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誰還沒年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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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線杜雲!
    “欣欣,就是給你做造型的那個,實際上是我堂弟的姨表妹……我們幾乎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他邊說邊看鄧麗霞的反應。
    鄧麗霞的視線落在雨刷器上,一動不動。
    “她好像有點喜歡我……”羅金鎖頭疼似的搓了下眉心道“我也是結婚那天才知道的,她不僅沒幫你好好弄頭發,還找我哭了一鼻子,毛線還撞見了……”
    羅金鎖說著“嘖”了一聲,很是無奈的樣子。
    鄧麗霞一下子就明白了毛線為什麽會突然問她還習慣嗎?她本不是一個愛過問別人家事的人啊。
    鄧麗霞似回神般轉頭,順手扯了紙巾,塞他手心裏,軟聲軟語地道“你這麽優秀,到八十了依舊有小姑娘喜歡。”
    說罷,她用大拇指搓了下他黏濕的手心,羅金鎖這手臂上頓時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他慌忙抽出手,往後視鏡裏看了眼,道“咱走吧,好像擋著人家道了。”
    鄧麗霞“嗯”了一聲,將椅背往後放了一點,合眼打盹。
    她當然知道羅金鎖的坦誠是有所保留的,跟她一樣。她不會刨根問底,她很清楚,有些東西經不起深刨。她也不會跟羅金鎖說“我吃不慣你們家的飯”,不會。
    她的胃口帶著濃重的鄉土記憶,必須有饅頭米飯麵條餅子這樣粗獷的食物填入才會有飽腹感,就像一個農村人進城總是惦記著老家地裏打的苞米磨的麵一樣,可是,誰會真的因為一碗苞米麵放棄一片城市呢?不會。
    毛線這一路上心裏都不太平,一直到家了才想起給王鑫遠打電話。
    “墨衍怎麽樣?聽話嗎?要不要我去接回來?”她一口氣問了一大串。
    王鑫遠將他這大閨女從櫃台上抱下來,放在膝蓋上。
    “姐,你這條裙子可是立下汗馬功勞了啊!”王鑫遠的下巴抵在墨衍頭上來回摩挲著“您這大侄女打來了就坐在台子上,對鏡自賞,眼珠子都不帶轉的,這完全是沉浸在對自我美貌的陶醉中無法自拔啊!”
    王鑫邊笑邊按住在懷裏亂撞的墨衍。
    “那行,我歇會兒去接她。”毛線懶懶地道“你別忘了給她喝水。”
    “姐,不用過來,我今兒早點回去!”王鑫遠道,他看墨衍這個勁兒,有麵鏡子就能跟自己個玩上一天。
    “那好!”毛線確實不大想動,直接躺沙發上了。
    片刻之後,她又抓過書涵回臥室了“咱娘倆睡覺去!起太早了!”
    書涵像個小豬玀,沾床就著,入睡很快。
    毛線卻睡不著,她平躺著,連枕頭都不要,任由四肢像樹幹那樣在床上伸展開,慢慢地,她有種被人丟在水裏的感覺,四肢無力地飄蕩著,忽上忽下,突然有一個鉤子紮過來,牢牢地掛在她心上,那鉤子慢慢提起,她的身子像一把倒掛的弓逐漸地被拉開,越來越緊,越來越緊,最後啪嗒一聲摔了,她的眼淚忽然就湧了上來,亦如發出的箭那般不可收拾,順著臉頰一路下滑,一路滑向左耳,一路滑向右耳……
    眼淚開始是熱的,後來是涼的,她默默地感覺著這一過程,悄無聲息地。
    毛線再醒來已是近黃昏了。
    她跟往常一樣,眼睛還沒睜利索,手就摸向旁邊了。
    “書涵!”毛線一個激靈坐起來,迅速看向兩邊的床下,緊跟著鞋也沒穿就衝到客廳了。
    毛瑾抱著孩子從廚房探出半個腦袋“指著你看孩子呀!”
    她“哼”了一聲,沒有說下去!
    “你怎麽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進來了!”毛線揉了把亂蓬蓬的腦袋。
    “你睡得跟死豬一樣聽得到麽?”毛瑾瞥了她一眼,道“再說你回我家也從來不打招呼的!”
    “你回來洗澡了嗎?就抱孩子!”毛線一聲驚呼直接上手把書涵搶過來“走,我們洗澡去!”
