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周襄王逃離王城，雖然一路麵朝鄭國前進，但他並不知道鄭國對他的態度。他走到泛地，這裏雖然有很多竹子，但沒有官方驛站，隻是一個叫做竹川的地方。襄王問當地居民，得知已經進入了鄭國的領地，於是命令停車，在一個名叫封氏草堂的農家裏尋找住處。封氏問“您是什麽官職？”襄王回答說“我是周天子。因為國內遭遇困難，所以來到這裏避難。”封氏非常吃驚，趕緊磕頭道歉說“我家的二郎，昨晚夢見紅日照耀在草堂。果然有貴人降臨。”於是她命令二郎去殺雞煮黍。襄王問“二郎是誰？”回答說“他是我的繼母的弟弟。和我一起住在這裏，一起做飯、一起耕作，用來奉養我的繼母。”襄王歎息著說“你們農家兄弟，能如此和睦相處，我身為天子，卻受到母親和弟弟的傷害，我還不如你們這些農民呢！”於是悲傷地流下了眼淚。大臣左鄢父上前說“周公是非常聖明的人，都曾發生過親人之間的變故。陛下不必過於自責，盡快向諸侯求助，相信他們不會坐視不管的。”襄王親自起草了信函，讓人傳達給齊、宋、陳、鄭、衛等國。信中簡要地寫道“因為我不稱職，沒有德行，得罪了母親的寵兒弟兄。現在在鄭國領土的泛地避難。我敢向大家通告這件事情。”
    簡師父上奏說“如今有誌於稱霸的諸侯，隻有秦國和晉國。秦國有蹇叔、百裏奚、公孫枝等賢臣執政，晉國有趙衰、狐偃、胥臣等賢臣執政，他們一定能勸說國君為了維護王道而努力，其他國家是無法期望的。”襄王命令簡師父去向晉國求援，同時讓左鄢父去向秦國求援。鄭文公聽聞襄王居住在泛地，便笑稱“如今天子才知道翟國不如鄭國。” 立即派工匠前往泛地建造房屋，親自前往視察居住環境、器具、一切生活用品，一點也不敢懈怠。襄王見到鄭文公後感到有些慚愧。魯國、宋國等其他國家也派使者來問候並贈送禮物，隻有衛文公沒有來。魯國大夫臧孫辰，字文仲，聽到這件事後感慨道“衛國君主將要去世了！諸侯國家有王，就像樹木有根，水流有源一樣。沒有根的樹木必定枯死，沒有源頭的水流必定幹涸，否則還有什麽意義呢？” 當時是周襄王十八年冬天的十月。到了明年春天，衛文公去世了。他的兒子鄭繼位，成為了衛國的君主成公。這正是臧孫辰所說的話應驗了。這是後來的事情。
    接著說，簡師父奉命去向晉國求援。晉文公詢問狐偃的意見，狐偃回答說“先前，齊桓公能夠聯合各個諸侯國家，就是因為尊重王位。況且晉國多次更換君主，人民已經習以為常，不再重視君臣關係的重要性。君主不如迎接周襄王，討伐太叔的罪行，讓人民知道君主的不可動搖性。這是繼承文侯輔佐周王的功業，繼承光武公開創晉國的榮耀，都在此一舉。如果晉國不接受，秦國必定會接受，那麽伯業就隻能歸附於秦國。”晉文公派太史郭偃卜卦詢問神意。狐偃說“非常吉利！這是黃帝戰勝在阪泉的預兆。”文公說“我怎麽敢當這個大任！” 狐偃回答說“周朝雖然已經衰落，但是天命未改。現在的國王就像古代的帝王一樣，他一定會打敗太叔帶。”晉文公說“再為我卜卦一下。”得到了《乾》卦下掛有《離》卦上，加上《大有》卦的預兆。第三爻動，變為了《兌》卦下掛有《離》卦上，加上《睽》卦的預兆。狐偃斷說“《大有》卦的九三爻辭說‘公爵享受天子的恩寵。’戰勝敵人後，國王來享受戰利品，沒有比這更大的吉利了！《乾》卦代表天，《離》卦代表太陽。太陽照耀在天空，這是光明顯耀的象征。《乾》卦變為《兌》卦，《兌》卦代表沼澤。沼澤位於下方，承受著《離》卦代表的太陽的照耀。這就是天子的恩光臨照在晉國，還有什麽可懷疑的呢？”文公非常高興，於是大規模地檢閱了戰車和士兵，將部隊分為左右兩個軍營，讓趙衰率領左軍，魏犨協助他；郤溱率領右軍，顛頡協助他。文公親自率領狐偃、欒枝等人，在左右兩側進行策應。正要出發時，河東的守臣報告說“秦國伯爵親自帶領大軍前來支援晉國，已經到達河邊，很快就要過河了。”狐偃建議道“秦國的誌向是要支援晉國打敗太叔帶，但是他們現在卻在河邊駐紮不動，是因為東道路不通的緣故。像草中之戎、麗土之狄這些部族，他們的車馬進出必須經過某些路線，而秦國與他們一直沒有交通，擔心他們不服從。因此，君主應該派人去賄賂這兩個部族，讓他們允許秦國軍隊通過，同時告訴他們要支援晉國打敗太叔帶。