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晉國的上卿趙盾，因為楚國日益強大，想要聯合秦國來抵抗楚國。趙穿獻上一計，說“秦國有一個附屬國叫做崇，是秦國最久遠的盟友。如果我們能派出一部分軍隊去侵犯崇國，秦國一定會來救援，那時我們就可以趁機與他們講和。這樣，我們就占據了上風。”趙盾采納了這個建議。於是向晉靈公報告，派出三百輛戰車，由趙穿擔任將領，去侵犯崇國。趙朔說“秦國和晉國的仇恨已經很深了。現在我們又要侵犯他們的附屬國，秦國肯定會更加憤怒，怎麽可能願意與我們講和呢？”趙盾回答“我已經答應他了。”趙朔又去找韓厥商量，韓厥微笑著，附在趙朔耳邊說“趙盾這樣做，是為了扶持趙穿鞏固趙家的地位，並非真的為了與秦國講和。”趙朔聽了，默默地退了出去。秦國得知晉國侵犯崇國，卻沒有前來援助，於是就興兵攻打晉國，圍攻焦城。趙穿率領軍隊前去救援焦城，秦國軍隊才開始撤退。從此以後，趙穿開始涉足軍事和政治領域。不久之後，趙盾因病去世，趙穿就繼任了他的職位。
    當時，晉國的君主靈公已經年紀很大了，他荒淫無度，殘暴無情，過度斂財，大肆興建土木工程，喜歡玩樂。他最寵愛的一個大臣叫做屠岸賈，是屠擊的兒子，也是屠岸夷的孫子。屠岸賈善於阿諛奉承，說的話晉靈公都聽進去了。靈公下令讓屠岸賈在絳州城內建起一座花園，到處尋找奇花異草種植其中。其中以桃花最為盛開，春天開花時，花朵繁茂如錦繡般美麗，被稱為“桃園”。在花園中央，建起了一座三層高的高台，中間建起了一座絳霄樓，樓內裝飾華麗，柱子上雕刻著精美的圖案，四周配以朱紅色的欄杆，曲曲彎彎，站在欄杆邊上可以俯瞰整個都城的景色。靈公看到這個花園非常高興，經常會上去參觀，有時會拿弓弩打鳥，與屠岸賈一起喝酒嬉戲。
    有一天，晉靈公請來藝人在台上表演各種雜技，吸引了園外的百姓圍觀。晉靈公對屠岸賈說“射鳥有什麽好玩的，我們來比射人吧。射中眼睛的算贏，射中肩膀和手臂的免罰，沒射中的用大鬥罰酒。我來射右邊，你射左邊。”靈公射右邊，岸賈射左邊。台上的人高喊“看射！”弓弦拉得像滿月，彈丸像流星一樣射出，人群中有一個人被射掉了半隻耳朵，另一個人被射中了左肩胛。嚇得圍觀的百姓一片混亂，驚慌失措，亂喊著“又來彈了！”靈公十分生氣，於是讓所有會射彈的人一起射擊。彈弓彈丸像雨點一樣飛出，百姓們驚慌失措，有人頭破血流，有人額頭受傷，有人眼珠被彈出，還有人掉了門牙，傳來了哭泣的聲音和呼喊的聲音，讓人聽了非常不忍。還有呼喚父親，呼喚母親的，抱著頭四處逃竄，推搡著跌倒，場麵混亂無序，讓人不忍直視。靈公在高台上看到這一幕，隨手把弓弩扔在地上，哈哈大笑，對屠岸賈說“我在高台上遊玩過很多次了，但沒有像今天這樣開心！”從此以後，百姓們一看到有人在高台上，就不敢在桃園前麵走動了。城中流傳著這樣的俗語“不要去看高台，避免被彈丸擊中。出門時還可以歡笑，但回家時就隻能哭泣了！”
    還有周國人進獻的一隻凶猛的狗，名叫靈獒，身高三尺，全身紅色，像紅炭一樣，能理解人的意思。無論是左邊還是右邊的人犯錯，靈公就會叫來靈獒讓它咬他們。靈獒站起來咬他們的額頭，直到他們咬死為止。有一個奴隸，專門負責飼養這隻狗，每天給它吃幾斤羊肉，狗也很聽從他的指揮。這個奴隸名叫獒奴，他的待遇相當於中大夫。靈公不再上朝，命令所有的大夫都在內寢朝見。每當視朝或者出遊時，獒奴就用細鏈子牽著狗，侍立在旁邊，見到的人都感到恐懼。那個時候，各國之間相互猜忌不信，百姓們也都感到不滿。趙盾等人多次進諫，勸靈公要尊重賢才，遠離阿諛奉承，勤政愛民，但是靈公卻像是堵住了耳朵，完全不聽他們的話，反而對他們產生了懷疑和不信任的感覺。
