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命運是無法逃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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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播報台風緊急警報和路況信息,根據市氣象台發布的消息,今年0407號台風蒲公英於今天下午在我市東南海岸登陸,預計將帶來強降雨和十級強風,請各單位及時做好防範工作。由於高強度降雨,途徑本市的省道,國道,將於兩小時後封閉,高架路上風速高,能見度低於三十米,請還在路上行駛的司機繞道。”
    收音機裏傳來播報員親昵的提醒,路明非眼睛微眯著看向窗外,能見度真的差到了極點,滔天大雨好像在半空中掐架一樣打的難舍難分,放眼望去都是一串串的水幕,打在車窗上恣意橫流。
    離開老城區之後拐進繁華的地方,車子漸漸就多了起來,無論是什麽豪車都成了視野裏模糊的黑團,司機們使勁按喇叭,公路上熱鬧的像是菜市場。
    車流漸漸慢了下來,前麵好像堵住了,男人忽然猛轉方向盤,旁邊應急車道兩輛車之間就那麽一點點空隙,他愣是抓著機會橫插過去,驚的後麵車主急刹車免得追尾。
    路明非不懂車,但從後麵傳來車主的謾罵來判斷,男人這一手插車絕對風險很高,一個失誤就會出大亂子。可他並不在意,得意地看看後視鏡向楚子涵賣弄,繼續撥弄反向盤。
    這台鋼鐵巨獸在男人的操控下猶如一隻滑溜的泥鰍,在車流中遊動自如,不知道多少被他超了車的車主搖下車窗罵娘,背後一片尖銳的喇叭聲,男人卻跟著廣播一手敲打著小調,一手操控方向盤,瀟灑自如神色睥睨。
    但他沒能一直得意下去,沒多久驕傲的邁巴赫也不得不低頭順從緩行。前麵的路徹底封死了,兩車剮蹭,司機踹開車門下車指著大方的鼻子就開罵,都說是對方的錯,罵著罵著就打了起來。這麽惡劣的天氣,交警趕來也要不少時間,倆人這麽一鬧整條路全都沒得走,後麵塞住了幾十輛車。
    這會兒大神來了也別想開出去,楚天驕趴在方向盤上百無聊賴,他本來想抽根煙,手都已經摸索到煙盒,嫻熟地從裏麵抽一根出來了,忽然想到車上還有兩個孩子,就又重新塞了回去。
    “說起來你上次的成績單還沒讓我看呢,考得怎麽樣?”楚天驕裝模作樣的關心起楚子涵的成績,尋思跟女兒找點話題。
    “有什麽必要嗎?反正都是一個分數。”楚子涵懶得搭理他,能夠靠記憶解決的科目她向來都是滿點,這會兒還沒文理分班,諸如曆史化學物理這類的她可以穩拿滿分,從未出過差錯,唯有語文政治這些題目會抽象點的失分,但也向來都是高分過關。
    路明非感覺自己被無聲地打擊到了,楚子涵的名字次次都掛在排行榜上,雖然不是一個年級的,但路明非每次都能看到。相比之下他就是大隱隱於市的無名崽子,總在中間那幾行小字兒裏上下徘徊,找個名次都費勁。
    “也是,成績這東西除了能證明你優秀,對你來說也沒什麽用,反正將來都是要去卡塞爾讀書的。”楚天驕又自討了個沒趣,和女兒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想說點什麽,可每次剛說話就要被楚子涵懟回去。
    “你知道就好。”楚子涵的口氣還是那麽冷淡。
    這種親近又陌生的關係由來已久,楚天驕也不是不知道,楚子涵一直在記恨著他和蘇小妍離婚這事兒,雖然剛離婚沒多久,楚子涵就徹底覺醒知曉了龍族的世界,也明白楚天驕是活在陰影中的混血種。但這非但沒讓她和楚天驕親近起來,關係反而變得更差了。
    用她以前爆發過的話來說,就是既然你知道自己身上背負著責任,沒法和普通人共處,那幹嘛還要找個普通人結婚?去跟另一個混血種娘們抱在一起多好,沒準能生下來個會吐火的小龍娘呢!
