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公征服了二十個國家，成為了西方的霸主。周襄王命令尹武公賜予金子和鼓來祝賀他。秦穆公自稱年紀已經大了，不方便親自去朝見周襄王，於是派公孫枝代替他去周朝謝恩。這年，繇餘因病去世，穆公心中十分痛惜，於是任命孟明為右庶長。公孫枝從周朝回來，知道穆公有意讓孟明接替他的職位，於是也請求退休。這些事情就不再細說了。
    話說秦穆公有一個小女兒，當她出生時，正好有人獻上了一塊璞玉。把璞玉琢磨後，得到了一塊美麗的碧色美玉。這個小女孩滿周歲時，宮裏擺滿了各種物品，但她隻取了這塊美玉，不停地玩耍，因此人們就叫她“弄玉”。弄玉長大後，她的姿容和才貌都堪稱絕世，而且她非常聰明，擅長吹笙。她不需要樂師的指導，就能自己創作出美妙的音調。秦穆公非常欣賞她的才華，於是請來能工巧匠，把那塊美玉雕成笙。弄玉吹奏時，聲音如同鳳凰鳴叫般美妙。秦穆公非常疼愛這個女兒，為她建造了一座高樓，取名為鳳樓。樓前還有一個高台，也稱為鳳台。弄玉到了十五歲，秦穆公想為她找一位好的夫婿。但是弄玉發誓說“我一定要找到一個擅長吹笙的人，能夠跟我一起唱和的人，才能成為我的丈夫，其他人我都不會考慮。”秦穆公派人四處尋找，但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
    有一天，弄玉在樓上卷起簾子悠閑地看風景，看到天空湛藍，雲彩幹淨，月亮明亮如鏡。於是她叫來侍女點燃了一炷香，拿出了碧玉笙，站在窗邊吹起來。笙聲清越悠揚，響徹天際。微風輕輕拂過，突然好像有人和她一起唱和。這個聲音時遠時近，弄玉覺得很神奇，於是停下吹笙來聽，這時聲音也停了，但餘音仍然嫋嫋不斷。弄玉感到心中空虛失落，仿佛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她靠在窗邊，夜已深，月亮漸漸西斜，焚香的香味也漸漸散去。她勉強上床睡覺，把玉笙放在床頭。在夢中，她看到了西南方的天門洞敞開著，五彩的霞光照耀著周圍，亮如白晝。一位英俊的男子，身穿羽毛帽和鶴氅，騎著一隻彩鳳，從天而降，站在鳳台上，對弄玉說“我是太華山的主人。上天命定我們要結為夫妻，中秋之日我們應該相見，這是我們之間的緣分。”於是，她解下腰間的赤玉簫，靠著欄杆吹起來。那隻彩鳳也展開翅膀翩翩起舞，鳳鳴聲和簫聲相互呼應，和諧動聽，充滿了宮商之音。弄玉聽得如癡如醉，不由得問“這是什麽曲子？”美丈夫回答道“這是《華山吟》的第一段。”弄玉又問道“這個曲子我能學會嗎？”美丈夫回答“既然我們已經成為夫妻，相互傳授又有何難？”說完，他直接走到弄玉身邊，握住了她的手。弄玉突然驚醒，但是夢中的景象卻仿佛還在眼前。
    第二天，弄玉立刻告訴了穆公她的夢境。穆公派孟明按照夢中的景象，去太華山尋找那位美丈夫。有一位野夫指路，告訴孟明“山上有一塊叫明星岩的巨石，有一位奇怪的人，從七月十五日起，就在那裏搭建廬舍獨自居住。每天下山去買酒，自己喝。到了晚上，他會吹奏一曲簫，聲音清脆悅耳，聽者難以入睡，不知道他是從哪裏來的人。”孟明登上太華山，來到明星岩下，果然看到一個人戴著羽冠，披著鶴氅，麵貌如玉，嘴唇丹紅，飄飄然有超凡脫俗的氣質。孟明知道他是個奇異的人，便上前作揖，問他的姓名。他回答說“我姓蕭，名史。你是誰？來這裏有什麽事？”孟明說“我是秦國右庶長百裏視。我們的國君為了給他的愛女選擇女婿，他的女兒擅長吹笙，一定要找到能匹配她的人。聽說你精通音樂，我們的國君非常想見你一麵，所以讓我來請你。”蕭史說“我隻是稍微了解一些音樂知識，沒有其他特長，不敢接受您的邀請。”孟明說“隻要你和我們一起去見我們的國君，自然就會明白。”於是他們一起乘車回去了。