這兩個部族一定會聽從的。另外，派人向秦伯爵道謝，告訴他晉國的軍隊已經出發了，秦國就會退兵了。”晉文公聽從了狐偃的建議。他派遣狐偃的兒子狐射姑，帶著金銀等財寶，前往草中之戎、麗土之狄那裏行賄。同時，他還派遣胥臣前往河邊向秦國說辭。胥臣拜見穆公，轉達了晉侯的命令說“天子遭受困境在外，您的擔憂就是我們國君的擔憂。我們國君已經動員國內軍隊，準備代替您解救天子的困境，已經有周全的計劃，不敢勞煩您的大軍長途跋涉。”穆公說“我擔心晉國君主新近即位，軍隊還沒有充分集結，因此我才匆匆忙忙跑來這裏，準備抵禦天子的危機。既然晉國君主能夠擔當起大義，我就靜候佳音了。”蹇叔和百裏奚都說“晉國君主想要獨占戰爭的功勞，以此來服侍其他的諸侯國家。他們恐怕我們會分走一部分功績，所以才派人來阻止我們前進。但是我們可以趁勢而下，一起接應天子，這不是很好嗎？”穆公回答說“我不是不知道為天子效勞是一件好事，但是東道路還沒有打通，我們擔心草中之戎、麗土之狄會成為障礙。晉國初次執政，沒有什麽大的功績怎麽能夠穩定國家呢？還是讓他們自己去吧。” 穆公於是派公子縶跟隨左鄢父前去泛城，問候勞襄王的安危。而穆公自己則率領軍隊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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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說，胥臣回報秦國軍隊撤退的消息後，晉國軍隊就進軍到陽樊地區紮營，守臣蒼葛前去郊外慰問軍隊。晉文公派遣右軍將軍郤溱等人圍攻溫城，左軍將軍趙衰等人前往泛城迎接襄王。襄王於是在夏季四月丁巳日回到了王城，周、召兩位公爵前去迎接，隨後入朝。後麵的故事就不再贅述了。溫地的人們聽說周王已經複位，就紛紛聚集起來攻打頹叔和桃子，把他們殺死，然後大開城門迎接晉國的軍隊。太叔帶急忙帶著隗後登上馬車，想奪門逃往翟國。然而守門的士兵卻關閉了城門，不讓他們離開。太叔帶氣的拔出劍來，砍倒了幾個士兵。突然，魏犨趕到了那裏，大聲喊道“叛賊，你想往哪裏逃？”太叔帶回答道“如果你放我出城，我會在以後報答你的。”魏犨說“等我們問問天子是否同意放你出城，如果他同意了，那我就做人情。”太叔非常生氣，拔出劍來刺向魏犨，結果被魏犨跳上車，一刀斬殺。士兵們抓住了隗氏來見魏犨，魏犨說“這個淫婦，留著她有什麽用！”於是命令士兵們亂箭射死她。這個美麗的女子隗氏，曾經和太叔度過了半年的歡樂時光，如今卻死在了亂箭之下，真是可憐。胡曾先生在詠史詩中寫道“逐兄盜嫂據南陽[27]，半載歡娛並罹殃。淫逆倘然無速報，世間不複有綱常。”
    魏犨帶著太叔帶和隗氏的屍體回報給郤溱，郤溱說“為什麽不將他們搬到天子那裏，明正其戮？”魏犨回答“天子為了避免被殺害的嫌疑，借助了晉國的手，我們不如快速處決他們！”郤溱歎息不已，於是將太叔帶和隗氏的屍體埋葬在神農澗旁邊。他一麵安撫溫城的居民，一麵派人前往陽樊報捷。
    晉文公聽說太叔和隗氏都已經被處決，於是命令準備車馬，親自前往王城，朝見襄王並報告勝利。襄王設宴款待他，並用金帛等財物回贈給他。晉文公再次拜謝襄王，並說“我重耳不敢接受您的賜禮。但是如果死後能夠得到隧葬，那我就在地下沐浴您的恩澤了。” 襄王回答“先人製定了禮製，限製了上下的關係，隻有生死這一種情況。我不敢因為私人的功勞而違反大禮。叔父的大功，我永遠不會忘記！”於是，襄王割讓溫城、原城、陽樊地區和攢茅四個邑，擴大了晉文公的封地。晉文公接受了這個恩賜後，謝過襄王，便離開了王城。百姓們帶著老人和孩子，填滿了街市，爭相認出晉文公的身影，感歎道“齊桓公今天又複出現了！”
    晉文公下令兩路軍隊都撤回。大軍駐紮在太行山南邊，讓魏犨負責丈量陽樊的土地，顛頡負責丈量攢茅的土地，欒枝負責丈量溫的土地，晉文公親自率領趙衰去丈量原的土地。為什麽晉文公要親自去丈量原的土地呢？原地是周朝卿士原伯貫的封地，但是他曾經兵敗無功，襄王便把他的邑份奪了過來，賜給了晉國。為了確保原城的人服從，晉文公必須親自前往定奪那裏的農田。顛頡到達攢茅地區，欒枝到達溫地區，那裏的守臣們都帶著酒食前來迎接他們的到來。
