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原來他們也沒什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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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叫我團團!
在其他年級放假兩個星期之後,已經是高三的王勝男他們終於迎來了暑假。雖然隻有短短的兩個星期,還有幾十張卷子,王勝男卻依舊很高興。和寒假不同,放暑假的時候,爸爸不會在家,她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睡懶覺,不用隨時豎著耳朵,野貓一樣地注意周圍的環境了。
某一天裏,王勝男和媽媽吵了一架。吵架的原因,是媽媽不滿她待在家裏沒有搞衛生。王勝男是個很別扭的人,也有著年輕人普遍有的拖延症。短短的兩個星期,她有些自私地想把每一分鍾用在自己身上。即使是這樣,她依舊要負責采購日用品、每天做晚飯、洗碗和每周洗衣服。
王勝男討厭做家務,可為了讓媽媽輕鬆些,她還是硬著頭皮做了。不過因為討厭,所以除了必須要做的以外,她很少主動去擦洗、拖地。而這,偏偏是媽媽討厭的。王勝男不明白,這些在她眼裏沒有意義的雜活,怎麽在媽媽眼裏就這樣重要起來。雖然不明白,但偶爾也會想著不讓媽媽生氣,主動去做一次。
其實那一天媽媽說她的時候,她原本已經打算了要做的,隻是拿起抹布之前,想想假期已經過去了一大半,馬上又要開學,迎接成堆的試卷,就猶豫了一下,放下抹布,自言自語地說明天去做也不遲,然後就去看美劇了。
媽媽回來,說了王勝男幾句,她從小就是個別扭的人,雖然已經想好了明天去做,但媽媽一說,就不情願起來。還有一個不願意承認的原因,她不服氣,爸爸和媽媽結婚十幾年,連洗衣機都不會用,脫下的髒衣服隨手亂扔,好像走到髒衣籃前麵都嫌累,可媽媽從沒說過爸爸一句,隻是跟在他後麵收拾。
王勝男知道這樣的想法很幼稚,可在心裏,她總是忍不住比較媽媽對自己和爸爸的態度,為什麽對自己,她總是沒有耐心,對爸爸,即使被傷害無數次,她都笑臉相迎呢?這樣想著,王勝男的心裏就不是滋味,半是吃醋,半是心酸。在這樣的情緒驅使之下,她和媽媽頂了嘴,問她為什麽爸爸什麽也不幹,她卻連說他都不敢。
媽媽沒話回答,她一直是個直脾氣,有著一種與年紀不符的天真。在王勝男的追問之下,她漲紅了臉,卻一個字也無法反駁,最終隻扔下一句“有你這麽和媽媽說話的嗎”就扭頭摔門出去了。
第二天臨近中午,王勝男才起床,對著鏡子刷牙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假期在家,媽媽每天中午快回家的時候,會給她打電話,母女兩個商量是出去吃,還是王勝男做飯。
電話第一次響起的時候,王勝男因為正在刷牙,就沒有接。第二次響起的時候,她的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想起昨天的不愉快,就故意沒有接。電話第三次響起的時候,王勝男從短促的鈴聲中,聽出了媽媽的氣惱,心裏湧起了一種不道德的快感,仿佛自己終於報複了她兩年來的無所作為,和十七年來的偏心。王勝男決定,今天不理她,以此表達對她不公的抗議。
半個小時之後,門口傳來了鑰匙插進鎖眼裏的聲音。王勝男起身鎖住了房間的門,自顧自地看起了美劇。
聽聲音,媽媽把一個塑料袋放在了廚房裏,隨後走到了王勝男的房間門口,猶豫了一下,敲了敲門。“出來吃飯!”語氣裏是三分的怒氣,配上七分的不耐煩。
王勝男沒有說話,卻已經感到了心虛。過了半分鍾,媽媽用拳頭砰砰地砸在門上,聲音高了幾度“開門!”
