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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個自稱是寫故事的人，在一次培訓中說過一句話。
    他說，其實一切安排好的事情都很無聊，因為你安排好，是為了沒有意外，可是就像人生，如果你早就知道了一切結果，人生就隻剩下等死而已。
    看得出校方花了很大心思，學生們走下樓梯的時候，每一層都安排了一位男老師，滿臉嚴肅的掃視著每一個學生。
    等到了操場，這些學生就像是被冰水洗過的魚，一塵不染，同時也絲毫不動，學校出動了包括食堂阿姨的全部人員，前後全方位盯著每一個學生。
    平常要五六分鍾才能安靜列好隊開始升旗的學生，今天三分鍾內，就沒有一個人說話。
    轉頭的都沒有，後麵一排攝像機，像極了監視器，每一個人都努力地讓自己的後腦勺展現最完美的狀態。
    盡管他們的後腦勺都差不多，板板齊齊的寸頭，連風情都沒有。因為學校規定，校服統一，發型統一，努力在學習上也統一。
    二零九中學的校長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他說今天簡單說兩句，就真的隻說了兩句。
    第一句是，“同學們站好隊。”
    第二句是，“有請全安市少女綁架案的小英雄，全安市二零九中學二年三班的文藝委員李寂雪同學開始演講。”
    李寂雪盡力展現著少年欣喜的笑容，從感謝領導，感謝同學們開始，逐詞逐句的念著演講稿。
    演講稿確實寫的不錯，就公開宣稿而言，情節寫的頗有些抑揚頓挫。
    但李寂雪全程想笑，他的神經跑到了很遠的地方，他在想，剛才校長一定還有一句話，那就是同學們鼓掌。
    但各班級老師都很有眼力見，帶頭鼓掌，所以校長沒說出來。
    他又想，這個稿子多半是趙紅穎寫的，她應該考慮去某江寫網文，肯定能大火，這yy能力堪比神話了，什麽少年有如神助，激流勇進，克服恐懼。
    他又想，不知道聽到這的孫小琪和王超是什麽感覺，他們一定有種特別的自豪，就好像自己一個人掌握著秘密卷軸，秘密卷軸裏寫著神秘真相，而其他數千人都白的像大蘿卜。
    李寂雪沒能想下去，他想到王超的時候，就想到了王茗夏。
    當他想到王茗夏的時候，正巧也讀到了王茗夏，演講稿裏的王茗夏一如別人猜測揣測的那樣，也正是孫丹峰所說的他們學校學生們傳言的那樣，乖張，暴戾，和社會人士糾纏不清。
    李寂雪讀不下去，嘴裏發苦，不讀，害慘正在事業上升期的新人教師趙紅穎，讀，害死一個正在改變中的少女。
    李寂雪掃了一眼下文，下文的情節很套路，在李寂雪的感化下，校長教師和社會熱心力量的幫助下，少女嚎啕大哭，徹底悔改。
    李寂雪感覺嘴裏的苦味變質了，好像腐爛了的苦膽，不僅苦，而且燒的人唇齒發酸。
    台下隱隱約約傳來陣陣小聲的交頭接耳，李寂雪看著數千人疑惑的小眼神，笑了笑，把演講稿放下，掩飾尷尬似的咳了幾聲。
    “你自行發揮吧”
    趙紅穎從側麵趕過來，遞給李寂雪一瓶水，留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李寂雪打開瓶蓋，嗯，農夫山泉有點甜。
    他笑了笑，清了嗓子，扶好主席台的話筒，對著校領導和扶著攝像機的記者團隊鞠了一躬，把演講稿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正式開始今生屬於他的第一次演講：
    “其實稿子後麵沒字了。沒字了通常有兩種意思，一種是演講結束，一種是演講事故。很遺憾，我屬於第三種，我的演講才剛剛開始。張校長您得原諒我，我可沒有您那種說講兩句就真的隻講兩句的本事。”
    台下一陣笑聲，這個簡單講兩句是一個梗，二零九中的張校長也算是個小傳奇，說到做到，同學們傳言他其實是鄧布利多的化身，特別愛把話說的言簡意賅，比如吃吧、開始吧、我下去了、你們繼續。
    “首先要感謝張校長，他教我們二零九中學的學生，要誠實客觀，所以我接下來要跟我們二零九的同學們，講點還沒有說的真相。”
    “關於綁架事件的受害人王茗夏，我知道有些傳言不好，說她品行不端，那麽今天我第一還原的真相就是，王茗夏是個敢愛敢恨武功高強的女生，因為她的打抱不平才讓她被盯上。所以這裏我要奉勸一下各位同學，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我們是法治社會，雖然不能隨身帶刀，但是可以找警察叔叔，他們有槍啊。就算歹徒是小李飛刀，他也快不過槍啊。”