    魏犨到了陽樊地區，守臣蒼葛卻對手下說“周棄岐、豐這些領土都被放棄了，為什麽晉國還能夠重新獲得四個邑呢？我和晉國都是王室的臣子，我怎麽能服從他們呢。”於是，蒼葛率領百姓拿起武器登上城牆。魏犨非常生氣，率領軍隊圍攻城池，並大聲喊道“你們快點投降，一切都可以善始善終。如果我們打破了城牆，就全部屠殺！”蒼葛在城上回答說“我曾聽說，德行可以以柔順來統治中原，而刑法則可以以威嚴來製服外族。現在這裏是王室的領土，領土內的百姓，不是王室的宗族，就是王室的親戚。晉國也是周朝的臣子，為什麽要用兵力來相互威脅呢？”魏犨聽了他的話，派人飛馬馳報給晉文公。晉文公給蒼葛寫了一封信，大意是“這四個城邑的土地，是天子賜予的，我不敢違抗天命。如果您顧念天子的姻親關係，願意率眾歸順我國，那麽一切都將聽從您的命令。”
    晉文公發命給魏犨，讓他緩和攻城的行動，聽從陽樊百姓的遷徙。蒼葛得到晉文公的命令，便下令城中的百姓“想回到周朝的可以離開，想留在晉國的可以留下。” 大部分百姓都想離開，蒼葛率領他們遷往軹村。魏犨負責定下了這片土地的疆界，然後撤回了軍隊。
    晉文公和趙衰到達原地後，原伯貫向他的部下傳達了這樣的話“晉國的軍隊圍攻了陽樊，將那裏的居民全部屠殺了！” 原地的人們非常害怕，發誓要死守城池，但最終晉國的軍隊還是圍攻了原城。趙衰說“百姓之所以不服從晉國，是因為他們不相信我們。隻要我們向他們展現出真誠和信任，他們就不會反抗了。” 晉文公問“怎麽才能展現出真誠和信任呢？”趙衰回答“請您下令，讓士兵們各自攜帶三天的口糧。如果在三天內攻打原城沒成功，就必須放棄圍攻，撤離此地。”晉文公接受了他的建議。到了第三天，軍官來報告說“軍中隻剩下今天的糧食了！”文公沒有回答。那天晚上半夜，有原城的居民沿著城牆下來，說“城裏已經了解到陽樊的百姓從未遭受殺戮，他們相約在明天晚上獻出城門。”文公說“我原本約定攻城三天為期限，三天攻不下，就解圍離開。現在已經滿三天了，明天早上我會撤回軍隊。你們百姓自己負責守城，不必再有其他的想法。”軍官建議說“原地的百姓已經約好明天晚上開城門投降了，我們為什麽不再留一天，攻下這座城池呢？就算我們的口糧已經用完了，陽樊也不遠，我們可以馬上趕去補充。”晉文公回答“信任是一個國家最寶貴的財富，也是人民依靠的依據。我們已經下令攻城隻有三天的期限，誰人不知道呢？如果我們再留一天，就會失去信任！如果我們在得到原城後失去了信任，那麽人民還能相信我們嗎？”到了黎明時分，晉國的軍隊解除了對原城的圍攻。原地的百姓互相看著說“晉文公寧可失去城池，也不願失去信任，他是一個明君！”於是他們紛紛爭著在城樓上建起降旗，有些人甚至爬上城牆去追趕晉文公的軍隊，不斷有人加入這種行列。原伯貫無法阻止他們，隻得開城投降。髯仙有一首詩說“口血猶含起戰戈，誰將片語作山河？去原畢竟原來服，譎詐何如信義多！”
    晉國的軍隊行走了三十裏路，原地的百姓一直追趕著他們，原伯貫也送來了投降書。晉文公命令停下車馬，隻帶著一輛車子直接進入原城，百姓歡呼著慶祝他的到來。原伯貫前來拜見晉文公，他受到了王朝卿士的待遇，被遷移到了河北的家中。晉文公在四個邑中選擇了四位守衛，他說“先前，子餘曾經在衛國跟隨我，忍受饑餓也不放棄，他是一個守信用的人。我是靠著信任得到了原地，也會靠著信任來守護它。”他派趙衰擔任原地的大夫，同時負責管理陽樊。他還對郤溱說“你沒有偏袒自己的家族，與欒氏一起和我達成了協議，我不會忘記你的好意。”晉文公任命郤溱為溫大夫，同時負責守衛攢茅地區。他們各自留下兩千士兵守衛這些地方，然後回到了晉國。後人評價晉文公的做法，認為他通過納王和得到原地的兩件事情，展現了他尊重王權和守信用的品質，這是稱霸諸侯的第一步。到底什麽時候能成為諸侯之首，讓我們在下一回中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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