    “哎喲!看把你幹淨的!”毛瑾在她身後揚著鍋鏟道“你小時候,我都是一手喂豬一手喂你,你還跟豬搶食吃嘞!”
    毛瑾故意惡心她。
    “你奶可真煩人呀!”毛線拎著書涵去洗澡了,她把書涵丟進浴盆了,由著他去撲棱,順道收拾了自己一番。
    娘倆再出來時,已經是溜光水滑了,跟剛從水裏撈上來似的。
    毛線徑直走向餐桌舀了一勺黑米紅豆粥,吃得滿口香甜。許是覺得小勺不過癮,又去廚房拿了大勺過來,順帶給書涵拿了木碗盛了點,用勺子撩了幾下,晾涼一點,才放在他麵前“不許弄得滿臉都是,慢慢來!”
    毛瑾將熱好的菜拿出來,道“你家是被鬼子搶過了嗎?連根菜都沒有?”
    毛線不理她,繼續吃她的粥。
    半晌才抬頭“你不在鄉下盤炕,回來幹嗎?”
    “不是你哭哭唧唧地,求安慰嗎?”毛瑾說著抹了把眼,裝作抽泣的樣子。
    “你倒是拿出點安慰人的樣子來呀?”毛線拿勺子敲了下碗邊“一碗粥就把我打發了?您這誠意是不是有點太沒誠意了?”
    “不然呢?要啥自行車,你說!媽給你買切!”毛瑾脖子抻得老長,鼻子裏的氣息更長。
    毛線嫌棄地躲開,丟開勺子,一口把碗裏的湯汁吸溜幹淨,拎著書涵走人。
    “你給我回來,把這米豆吃幹淨!”毛瑾在後麵追著喊。
    “我不吃!”毛線甩給她媽一個愛誰誰的背影。
    毛瑾也不理她,一個人慢悠悠地喝了粥,又吃了一碟菜,收拾完之後,才掂著一塊抹布進毛線那屋了。
    她裝模作樣地抹了幾下門,餘光瞥著毛線這情緒也沒什麽大的變化,就放開膽子湊過來了。
    “哎!聽說你今兒見了位要客?”毛瑾抖著抹布順著床邊抹了一圈兒,似不經意間隨口一問。
    要仙林那土撥鼠成精的後妻在電話裏對著毛瑾好一通吼,說什麽不借錢就算了,幹嗎要侮辱人啊!毛瑾當即就明白一定是那要仙林那老賊又惦著從她閨女身上拔毛了。
    “該!”毛瑾冷冷地扔下一個字就掛斷電話了。隻不過她沒想到一向對那家人有求必應的毛線會突然揭竿起義,這倒讓她有些——小激動!
    “哼!”毛線賭氣般側過身子,留給她媽一個大屁股“您這選男人的眼光啊……”
    “哎喲,誰年輕時沒惦記過詩和田野啊!”毛瑾將抹布丟在旁邊的櫃子上,拿紙巾抹了把手,就挨著她躺下了。
    “走開!離我遠點!”毛線拿胳膊肘頂了她一下。
    “誰還沒點曆史遺留問題呀!你不能因為我一次不正確的選擇懲罰我一輩子吧!我又沒讀過博士,您得允許我犯錯,是不?”毛瑾照著她屁股拍了下“再說,我後來找了老王不就及時撥亂反正了麽!”
    “你就知道欺負老實人!”毛線往裏麵挪了下,依舊跟她媽保持著距離。
    “你這話說得,有失公允!”毛瑾拍著胸口,道“你媽我才是老實人哎!”
    毛線哼了一聲“你見過哪個老實人會背著自己的丈夫藏幾十套房子的?”
    毛瑾頓時氣噎,嘟囔道“那房子,都是不動產,沒有價值的。人什麽產……都看不上!”
    她隱約記得毛線給她上過這麽一堂課來著,中產還是高產她記不得了。
    毛線真是恨不得手裏有塊板磚,一下拍……有多少人一輩子的夢想就是能住上一套寫著自己名字的房子了。這老太太說什麽?沒有價值!瞧瞧!多猖狂啊!
    “毛巾!我說你……”
    “我錯了!”
    毛瑾打斷她的話,很慫地說了句“對不起!”
    “嗯?”毛線撩了下眼皮,等著後文。
    “媽不該跟你說要仙林的不是。”毛瑾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實話“我和要仙林從一開始就不合適……”
    這是她第一次在毛線麵正式提起要仙林的名字,沒有用“那個人,那家人”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