    總之都是些惡毒又咒怨的憎恨,聽上去可真不像是楚子涵會說的,可她並非不會說尖酸刻薄的話,隻要心裏埋著針紮一樣的憤怒,就總可以拿出來紮想紮的人幾下,用不著動腦子,那些話自然而然地就說出來了。
    由此剛離婚那幾年父女之間的關係勢同水火,也就隻有在一起處理死侍的時候,彼此會暫時放下成見,這是他們身為混血種的責任,等同於工作,工作和私人感情得分開來說。
    楚子涵的一身刀術就是這麽傳承自楚天驕,連帶著那把名為村雨的刀,那刀要是拿去拍賣會上,可以拍出上億的天價,就這麽被楚天驕送給女兒,當砍死侍的玩具了。
    等待車流疏散開來的時間裏沒事可做,楚天驕自作主張地打開了音響。
    father,dearfather,you‘vedonemegreatng,
    youhaveetoaboyistooyong,
    iamtwiceturteen,
    he‘syoungbuthe‘sdailygrowing.
    這歌聽著有點耳熟,路明非英文不錯,慢慢品了會兒歌詞,想起來這是愛爾蘭樂隊altan的《dailygrowing》。
    以他對音樂的造詣也就聽聽華語圈,本該不認識這首歌,但是鋼琴小美女柳淼淼懂,她和路明非一個班,晚上自習課開始前柳淼淼經常唱首歌給大家活躍氣氛講故事,路明非每次都聽的很認真,記得柳淼淼唱過的每一首歌,說過的每一個故事,希望某天自己也能和她一樣站在那麽多人的目光中侃侃而談,流光溢彩。
    這首《dailygrowing》柳淼淼上個月才剛剛唱過,路明非記得,說的是一個父親把二十四歲的女兒嫁給一個十四歲的富家子弟,年齡差太大女兒不願意,但是父親說這樣很好,將來他的錢就會成為你的依靠。結果卻沒能按照父親的想法順利進行下去,男孩的生命永遠停駐在十六歲的夜裏,女孩非常悲傷,在綠草如茵的墓地上用法蘭絨為他編織壽衣。
    楚天驕哼著這首歌的曲調,手指輕輕在方向盤上打著節拍,他顯然是個哼唱的高手,就像蘇格蘭的牧羊人,鼻子裏的音節拿捏準確。原本是女孩的淺唱,到了他這裏倒像是吟遊詩人的禮讚。
    楚子涵和路明非都靜靜地聽著,她看著窗外雨水瀲灩,他捧著可樂從後視鏡裏看楚天驕的臉,他們都是能聽懂歌詞的人,有些話是沒辦法當著麵說出來的,唯有用歌聲來替代。
    歌裏的那個女孩就是楚子涵,那個父親就是楚天驕,路明非很容易就品出味兒了,但他覺得這歌其實放的不合適,在孩子的心裏,親生爹媽永遠都是最重要的,就像他在叔叔嬸嬸家呆了這麽多年,難過的時候還是會想喊爸媽而不是喊叔嬸。
    大人恐怕不會明白這個道理,哪怕他們應該自稱過來人,可又沒經曆過那種事哪來的感同身受?所以他們隻能用大人的角度來看待問題。
    楚天驕大概還覺得,鹿天銘這個選擇挺不錯的吧?鹿天銘固然是個繼父,但新爹更比舊爹強,有錢有勢不偏心,把她視作己出,甚至願意讓楚子涵不改姓,讓自己帶來的孩子跟著楚子涵姓做好姐妹。中國人那股對姓氏香火的執著,似乎在鹿天銘麵前完全敗給了大度的父愛。
    作為一個旁觀者,結合自己對班上那些關於楚子涵的討論,路明非很容易就讀懂了車上的氛圍,這種事按理說應該與他無關,但作為楚子涵的見習男友,楚天驕的小路,他覺得自己應該站出來,努力化解這該死的氣氛,否則車裏會一直保持這個德行,悶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龍叔我爹媽什麽情況你知道嗎?”路明非壯著膽子問,“他們好久沒跟我聯係過了。”
    “這個……我還真不清楚,他們的任務很特殊,我也有很長時間沒聯係過。”楚天驕有些尷尬,看這叔當的,真是一點都不靠譜,“想他們了?”
