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衍孤身立在場中，身姿傲然挺拔，但映在林黛玉眼裏，有些落寞悲愴。
    四下裏都是看熱鬧的，沒有一人會為他說話，比她六歲那年初到榮國府，更落寞的多了。
    提著裙角的手漸漸握緊，掌心冰冷的林黛玉，也緊張的漸漸生汗，雙眸望著堂上，不再有絲毫偏移。
    賈母所言也算是最大讓步了，保唐衍榮華富貴，享用一生。
    若是前一世，唐衍或許會更在意金銀。
    可重活一世，不就求一個念頭通達嗎？
    想林如海病臥在床榻上，對他托孤說的話，自己怎麽能違背了。
    留林黛玉在賈家的泥坑裏，最後重複原著悲慘結局，患病早亡。
    揚州府上度過的日子，也不是虛假，兩人也已經生了情愫，可不是隨便許些金銀，丫鬟能拋下的。
    唐衍清了清嗓，先未直接回答賈母的話，而是道：“老夫人可有所聞，賈家修省親別院，我可是出了部分銀子的。”
    雖然是騙了王熙鳳的，但唐衍對待敵人就是這樣無恥。
    堂上不知詳細的賈家眾人，一時間有些吃驚，麵麵相覷，臉上是眉飛色舞。
    這唐衍竟然有財富匹敵國公府的實力，倒是不能小覷了。
    高坐的賈母，似是曲解了唐衍的意思，繼續應道：“若你願在院裏選丫鬟來換，亦無不可。”
    唐衍偏頭看了眼屏風，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其後都有誰在。
    但可以肯定的是林黛玉一定在。
    這般場合，唐衍都逼到賈母麵前來了，林黛玉也不往前走一步，出來與他相見，實是讓唐衍有些失望。
    說好愛情是雙向奔赴，你怎麽能躲在屏風後麵等事情平息呢？
    不過，唐衍也不打算以現代人的價值觀去評判林黛玉，盡管她很有反抗精神，終究還是此世的人，思想被束縛著很多。
    但，激一激總是有必要的，不能保持這樣的狀態下去。
    心中敲定主意，唐衍朗聲開口，“謝賈老夫人好意，若是可選堂上之人來換玉兒，那便選賈迎春，賈探春，賈惜春三人吧。”
    這一聲傳出，屏風之後先炸開了鍋。
    始終躲在角落裏吃著果盤的小透明惜春，聽見這一聲，驚得剛剝的橘子脫手，在地上滾出好遠。
    抬頭一臉愕然的看向林黛玉，臉上逐漸成了粉紅。
    更慘的是，此時就抱著林黛玉手臂的探春，嘴巴張大，差不多能吞梨。
    “林姐姐，蒼天可鑒啊，我當真沒見過唐公子，他怎麽會知道我的呢。”
    頓了頓，探春又道：“林姐姐，你這中意郎君不會是個色中惡鬼吧，這選我一個也說的過去，這一下選我們姐妹三人……”
    林黛玉嘴角抽了抽，事情急轉直下，怎麽成了這副模樣，不是來說與她的親事嗎，怎麽成了與賈府提親了。
    翻了個白眼，林黛玉推開探春的手道：“他一句戲言，你還要當真了，難不成真要與姐姐搶郎君不成。”
    與唐衍心有靈犀的林黛玉自然不會相信唐衍說出的戲言。
    而且就算真的要將與她的婚書，換成與賈家的婚事，也沒有一下子娶三個過門的道理，難不成一個立為大婦，兩個小妾？
    賈家也不可能會同意呀。
    唐衍此言除了能給賈母添堵，便隻能是說給自己聽的了，言外之意，你林黛玉該出來與我相見了。
    還沒等林黛玉邁出步，就聽堂上賈母雷霆震怒，這下當真是火了。
    “孽障，在這大堂說的什麽下流話，當老婆子我好欺？與你好好商議，你竟來辱我賈家門楣，來人速速擒下！”
    一家三女共侍一夫，當真是太辱賈家了。
    就算是皇帝，兩女共事一夫也不是什麽好名聲。
    與賈母的震怒不同，寶玉聽了這一句竟是喜笑顏開，雖然三個姐妹換出去有些可惜，但終究林妹妹的婚事要沒了，想想還是有些小興奮。
    不過，賈母正是怒不可遏，他也不敢真的笑出聲。
    眼睛緊盯著唐衍，似是給他鼓氣一般，希望他先逃過這一遭，等以後再來換親事。
    正當外間的護院，健婦要進來抓人，一道尖聲，傳至堂上。
    “聖旨到！”
    怒氣直衝腦門的賈母，才因剛才的話憤怒起身，聽了這聲，身子打了個晃，一屁股坐回了長椅上。
    連忙扯著身邊鴛鴦，“快，扶我去內室換誥命服，是大姑娘冊封的旨意來了，不能失禮了。”
    又轉向堂下，“你們也快去準備，誰若誤事，家法伺候！”
    場間情況又有了變化，一時間都忙了起來，再沒人顧著唐衍。
    大姑娘賈元春冊封，是近來賈家最大的事，無人敢怠慢。
    大堂之上人來人往，亂作一團，林黛玉也望不見唐衍去了哪處，忽感身後被拉了一下。
    其人自然是薛寶釵，好言相勸道：“林妹妹，我們避一避吧，這般場合，我們可不能冒犯了。”
    林黛玉無奈，隻好先跟著退去耳房裏了。
    ……
    賈家能迎聖旨的，隻有誥命在身的賈母，邢夫人，王夫人，有官身和爵位的賈政，賈赦。
    其餘府上男丁女眷，隻能排在迎旨隊伍之後。
    未出閣的姑娘們甚至不能身處大堂，隻能在耳房裏，扒著紙窗往外張望著。
    一應護院，丫鬟，嬤嬤，躲避不開，隻好排在府上少爺們身後，先跪在地上，垂頭不言。
    六宮都太監夏守忠同兩個端托盤的小黃門，走過穿山遊廊，見庭院中這般陣仗，也是吃了一驚，這全府人聚在此處是要做什麽，甚至還有些男丁手中拿著各類兵刃。
    不像領旨，倒像是要起事。
    夏守忠倒吸一口氣，此時也不好過問詳細。
    還好都是跪在地上的，讓他心下稍安。
    不多時，賈母一身深青色一品誥命服，頭戴鳳冠，拄著梨木杖，快步上前來。
    身後跟著的榮國府迎旨人員，也一齊跪在地上。
    都準備就緒了，賈母輕聲召喚道：“夏總管，讀旨意吧。”
    夏守忠一臉尷尬，從小黃門端著的托盤中取過聖旨，緩緩展開。
    偷瞄了跪伏在地的賈母一眼，心中稍有不忍，猶豫幾息，還是尖聲喚道：“布衣唐衍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