    台下嘻嘻哈哈一陣笑聲，有些老師開始不停地小聲提醒，肅靜，肅靜。
    “第二就是，本次事件雖然和王茗夏的打抱不平有關，但本質上來說是奔著她父親去的，不是衝著她。所以一些傳言，我這麽說吧，建議那些人來我們二零九中學重新上一遍初中，好好學習怎麽做人，別成天就知道胡扯，自己一點腦子沒有呢？”
    台下吃吃一片笑聲，不少人交頭接耳起來，老師們基本是管不住了，隻能盡力控製著學生們的隊形不變。
    “其次我要感謝教導主任和劉老師，他們教我們二零九中學的學生要有責任心，見義勇為。你們是不知道當天劉老師和譚老師那一手猛虎擒鹿啊，這麽說隻是為了通順，實際上當天的歹徒被抓的像小雞寶寶似的，那個乖巧，問什麽說什麽。不然我也沒有那個膽量去闖山關。不過還是奉勸各位同學一句，見義勇為這個事情，一定要看好地形，基本上歹徒是一點沒碰著我，我這一身傷，是在山坡上麵滾得。見義勇為之前，一定要學會觀察形勢，不然你再勇猛架不住運氣不好。”
    李寂雪看著下麵一雙雙小眼睛，一張張咧開的小嘴，心想這個年紀的少年少女真是可愛，忍不住補了一句，“另外，穿好登山鞋。少打架，打贏了賠錢，打輸了賠錢。”
    台下開始笑的哈哈的，平常演講都是嚴肅認真到底，他們哪見過這麽隨心所欲的，老師們基本已經放棄了讓學生們安靜，隻是不停的提醒，站好，站好。
    李寂雪也不敢回頭看校領導，他已經很克製著自己的講話內容。但從趙紅穎的笑容上來看，目前效果還不錯。
    看著趙紅穎年輕精致的臉龐，想著這個嚴肅認真的老師，該是頂著多大的壓力來告訴自己隨便講。
    “最後我想提到趙老師，很遺憾的是，趙老師除了語文，什麽也沒教給我。”
    李寂雪這句話一出口，台下一瞬間安靜下來，尤其是二年三班的學生，都偷偷的看著趙紅穎，趙紅穎的笑容迅速冷卻下去，僵直的站著。
    “前提是，如果隻是提到上課的話。二年三班的同學們都知道，趙老師是個嚴肅認真的班主任，會盯著你一個知識點花費自己的午休半小時時間給你講懂。有些同學會很頭痛，很心煩，但不知道大家想過沒有，趙老師下午是排滿的課，那麽她什麽時候吃的飯呢？”
    學生們的目光齊齊的聚在趙紅穎的臉上，趙紅穎臉上一陣陣發紅。
    “有些同學私底下做了一個評比，趙老師被列為最愛做家訪的人。而且又被成為特能聊的語文老師，通常一個家訪要到人家吃晚飯的時間才告辭。但你們知道趙老師的家其實不在市內嗎？當你們家在做晚飯的時候，她在路上，而當你們吃完飯的時候，她卻剛剛到家。開始接各位家長的電話。”
    趙紅穎的臉更紅，心裏又羞又喜，自己讓他隨便說，但也不能什麽都說啊。她自己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也知道自己這種努力被很多人反感。
    所以她衝著李寂雪偷偷使眼色，讓他快別說了。她心裏更是奇怪著，李寂雪怎麽會知道她這麽多事情，好像一直跟著她一樣，自己不記得和他說過這些啊。
    李寂雪也知道差不多了，該說的都說了，到了結束一件事，開始另一件事的時候了，“所以我說，很遺憾，趙老師沒有教過我任何東西。她沒有告訴我該怎麽做，她沒有告訴我你該有個什麽品質。但是她用自己的方式，讓當你某一天知道的時候，會突然明白，自己可能再不會遇到一個這樣的人。而那一刻，你才會發自內心的遺憾，才會發自內心的想要成為這樣一個人。”
    李寂雪頓了頓，等著台下一波波的情緒過去，握緊話筒，“有些人，為錢在做教育，混吃等死，說一套做一套。而有些人，用生命在做教育，他們維護著自己的底線，永不退讓。我希望我自己，以及今天聽到我這一番話的所有人。能夠回憶起你生命中那一點光亮，回憶起那一個曾經讓你敬佩的人，然後把那一點光亮傳達給別人。
    這就是我今天的全部演講內容。我是全州市二零九中二年三班李寂雪。謝謝大家。”
    台下掌聲雷動，有些人聽懂了，有些人隻是跟著鼓掌，有些人臉紅，有些人則臉發白。
    李寂雪清楚地看到那一片投向自己羨慕夾雜崇拜的眼光中，隱藏著零星幾個或怨恨或敵對的眼神。
    李寂雪鞠了一躬，對這個結果，十分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