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檀口微張，呆了呆還是聽從唐衍的話，乖乖退到了一旁。
    當下自己也沒有更好的想法，不如就信過他一次，反正他與小姐有著婚約在身，想必會盡心為小姐做事。
    心中的疑慮一抹消除，雪雁的眸眼便被唐衍的動作吸引了。
    透著寒霜的膾刀在唐衍手中上下翻舞，如遊龍般走在砧板上，每一刀都切出最精華的部分，細細剁成肉沫。
    恍惚之間，精肉再不見之前的紋理，軟爛如泥。
    在鍋中伴著料酒幹煸出血氣和油脂，唐衍又取出個南瓜去皮掏芯，將肉沫灌入南瓜中，放進鍋中一起蒸熟。
    半伏於地，唐衍快速拉動著風箱，手臂肌肉棱角分明，一直緊盯著的雪雁卻是想入非非。
    “怪不得他能一下擊退賈家家丁，體魄竟然如此結實，看著麵容應和我年紀相仿吧，不知道平日裏他都在做什麽，能將身體錘煉的這般模樣。”
    四周環顧一遭，井井有條的灶房，確實稱他淩厲的做事風格。
    久居後宅的雪雁，頭一次對男子產生了好奇心。
    看著唐衍認真做事的側顏，雪雁甚至覺得他並沒有方才那麽惹人討厭了。
    “小姐曾說君子遠庖廚，榮國府上也少有男子進灶房，都說沾染上煙氣，會讓人有黴運，但眼前的唐公子好像與他們不同，還親手為小姐準備膳食。”
    “說來他與小姐有著婚約，我是小姐的貼身丫鬟，往後豈不就是陪房丫鬟，這……”
    思忖至此，雪雁的臉上漸漸浮起一片羞紅，望向唐衍的眼神中多了一抹複雜難言的情緒。
    唐衍自然不知身後小丫頭的想法，將蒸熟的南瓜並肉餡拍爛，並著蒸熟的米飯再下鍋煮成糜粥。
    煸過的細碎肉餡去膩，再經過南瓜衝淡肉的味道，兩道工序配著蒸法，粥應該吃不出腥氣，且不必過多咀嚼，正適合此時臥床不起的黛玉。
    清洗出紫砂鍋，唐衍將粥羹稱滿，取兩塊濕布捏起砂鍋便要出灶房。
    始終在一旁呆站著的雪雁見唐衍要離去，瞬間清醒過來，連忙上前道：“你放下，我，我給小姐送去。”
    一伸手，雪雁不小心碰到鍋壁，灼痛感迅速傳來，眼見著細嫩的手指便就腫了一塊。
    “嘶。”
    雪雁吃疼，倒吸了一口涼氣，迅速將手抽了回來。
    “燙，還是我送過去吧，放心我隻送到屋門，也不進去。”
    做都做了，還不親自送過去，那不成了默默付出的舔狗了？
    唐衍可不想玩背地裏感動自己的戲碼。
    從始至終，雪雁沒能幫上一點，也不好意思搶著送回院子，當做是自己的功勞。
    念在他真是精心為小姐準備的，雪雁打算從他這一次，給他一次機會。
    “那好吧，就由你送去，說好的，你可不能進房間裏，交給紫鵑姐姐就好。”
    說著，雪雁便就跟在唐衍身後，突然想起來手中還拿著掌勺，可她也沒派上過用場。
    “唐公子，你自己就將粥都煮好了，為什麽叫我拿著這個。”
    雪雁將手中的掌勺揚了揚，向唐衍示意。
    唐衍回首俯視著小巧的雪雁，意味深重的盯了一眼傲人溝壑，調侃道：“拿著東西，就不方便你遮著衣襟了。”
    循著唐衍的目光，雪雁低頭看向自己，輕薄衣襟在灶房中被水汽打濕，正緊貼在胸脯上，繡著荷葉的青色肚兜隱隱可見。
    再抬頭，卻都看不見唐衍的背影。
    雪雁的臉瞬間漲紅，“壞，壞人！果然是登徒子！”
    走過穿堂，唐衍嘴角掛笑，自己方才真不是想捉弄雪雁，隻不過如前世一般，看著稚氣可愛的寶寶，總想著上去捏一捏肉嘟嘟的小臉。
    這樣說來應不算是欺負吧，大概是……
    聽見叩門聲，紫鵑想著應是雪雁回來了，再輕輕幫熟睡中的林黛玉擦拭了遍額頭上的汗珠，便就起身退出床幃。
    一開門，來人竟是唐衍，眸眼中一絲驚疑閃過，紫鵑便上前一步堵住開門的縫隙。
    “唐公子，這是？”
    唐衍將手中的粥羹交到紫鵑的手上，解釋道：“方才在灶房中碰到了雪雁，她初來乍到對府上事也不熟悉，便就由我準備了這粥食。”
    往房中望了一下，唐衍繼續道：“林姑娘身弱體虛，還是趁熱吃些，免得生疾。”
    紫鵑垂頭行禮，“唐公子有心了，奴婢代小姐謝過唐公子。”
    唐衍微笑頷首，轉身離去。
    紫鵑將粥羹捧到床榻旁，換小碗盛處，絲絲香氣彌漫在房中。
    林黛玉聽得響動，緩緩睜開眼，側目瞧著忙碌的紫鵑，低聲問道：“紫鵑姐姐，我睡了多久？”
    捧著粥羹，紫鵑踱步走近，“小姐歇了有一個時辰。”
    “僅有一個時辰嗎？”
    林黛玉心中意外，撫摸著自己的小腹，竟是有些餓了，還以為是到了晚上。
    紫鵑用湯匙盛著粥羹，在嘴邊吹著熱氣，先嚐了一口，咂舌點頭。
    回身，對林黛玉說道：“吃食準備好了，小姐也用些個吧。”
    林黛玉頷首，由著紫鵑將粥羹喂到嘴裏，品嚐了下味道竟覺得極有食欲。
    思來想去，應是回到揚州之後，更適應江南的吃食。
    “雪雁的手藝竟還不錯，也不知道她從哪裏學來的。”
    紫鵑心中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將“這是唐公子送來的”諸如此類的話說出口。
    雖然相處幾次，唐衍看上去是正人君子的模樣，可久居賈府的紫鵑，最懂得府上的男丁，麵前風光無限背後是何種齷齪。
    就像如今賈家後輩的台柱子賈璉，即便娶了王熙鳳那般美豔動人的女子，還是在府上與許多丫鬟有染，甚至還有他爹爹賈赦的丫鬟。
    防人之心還是不得不有，紫鵑決定暫且不能讓小姐與唐衍走得親近了。
    “小姐能吃下些就好，等到回府，若是老太太見到小姐又消瘦了許多，怕是要責罰我和雪雁照看不周了。”
    “回府……”
    她姓林，回府回的卻是賈府。
    默然無言，一主一仆分食，便就將粥羹都用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