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居所，唐衍潦潦對付了一口吃食，便就在書案上開始研墨。
    林府雖世襲列侯，但眼界悠遠，以詩書傳家，府上全無官宦子弟的奢靡之風，就連身為女子的林黛玉，也請過啟蒙先生講經講學。
    可見林如海是極為開明之人，不讓林黛玉拘泥於當世女子所學書目《女四書》，通讀《女戒》。
    更是培養林黛玉的才氣，詩詞歌賦都有所涉獵。
    唐衍在林府生活的十餘載，也深受林如海的影響。
    不過他誌不在科舉，習字更像是為了靜心，腦中的簡化字逐漸轉化為當世字體，時刻警醒著自己已是兩世為人，要做到不留遺憾。
    輕點墨汁，唐衍續寫著賬目。
    林家家業龐雜，在唐衍清點時也有些意外，家風簡樸致使林家餘財甚多，隻是現銀在府庫中便有十萬兩之巨。
    要知道此世的米僅是一兩二石，換成現代通行單位，則是一兩銀子可購三百斤。
    若是三口之家，僅為填飽肚子，一個月不過百斤糧食。
    清點這麽一大筆財物，實是花費了唐衍不少時間。
    這都是師父留給林黛玉的，唐衍不打算從中取入私囊，亦不會讓賈璉的妄想得逞。
    擱筆，唐衍吹幹墨跡，緩緩將賬目合上收於懷中。
    “財物都留給林黛玉，我也該想想接下來的路怎麽走了。”
    唐衍當然不會天真到憑著一紙婚書，對林黛玉死纏爛打便能抱得美人歸，首先賈府賈母那定然不從，也背離了唐衍自己的初衷。
    當今武朝以武立國，尚武之風流轉民間。
    但在朝堂之上，武安帝有意以文禦武，致使文武對立在朝堂上爭執不休。
    即便是文官集團也並非鐵板一塊，隨著權力做大同樣開始了派係之爭。
    這些都是唐衍從與師父的閑聊中，聽來的京城情報。
    料理完後事，沒有意外情況，林黛玉定然還是會如原著一般，跟著賈璉返回榮國府，到時候唐衍也應北上燕京。
    而那時，如何在京城紮穩腳跟，他如何有對等的條件迎娶林黛玉，該是當下考慮的問題。
    雖是贅婿的名頭，但到了賈家，多半不會被那個執拗的老太太承認。
    林如海不在，賈母理應成了林黛玉的監護人，自己還是該多做準備。
    走出房門，來到熟悉的演武場。
    唐衍在此處打磨武藝已有十載。
    屈膝前踏，拳心端平，唐衍又開始將前世所學軍用格鬥術，柔術，泰拳，搏擊之術的要點，與此世傳武融會貫通。
    前一世他便以單兵作戰能力冠絕全軍，重生一世未曾荒廢，而是更有進益，如今避其鋒，攻其巧已是隨心所欲。
    在一個律法慢於危機的世道，若有想守護的人，自身的本事是首要的。
    流寇不斷，水匪猖獗，更有倭寇屢屢犯邊，功夫夠深了才是唐衍行走江湖的底氣。
    以武犯禁不是最好的選擇，而有時候將是最後、最有力的選擇。
    涼風在耳邊刮起，冬季的寒氣比去年來得更快了。
    唐衍曾估算過，若是曆史學家說的小冰河期在此世也是同樣出現的話，如今武朝第四朝，處於天啟年間，正是氣候進一步惡化的時期。
    “唐公子？”
    一聲輕喚響在身後，唐衍循聲望去，雪雁披著袍衫，將自己裹了個嚴實，正立在門簷下望著他。帶著嬰兒肥的小臉染著陀紅，不知是在冷風中吹的，還是因響午的事還在羞惱。
    “唐公子，你真是讓我尋了好久，林府什麽時候有這種地方了。”
    雪雁看著演武場旁邊擺放兵器的木架，以為新鮮，但總覺得這類物事，不該出現在林府才對，與家風不符。
    唐衍一腳踢起方才操練的紅纓槍，插回木架中，走近兩步與雪雁回話道：“家父曾是師父手下的旗官，掌兵掃寇，我也算是武夫之家出身。師父看我底子不錯，也不願耽擱了我，便就在這後院中又開辟了一處地界便於我習武。”
    “如此粗俗，倒真不該出現在林府後院裏。”
    雪雁抿了抿嘴唇，卻道：“老爺本就不是循規蹈矩的腐儒，能有這演武之地正應了老爺開明，如今你習武有成，想必老爺也是極為欣慰的。”
    唐衍偏頭打量著雪雁，沒想到她竟然還偏向著自己說話，響午的時候還是一碰就炸毛的小貓模樣。
    脫口而出的話，未經思慮，雪雁此時也意識到不對來，臉頰上的紅暈更深了，一時間不知如何再開口。
    “雪雁姑娘來尋我應是有事吧？你不如說來聽聽。”
    唐衍察覺出她的窘迫，好心提醒著。
    “對對對，是有事的。”
    雪雁虛心一笑，臉頰上顯露出淺淺的梨渦，雖然容貌不比林黛玉，但在唐衍眼中也不算是尋常女子了。
    “天馬上就快黑了，小姐晚食該準備了，我拿不定主意便來請教唐公子。”
    “響午小姐吃的可多了，唐公子的手藝不凡，我還從未見過小姐吃得那麽多過，而且還是肉粥。”
    唐衍點點頭，不作推辭，“既然林姑娘吃的好，自然是好事，晚飯我也可以接著準備，畢竟師父已將林姑娘托付於我。”
    吃人嘴短，用人手短，即便唐衍又在她麵前說著輕挑的話，雪雁此時也不得不依著他。
    “是是是，還望唐公子能再展露些廚藝，小姐身子養好了，你也算是對老爺有交代。”
    唐衍邁開步子，從雪雁身前掠過，小姑娘還是很好拿捏的，對於雪雁的恭維，唐衍也算受用。
    “走吧。”
    雪雁聽話的跟在身後，一過門欄又想起一事來。
    隨著小姐來揚州府的還有璉二爺他們，如今天快黑了，怕是也要回來了。
    “唐公子。”
    唐衍背著手走在雪雁身前，偏頭問道：“怎麽，難道林姑娘還有別的囑咐？”
    “並不是。”雪雁猶豫了一下，還是好心提醒道：“白日唐公子進堂之後，璉二爺曾說要尋官府的人來捉你，如今天快黑了，怕是已尋到門路，將要來府上了。”
    唐衍聲音一沉，淡然答道：“不必在意，還是做好眼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