王勝男依舊沒有說話,身上卻已經起了雞皮疙瘩,這一刻她有些後悔起來,媽媽是個暴脾氣,第三次迎接她的,估計又是一頓臭罵了。
“我跟你說話你沒聽見是吧?開門!”這一次,是十分的怒氣。王勝男有些發抖,不是因為害怕媽媽,是想起了兩年前,同一個房間裏,爸爸鎖上了門,用床刷劈頭蓋臉打了她一頓,半寸長的木柄狠狠地抽在她身上,聲音連門外的媽媽都聽得一清二楚,媽媽在門外拚命地敲門,也喚不醒他的理智。王勝男看著他血紅的雙眼,害怕起來,怕自己真的被打死,索性一狠心,奪過床刷,狠命地抽了自己幾下,抬頭咬著牙問他“你滿意了嗎?”爸爸才悻悻地停了手。
王勝男沉浸在不堪的回憶裏的時候,門口忽然就沒了聲音。她隻當媽媽走開了,也沒有在意。沒想到的是,沒一分鍾的功夫,她就在門板上看到了一條裂縫。“你開不開門?開不開門?”媽媽歇斯底裏地叫著,一麵叫,一麵拿著菜刀,生生地在門上砍出一個洞來,隨後伸手開了門。
王勝男呆呆地倚在桌子上,眼前的場景和舊日的回憶交織在一起,好像掉進了冰窖,渾身發抖,動彈不得。
媽媽拿著菜刀衝了進來,眼睛發紅,眼裏是和爸爸一樣的怒氣和瘋狂。王勝男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就把手上的菜刀扔了過來。
那把菜刀擦著王勝男的胳膊剁在了書桌上,木質的書桌被剁出了一條七八厘米長的裂縫。王勝男還沒來得及躲,媽媽就脫下了腳上的拖鞋,朝著她的臉上打去。
在王勝男十七年的人生中,沒有一年不挨打的。從她挨打十七年的經驗來看,被拖鞋打其實也不是最疼的,但卻是最屈辱,也最難忘的。
雖然也被爸爸踩著頭發打過,可那個時候,爸爸在王勝男的心裏,已經不是爸爸了。被他踩著頭發打,雖然屈辱,但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王勝男就知道自己沉默的報複起了效,那一點點可笑的成就感,可以支撐她熬過這段屈辱。
可媽媽拍在她臉上的拖鞋不一樣。在王勝男心裏,媽媽是她唯一的親人,也是唯一可以訴說痛苦與委屈的對象。雖然自己的傾訴得不到什麽回應,但她總是愛自己的。可此刻麵前的這個女人,有著和爸爸一樣的眼神,甚至還多了幾分恨意。臉上雖然火辣辣地疼著,可心裏卻早沒了溫度。在那一刻,王勝男意識到了,媽媽和爸爸也沒有什麽不同,他們都會因為自己的不服從而瘋狂,長久以來她對媽媽的親近和依靠,此刻顯得這麽的可笑。
王勝男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由媽媽先是用拖鞋抽,之後用手擰,身上各處都疼,但最疼的,是心。嘴巴裏麵苦苦的,又有點鹹味,原來是眼淚落進了嘴裏。她累了,早已沒了反抗的力氣,任由自己最後的一點自尊,被媽媽的菜刀砍得稀爛。
“你為什麽打我?”媽媽打累了,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王勝男不死心,抱著最後的一點希望問道。
“因為你不接我的電話!你吃我的,穿我的,還沒獨立的,翅膀就硬起來了,就敢不接我的電話!”媽媽說著,又有了氣,順手拿過床刷又抽了王勝男幾下。
王勝男閉上眼睛,任由眼淚流下來,徹底地死了心。原來對他們來說,不服從就是原罪。他們給予我生命,就是我天然的債主了,在他們眼裏,我不配擁有獨立的人格和思想。調侃他不該送禮也好,不接她的電話也罷,說到底,隻是不服從。不服從,就損害了他們作為家長的權威,而損害了這種權威的下場,就是他們踩碎我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