    有一天，靈公上朝結束後，其他大夫都離開了，隻有趙盾和士會還在寢門處，商議著國家大事，相互感歎。這時，他們看見兩個內侍抬著一個竹籠從宮中小門出來。趙盾說“宮中怎麽會有竹籠帶出去？一定有什麽事情發生了。”他大聲叫道“來，過來！”可是內侍們隻是低頭不回答。趙盾問道“竹籠裏麵裝了什麽？”內侍回答“您是相國，如果想看的話可以自己過來看，我不敢說。”趙盾越來越懷疑，邀請士會一起去查看竹籠，但隻看到有一隻手微微從籠子外露了出來。兩位大夫拉住竹籠仔細觀察，發現裏麵裝著一具被分屍的死人。趙盾大為驚訝，詢問竹籠的來曆，但內侍仍然不肯透露。趙盾說“如果你再不說，我就先殺了你！”內侍這才告訴他“這個人是宰夫，主公命令他煮熊掌，急於下酒，催促了很多次，宰夫隻好獻上了。主公嚐了一口，發現煮的不夠熟，就用銅鬥把這個人打死，然後把他分成幾段，命令我們把屍體扔到野外去。我們必須在規定的時間內回報，否則就會受到懲罰。”趙盾最終讓內侍繼續抬著竹籠離開。趙盾對士會說“主上無道，視人命如草菅。國家的危亡，就在眼前。我和你一起去勸諫他，怎麽樣？”士會說“我們兩個人勸諫了也沒有用，更沒有其他人繼續。我請你先去勸諫，如果他不聽，你再接著勸。”當時晉靈公還在中堂，士會就直接進去了。靈公看見士會，知道他肯定要勸諫他，就迎上去對他說“大夫不用說了，我已經知道自己的過錯了，現在會改正的！”士會磕頭回答說“人有誰不犯錯誤呢，犯了錯誤能夠改正，這是國家的福氣啊！我們這些人都感到非常高興！”說完就退下了，把這些話告訴了趙盾。趙盾說“如果國君真的悔改，那麽早晚一定會有所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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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靈公取消了朝會，命人駕車前往桃園遊玩。趙盾說“國君這樣的行為，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真正悔過的人。我今天不得不說話了！”於是他先去桃園門外等候，等到靈公到了，就上前行禮參謁。靈公感到驚訝，問道“我並沒有召見你，你為什麽會來這裏？”趙盾鞠躬行禮，說“臣有罪！請陛下聽取臣的意見，希望您能夠寬容接納！臣聽說過‘有道的君主會用歡樂來使百姓快樂，無道的君主卻隻會用歡樂來滿足自己的私欲。’宮殿、寵臣、田獵、遊樂，這些隻是讓您一個人享受的歡樂，從來沒有聽說過把殺人當作一種樂趣。而現在您卻縱容猛犬咬人，放彈打人，甚至還因為一點小錯將宰夫分屍，這些都是有道的君主所不應該做的，而您卻做了。人命是非常寶貴的，如此草菅人命，百姓將會內部叛亂，諸侯將會離棄，就像夏桀、商紂那樣滅亡的災禍，將會降臨到君主的身上。今天如果臣不說話，就沒有人會說了。臣不忍看著國家處於危險之中，因此敢於直言無隱。請陛下回到朝廷，改正以前的錯誤，不要再荒廢時間，也不要再沉溺於殺戮之中，讓國家恢複安寧。臣子即使死了也沒有遺憾！”靈公感到非常慚愧，用袖子遮住臉說“你先走，讓我今天玩個夠，下次我一定聽你的。”趙盾擋在園門口，不讓靈公進去。屠岸賈在一旁說“相國的勸諫雖然是好意，但既然車馬都已經來了，怎麽能空手而歸，被別人笑話呢？相國請讓一下，如果有重要的政事，等主公明天早上上朝後，在朝堂上討論，怎麽樣？”靈公馬上接話說“明天早上上朝，我會召見你的。”趙盾沒辦法，隻能讓開路，讓靈公進去，然後生氣地看著屠岸賈說“國家的滅亡和家庭的破裂，都是因為你們這種人！”他感到非常氣憤。