    孟明先去拜見穆公，告訴他這件事，然後帶著蕭史來見穆公。穆公坐在鳳台上，蕭史拜見他說“臣是個山野村夫，不懂禮儀，請您恕罪。”穆公見蕭史相貌瀟灑，有超凡脫俗的氣質，心裏已經十分喜歡他；於是讓他坐在旁邊。穆公問“聽說你擅長吹簫，也擅長吹笙嗎？”蕭史回答說“臣隻會吹簫，不會吹笙。”穆公說“我本來想找一位吹笙的伴侶，現在簫和笙不是同一種樂器，恐怕他不是我女兒的合適對象。”於是穆公讓孟明退出去，弄玉讓侍者傳話給穆公說“簫和笙是同一種樂器。既然客人擅長簫，為什麽不試一試他的長處呢？怎麽能讓他帶著自己的技藝就這樣離開呢？”穆公認為這個建議很有道理，於是命令蕭史演奏簫樂。蕭史拿出一支紅色的赤玉簫，簫色溫潤，紅光照耀得人眼都花了。這真是世上少有的珍品。他才吹了一曲，輕風就徐徐吹來；吹到第二曲，彩雲就聚集在一起；吹到第三曲，就看到白鶴成雙成對地在空中飛舞，孔雀好幾對在林邊棲息，百鳥一起歡鳴，過了好一會兒才散去。穆公非常高興。弄玉在簾子裏偷偷看到這奇特的景象，也高興地說“這真是我的丈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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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公又問蕭史“你知道笙和簫是為什麽而創造的？它們始於什麽時候？”蕭史回答說“笙這個樂器，象征著生命。是女媧氏創造的，意義在於象征生命的誕生，音律與太簇相呼應。而簫這個樂器，象征著肅穆。是伏羲氏創造的，意義在於表達肅穆的情感，音律與仲呂相呼應。”穆公說“請你詳細地說一說。”蕭史回答說“我專長於簫，就隻說簫吧。從前伏羲氏用竹子編成簫，形狀參差不齊，像鳳凰的翅膀；聲音和諧美妙，像鳳凰的鳴叫。大的叫雅簫，由二十三根管子編成，長一尺四寸；小的叫頌簫，由十六根管子編成，長一尺二寸。總的來說，這些都叫簫管。沒有底的叫洞簫。後來黃帝讓伶倫在昆溪砍伐竹子，製作成笛子，笛子有七個孔，吹起來也像鳳凰的鳴叫，形狀非常簡潔。後來的人因為覺得簫管太複雜，就隻用一根管子豎著吹。又因為長的叫簫，短的叫管。現在的簫，已經不是古代的簫了。”穆公問道“你吹簫，是怎麽能夠吸引珍禽的呢？”蕭史又回答道“雖然簫的製作簡化了，但是它的聲音並沒有改變。製作簫的人是以鳳鳴為模仿對象，鳳凰是所有鳥類之王，所以其他鳥聽到鳳鳴聲音就會飛來湊熱鬧。古時候，舜吹奏簫韶樂，鳳凰就應聲而來，表示敬意。如果鳳凰都能被吸引，那麽其他鳥類就更容易了。”蕭史的回答流暢自如，聲音洪亮。穆公非常高興，對蕭史說“我有一個愛女名叫弄玉，她很懂音律，我不想讓她嫁給一個不懂音樂的人，我願意把她嫁給你。”蕭史嚴肅地再次拜謝辭謝說“我隻是一個鄉野之人，怎麽敢接受王侯的恩惠呢？”穆公說“我的女兒之前發了一個誓願，她想嫁給一個擅長吹笙的人。現在你的簫聲能通天地、格萬物，比笙還要好得多。況且我的女兒還有個夢兆，今天正是八月十五中秋節，這是一個天定的緣分，你不能推辭。”蕭史於是拜謝接受了。穆公讓太史選擇一個吉日來辦婚事，太史說今晚的中秋節是最吉利的，月亮圓滿，人也圓滿。於是穆公讓侍從們準備好沐浴用品，引導蕭史洗幹淨身體，賜給他新的衣帽更換，然後送他到鳳樓，與弄玉成親。夫妻倆相處和睦，這自然是不用多說的。
