些吞吞吐吐的，把手裏的捧花杵到路明非麵前，連跟路明非直視都不太好意思。
    路明非扶著自己的手臂額發低垂，看上去像是嬌羞了……實際上是他媽的根本不敢抬頭，他連發出聲音都不敢，這種時候要是忽然露出渾厚的男中音來，大概率會被這貨一拳幹碎頭蓋骨吧？那肌肉分明的肩膀已經在躍躍欲試了啊喂！
    這種時候他隻恨自己不是個真姑娘，否則說不定還能享受一下公主抱什麽的，也不至於這麽進退兩難了。
    “你在幹什麽？”清冷的聲音，有著冰山般的質感，在台階上響起。
    仿佛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路明非趕緊抬頭，看見楚子涵站在樓梯間高處，大概是想回比較私人一點的地方再換衣服，所以她仍舊是那身王子風格的禮服。
    路明非就差雙目含淚了，真想撲倒她的懷抱裏哭著說死鬼伱怎麽才來，指著這個體育生說就是他欺負我！
    體育生的表情登時就僵住了，偏偏在這種時候讓楚子涵看到！仕蘭中學的校規明令禁止早戀，雖然私底下還是有不少學生之間的閑話戀愛，但隻要不被發現就沒問題，可現在站在那裏的是學生會長楚子涵啊，抓早戀這種事，她當然有權利管轄了。
    “沒什麽，就是覺得她跳的很好，想送給她一束花！”體育生趕緊把花塞到路明非手裏，腳底抹油開溜去也，“妹子你很棒！期待下次還能看到你啊！”
    直到他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樓梯間深處，楚子涵才從台階上走下來，從衣服的口袋裏抽出一個信封遞給路明非。
    “你走的太快了，沒來得及給你。”她說。
    原來是因為這個才會追出來的嗎？路明非感激涕零，感覺自己好像拿到了丹書鐵券，要是沒有這個信封說不定今天他就得交代在這。
    “這是什麽？”他好奇地問。
    “今天的報酬。我知道讓你做這些有點難為你，於情於理都應該給你一點回報。”楚子涵淡淡地說，“謝謝你，記得回家再看。”
    從手感來說裏麵的東西應該不是一遝人民幣什麽的，路明非捉摸不透，但楚子涵都那麽說了，他總不至於要當她的麵拆開來。
    “要謝就謝學姐你自己是個大美女吧，要是換了別人我指定不答應。”還是那麽白爛的冷笑話，不過很襯路明非的風格，他也沒法在這種時候裝的有多牛逼哄哄，說白了今天根本就是趕鴨子上架的，全靠楚子涵撐場麵。
    興許是經曆這一天之後心情也真的輕鬆下來，楚子涵淡淡地笑了，不是那種吝嗇的，象征禮節的微笑，而是真的打從心底笑了那麽一瞬，像是冰河解凍，萬物複蘇，路明非聽見自己胸膛裏春暖又花開的聲音。
    曾經他覺得人生最大的幸福莫過於娶了陳雯雯，這一刻他忽然感覺自己有點傻，楚子涵為什麽是仕蘭中學的女神？因為她才是最棒的那個她啊，你嘴上喊著學姐學姐的好像非常尊重，其實心裏比誰都清楚，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多跟她在一起呆一會兒。
    可彼此之間的交集就這麽結束了，她不再需要舞伴，你也不會再有機會去楚家，那個信封裏裝著彼此的關係，拆開來，就像親手斬斷了聯係在一起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