    屠岸賈一直在陪伴靈公遊玩，當他們正在歡笑的時候，屠岸賈突然歎了口氣，說“這種樂趣不能再繼續下去了！”靈公問道“大夫為什麽發出這樣的歎息？”屠岸賈回答說“趙相國明天早上肯定會再來勸諫，怎麽可能讓主公再出來玩呢？”靈公非常生氣地說“自古以來，臣下服從君主，從來沒有聽說過君主要服從臣下的。這個老家夥一直在這裏，對我非常不便，你們有什麽辦法可以解決他？”屠岸賈說“臣認識一個叫做鉏麑的客人，家境貧寒，我常常給他幫助，他非常感激我，願意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行刺趙相國。那樣的話，您就可以自由地享受您的遊戲了，不再有任何擔憂了。”靈公說“如果這件事情成功了，你的功勞一定不會小！”那天晚上，岸賈秘密召見鉏麑，賞賜他酒食，然後告訴他“趙盾專權欺壓主公，現在奉晉侯的命令，讓你去刺殺他。你可以躲在趙相國的門口，等待他早上五更天去上朝時刺殺，千萬不要誤了事。”鉏麑領命後便準備出發，他綁好武器，帶著像雪花一樣的匕首，悄悄地潛伏在趙府附近。當聽到五更鼓已經敲響，鉏麑便來到趙府門前，看到大門敞開，趙盾的車已經停在門外，屋裏堂上燈光閃爍。鉏麑趁機進入中門，躲在黑暗中，仔細觀察。堂上有一位官員，穿著朝衣戴著朝冠，係著紳帶拿著笏板，端正地坐著。這位官員正是趙盾，因為要趕去上朝，天還沒亮，所以他坐在那裏等待天明。鉏麑大吃一驚，趕緊退出門外，感歎道“對待國事如此敬業，真是人民的領袖啊！殺害這樣的領袖，那就是不忠；接受了君主的命令卻又放棄，那就是不誠信。不忠不誠的人，怎麽有臉活在這個世界上呢？”於是他喊道“我是鉏麑，我寧願違背君主的命令，也不忍心殺害忠誠的臣子。現在我選擇自殺！隻怕以後還會有人來害您，相國您一定要小心防範！”說完，他看著門前的一棵大槐樹，一頭撞了過去，腦袋破裂而死。史官讚美道“鉏麑真英勇，是刺客中的佼佼者！他聽到正義的呼喚就會前往，把死看得像回家一樣平常。他為報答恩情而保護趙國，最終英勇獻身，名聲永垂不朽。在那棵槐樹下，他依然生機勃勃！”
    這時驚動了守門的人，他們把鉏麑的情況報告給了趙盾。趙盾的車夫提彌明說“相國今天不能去上朝，恐怕會有變故。”趙盾說“主公允許我早朝，如果我不去，那就是不禮貌。生死都是命中注定的，我有什麽好擔心的呢？”他告訴家人，暫時將鉏麑淺埋在槐樹旁邊。然後趙盾上車去上朝，按照規定行禮。靈公看到趙盾沒死，就問屠岸賈關於鉏麑的事情。岸賈回答說“鉏麑離開了但沒有回來，有人說他是撞到槐樹死了，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靈公說“這個計劃失敗了，怎麽辦？”岸賈建議說“我還有一個計劃，可以殺死趙盾，絕對萬無一失。”靈公問“你還有什麽計劃？”岸賈說“主公，明天您邀請趙盾到宮中喝酒，然後在牆壁後麵埋伏士兵。等他喝到第三杯酒後，您向趙盾要求看佩劍。趙盾一定會把劍遞給您。這時，我從旁邊大喊‘趙盾在您麵前拔劍，企圖行凶，大家快來保護主公！’士兵們就會一起出來，將他綁起來斬首。這樣，外麵的人都會認為趙盾自作自受，您則可以避免背上殺害大臣的罪名。這個計劃怎麽樣？”