    第二天早上，穆公封蕭史為中大夫。蕭史雖然名列朝臣，但並不參與國家政治，他每天都待在鳳樓裏，不吃熟食，隻是偶爾喝幾杯酒。弄玉跟著蕭史學習導氣之法，也逐漸能不吃糧食。蕭史教弄玉吹簫，創作了《來鳳》這首曲子。大約過了半年，有一天晚上，夫婦倆在月光下吹簫，突然有一隻紫鳳飛到台子的左邊，一條赤龍盤踞在台子的右邊。蕭史說“我原本是天上的仙人，因為上帝覺得人間的史籍太亂，所以命令我來整理。於是在周宣王十七年的五月五日，我降生在周朝的蕭家，成為蕭三郎。到了宣王末年，史官的職位空缺，我就接手整理這些史料，補充了典籍的遺漏。因為對周朝的曆史有了貢獻，所以周人都稱我為蕭史，到現在已經有一百多年了。上帝現在命令我成為華山的主管，我和你有前世的緣分，所以用簫聲來結緣。但我不能長久地留在人間。”弄玉想要告別她的父親，但蕭史不同意，說“既然我們已經成為神仙，就應該毫無牽掛，怎麽可以讓眷戀之情影響到我們呢？”於是，蕭史騎著赤龍，弄玉騎著紫鳳，從鳳台上飛升，乘雲離去。現在的人們稱女婿為“乘龍”，就是來源於這個故事。
    那個晚上，有人在太華山上聽到鳳凰的鳴叫聲。第二天早上，宮中侍從報告給穆公。穆公感到驚愕，緩緩地歎了口氣“神仙的事情果然是真的存在的！如果此時有龍鳳來迎接我，我會視同廢物一樣，把山河舍棄了。”讓人去太華山尋找她的蹤跡，但卻毫無所獲。於是，人們在明星岩為她建立了一座祠堂，每年都會用酒和水果來祭祀她，至今仍被稱為蕭女祠。據說祠堂裏時常能聽到鳳凰的鳴叫聲。六朝時期的鮑照有一首《蕭史曲》描述了這個故事，說“蕭史愛少年，嬴女（吝）童顏。火粒願排棄，霞霧好登攀。龍飛逸天路，風起出秦關。身去長不返，簫聲時往還。”還有詩人江總也寫過這樣一首詩“弄玉秦家女，蕭史仙處童。來時兔月滿，去後鳳樓空。密笑開還斂，浮聲咽更通。相期紅粉色，飛向紫煙中。”
    穆公從此對戰爭和武力感到厭倦，開始產生了超脫塵世的想法。他把國家政治交給孟明處理，每天致力於修行清淨無為的道業。沒過多久，公孫枝也去世了。孟明推薦了子車氏的三個兒子奄息、仲行、鍼虎，他們都有德行和賢能，國內人們稱他們為“三良”。穆公任命他們都為大夫，對他們的恩寵和禮遇都非常豐厚。三年後，就在周襄王三十一年的春季二月望日，穆公坐在鳳台上觀賞月亮，懷念他的女兒弄玉，但是不知道她在哪裏，也沒有相聚的時間。突然間他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在夢中，他見到了蕭史和弄玉，他們騎著一隻鳳凰來迎接他，一起遊覽廣寒宮，感覺非常清冷而又透徹骨髓。他一醒來，就得了寒疾，不到幾天就去世了。人們認為他成了仙而去了。他在位期間共三十九年，去世時已經六十九歲了。穆公最初娶了晉獻公的女兒，生了太子罃，後來他即位了，被稱為康公。穆公葬在雍地，采用了西戎的習俗，讓生者殉葬，總共用了一百七十七個人，車氏的三個兒子也是其中之一。國人感到非常悲傷，為此創作了《黃鳥》這首詩。這首詩收錄在《毛詩·國風》中。後人評論穆公使用“三良”殉葬，認為他死後拋棄了賢人，失去了為國家謀劃的正確方法。隻有宋朝的蘇東坡學士題詩秦穆公墓，出人意料。詩中寫道“橐泉在城東，墓在城中無百步。乃知昔未有此城，秦人以此識公墓。昔公生不誅孟明，豈有死之日，而忍用其良？乃知三子殉公意，亦如齊之二子從田橫。古人感一飯，尚能殺其身。今人不複見此等，乃以所見疑古人。古人不可望，今人益可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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