    “不是想,是非常想,想見他們一麵,哪怕就待在我身邊一天也行。”路明非說,“小時候他們管我可嚴了,我媽不讓我幹這不讓我幹那,寵的我三歲的時候熟雞蛋都不會剝。我那時候老煩她了,心裏想著要快點長大,長大了就可以自己出去讀書,用不著天天聽他們說三道四。”
    “後來我真的長大了一些,他們也離開了我,這一走就是好多年。我反而開始懷念起小時候的嘮叨,心裏想著什麽時候能再聽老媽說幾句,那可比什麽都幸福。”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角餘光一直盯著楚子涵,這種方式就好比是自爆,用自己的親身經曆來說法,要懂得珍惜當下,不然哪一天老爹突然飛沒了,想懷念都沒地兒找去。
    楚天驕也品出了一點味兒,心說不虧是路家的孩子,這眼力勁兒簡直頂呱呱,小時候光覺得他好玩,沒想到長大了竟是這樣一個善解人意的男子,看他的眼神不由得愈發舒服,總覺得那張臉好像都已經入贅,變成了他楚家的樣子,應該叫楚明非了。
    這女婿,他看行!
    “人啊,就是賤。”楚天驕也順著路明非的意思說了下去,“你擁有什麽東西習以為常,你就不覺得他有多珍貴,非的失去了才明白那東西對自己的價值。小路你年紀不大,懂得倒是夠多,人活一輩子不就圖個平穩落地嗎?有吃有喝有人陪著,這日子就該滿足了,總不至於要食不果腹露宿街頭,才想起以前的好來。”
    “所以我現在明白了。”路明非說,“以前我總想著,爹媽一走這麽多年都不回來,將來再見麵我一定跳過去,一人給他們一拳,問他們要這要那報仇雪恨。現在我不這麽想了,要是他們回來,我肯定跳到他們懷抱裏哭著撒嬌,問他們你們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了。”
    這種話聽起來有點小孩子氣,但對一個那麽多年沒見過爹媽的孩子來說,一點都不過分,就連大人久別重逢回家都激動的想要落淚,又何況一個孩子呢?
    兩個男人一大一小一唱一和,費力八叉的一直在那旁敲側擊,想要感動一下冷麵的公主殿下,可惜楚子涵一直看著窗外根本就不搭理他們,像是壓根沒聽到,又像是根本就不在乎。
    忽然她注意到一條上高架路前的岔道,路牌和路都被狂舞的柳樹枝條給擋住了,遮遮掩掩的,唯有狂風驟來的刹那才猶抱琵琶半遮麵的露出個頭來。
    “那條路可以不可以走?”楚子涵瞪大了眼睛,覺得那條路好像有什麽魔力,到了山無絕人之路的時候它就恰到好處地崩了出來。奇怪的是車來車往,其他人似乎都沒覺得那是個可行的辦法,大概是走不通。
    “應該能上高架橋,不過看剛剛廣播的說法,現在高架大概已經封路了。”楚天驕說著,引擎啟動,已經調頭駛向那條岔路。
    “真上去了下不來怎麽辦?”路明非問。
    “交警很能把你堵死在路上讓伱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挨餓麽?”楚天驕絲毫不擔心,顯然這事兒他是老油條,“遞包煙低聲下氣說點好話就成,你以為我天天開著這車就光轉悠呢?說句吹牛的話,估計這整座城市,還沒有哪個的哥比我更熟悉交警大隊。”
    這話說的跟天天犯事兒一樣,路明非忽然想起那些城市裏流傳的都市謠言,什麽雨夜斬龍的男人,揮舞太刀的魔法少女,敢情這倆說的就是眼前這對父女啊?
    邁巴赫開到了120的高速,一人高的水花在車胎後麵飛揚,高架路確實已經封閉了,空空蕩蕩的,這種時候也就沒什麽好顧及的,就算再怎麽超速也不會撞上什麽人,更沒有交警的車子烏央烏央上來要逮捕你,委實是飆車的好去處。
    楚子涵緩緩搖開車窗,冰冷的雨絲立刻灌了進來,她覺得自己需要透透氣。從開上這條高架橋開始,車上就莫名有種古怪的氣味,讓她感覺很不舒服,可她又說不上來那味道到底來自什麽地方,總不至於是路明非的狐臭,以前從來沒發生過這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