靈公說“這個計劃太好了，就這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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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靈公再次上朝，對趙盾說“我依靠您的直言不諱，才能夠得到群臣的親近。為了表示敬意，我準備了一頓簡單的宴席，來慰勞您。”於是命令屠岸賈把趙盾引入宮中。趙盾的護衛提彌明跟著他，準備上台階，岸賈說“君主宴請相國，其他人不能上堂。”於是提彌明就站在堂下。趙盾向靈公再拜兩次，坐在靈公的右邊，屠岸賈站在靈公的左邊。庖人獻上了食物，酒已經喝了三巡，靈公對趙盾說“我聽說你佩戴的劍非常鋒利，能否解下來給我觀賞一下？”趙盾不知道這是一個詭計，於是準備解下劍來。提彌明在下麵看到了這個情況，大聲喊道“臣子作為君王的侍者，知道宴會上隻有三杯酒的規矩，相國為什麽要在喝酒之後拔劍呢？”趙盾頓時明白了，於是站起來。提彌明怒氣衝衝地直接上了大廳，扶著趙盾下去了。屠岸賈大喊一聲，放出了一隻凶猛的靈獒，讓它追逐著穿著紫袍的趙盾。靈獒快速奔跑，追趕上了趙盾，到了宮門內。提彌明舉起了千鈞之力，用雙手搏鬥著靈獒，折斷了它的頸部，靈獒當時就死了。靈公因此非常生氣，命令壁後的士兵攻擊趙盾，提彌明用自己的身體保護著趙盾，教他快速逃走。提彌明留下來獨自戰鬥，但他孤軍奮戰，無法抵擋眾多敵人的攻擊，全身遍體鱗傷，最終力竭而亡。史官讚美說“曆史官員讚美說國君有獒，臣子也有獒；國君的獒，卻不如臣子的獒。國君的獒，能傷害人；臣子的獒，卻能保護自己。唉，這兩隻獒！我要和誰親近呢？”
    據說在格鬥中，趙盾被甲士壓製，彌明替他吸引了甲士的注意力，讓趙盾先逃脫了。突然有一個人狂追向他，趙盾非常害怕。那個人說“相國不要害怕，我來是要幫助您的，不是來加害您的。”趙盾問他“你是誰？”對方回答“相國難道不記得曾經幫助過餓得快要死的翳桑的人嗎？那個人就是我靈輒。”五年前，趙盾曾去九原山打獵回來，在翳桑樹下休息時，看到一個男子躺在地上。趙盾懷疑他是刺客，就讓人抓住了他。那個男子因為餓得無法站起來，問清他的姓名後，他回答說“我叫靈輒，曾在衛國遊學三年，今天剛回家，因為袋子裏沒有錢，已經餓了三天了。”趙盾同情他，便給了他飯和肉吃。靈輒拿出一個小筐，先藏起一半食物，然後才開始吃。趙盾問他“你為什麽要藏起來一半的食物？”靈輒回答說“我家有一位老母，住在西門，我已經出外很長時間了，不知道她是否還健在。現在我離家隻有幾裏路，如果我幸運地找到了母親，我想用您給我的美食來填飽她的肚子。”趙盾感歎道“這是一個孝子啊！”於是他把剩下的食物全部給了靈輒，並且從籃子中取出一些食物和肉幹，放到囊子裏給了靈輒，送他離開。現在絳州有一個名為“哺饑阪”的地方，就是因為這個故事而得名的。後來，靈輒報名參加了晉國的軍隊，恰好在甲士的人數之中。他銘記著趙盾曾經對他的恩情，特意前來相救。當時其他的侍從聽到動靜都已經四散逃跑了，靈輒背著趙盾，匆匆走出朝門。眾甲士殺死了提彌明，一起來追趕。幸好趙朔帶著家人和仆人起來了，駕車前來救援，扶著趙盾登上了車。趙盾急忙召喚靈輒一起上車，但是靈輒已經逃走了。甲士們看到趙府的人數眾多，不敢再追趕。趙盾對趙朔說“我不能再回家了！我要離開這裏，去到翟或者秦，找一個安身之處就可以了。”於是父子倆一起出了西門，前往西方前進。不知趙宣子（趙盾）逃到了哪裏，請看下一回的故事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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