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林父和韓厥從後營上了車子，帶著殘存的軍隊，向山右方向去了。他們沿著河邊行走，拋棄了無數的車馬和軍器。先縠追了上來，但在額頭中了一箭，鮮血直流。他撕下自己的戰袍，用來包紮傷口。荀林父指著說“敢打敢拚的人也會像這樣嗎？”他們走到了河口，趙括也來了，向他們訴說他的兄弟趙嬰齊私下準備了船隻，先過河了“為什麽不告訴我們呢？”荀林父說“在這種生死關頭，我們哪有時間互相指責呢？”趙括非常憤怒，從此與趙嬰齊產生了矛盾。荀林父說“我們的士兵已經不能再戰鬥了！目前最緊急的計劃是渡過河。”於是他命令先縠去下遊招集船隻。但是這些船隻都散落在不同的地方，一時之間無法集合。就在這時，沿著河岸，無數人和馬紛紛趕來了。荀林父看到來者，原來是下軍的正副將趙朔和欒書，他們在被楚國將領公子側襲擊敗後，率領殘餘的士兵也沿著這條路趕來了。兩軍都到了河岸，誰不想渡河呢？但船隻數量不夠，一發船就沒了。荀林父往南一看，塵土又飛揚起來，他擔心楚軍會趁勝追擊，於是就擊鼓發布命令“先渡過河的人有賞！”兩軍爭相奪船，互相殘殺。等到船上的人滿了，後來的人還在不斷攀附，結果導致許多船隻翻覆，又損失了三十多艘船。先縠在船上喊叫士兵“隻要有人攀上船邊或者扯槳，就用刀亂砍他們的手！”所有船上的士兵都照做了。被砍下來的手指在船上四處飛散，像是飛舞的花瓣，無法數清。所有被砍斷手指的人都跳進了河裏。岸上傳來了哭聲，哭聲震耳欲聾，山穀裏也回響著哭聲，天色昏暗，陽光黯淡無光。史官有首詩寫道“舟翻巨浪連帆倒，人逐洪波帶血流。可憐數萬山西卒，半喪黃河作水囚！”
    隨後塵土又飛揚起來，原來是荀首、趙同、魏錡、逢伯、鮑癸等一群敗軍將領，陸續逃到這裏。荀首已經上了船，卻沒看到他的兒子荀罃，於是派人在岸上喊他。有一個小士兵看見荀罃被楚軍俘虜了，告訴了荀首。荀首說“我的兒子已經失去了，我不能空手而歸。”於是他又重新上岸，準備駕車前往。荀林父阻止他說“荀罃已經陷入楚軍手中，你去了也沒用。”荀首說“如果能得到別人的兒子，也許可以換回我的兒子。”魏錡和荀罃本來就很親密，他也願意同行。荀首非常高興。他聚集了荀氏家族的士兵，還有幾百人。此外，他平時非常關愛百姓和士兵，因此深得軍心。下軍的士兵在岸邊聽到荀大夫要進入楚軍尋找小將軍，都非常願意跟隨他，甚至那些已經在船上的人也上岸加入了他們，願意獻出自己的生命。此時，一股強烈的鬥誌，比全軍最初下寨時更加強烈。荀首在晉國算是數一數二的神射手，他帶了很多好箭，衝入楚軍。正好遇到老將連尹襄老，正在撿拾遺棄的車子和武器，沒想到晉軍突然到來，沒有做好準備，被荀首一箭射去，正好射穿他的臉頰，倒在車上。公子穀臣看見襄老中箭，趕緊駕車來救他。魏錡迎上去和他拚殺。荀首在旁邊觀察，又射出一箭，射中了他的右腕。穀臣忍受著疼痛拔出箭，被魏錡趁機活捉了他，並帶走了襄老的屍體。荀首說“有了這兩個人，可以贖回我的兒子了！楚軍的實力太強大，我們不能硬拚。”於是他騎馬急速離去。等到楚軍察覺到並想追擊時，已經來不及了。
    公子嬰齊來攻打上軍。士會預感到有事發生，提前探明了情報，並已經擺好了陣勢，邊打邊撤。嬰齊追到了敖山腳下，突然聽到炮聲震天響，一支軍隊殺出，前方一輛戰車上有一員大將高聲喊道“鞏朔在此，已經等你們好久了！”嬰齊被嚇得不輕。鞏朔迎上去與嬰齊交手，兩人打了二十多個回合，鞏朔不敢戀戰，保護著士會慢慢撤退。嬰齊不肯放棄，再次追上來，這時前方又響起了炮聲，原來是韓穿帶領的援軍到了。副將蔡鳩居駕車迎敵，正準備交手，山坳裏突然又響起了炮聲，旗幟如雲，原來是大將郤克帶領的援軍到了。嬰齊見對方埋伏了很多人，擔心中了晉國的計謀，於是鳴金收兵撤退。士會清點將士，發現並沒有一個人受傷。於是他就利用敖山的險要地勢，建立了七個小營寨，相互聯係如同七星排列，楚軍不敢逼近。直到楚軍全部撤退，士會才整理旗幟，帶領部隊返回。這是後話。
    再說荀首的軍隊轉移到了河口，荀林父的大軍還沒有全部過河，他非常擔心。但是他卻喜得知趙嬰齊已經渡過了北岸，並打發空船南下接應。此時天色已經變得非常黑暗，楚國軍隊已經到達了邲城。伍參請求盡快追擊晉國軍隊。莊王說“楚國自從城濮失利以來，給國家帶來了恥辱，這一戰可以洗刷前恥了。晉國和楚國終究會講和，何必讓更多人犧牲呢？”於是下令安營紮寨。晉軍乘夜渡過河，亂哄哄的，一直折騰到天亮才停止。史官評論荀林父缺乏預見敵人的能力，才華不足以領導將士，既不進攻也不後退，結果導致戰敗。這使得中原的士氣全部歸於楚國，真是令人痛心！有詩句說“閫外元戎無地天，如何裨將敢撓權？舟中掬指真堪痛，縱渡黃河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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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襄公得知楚國軍隊獲勝，親自前往邲城慰問士兵。他還迎接楚王到達衡雍，並在王宮裏設宴慶祝勝利。潘黨請求收集晉國軍隊的屍體，建造京觀，以示對楚國的戰功永存於世。莊王說“晉國並沒有什麽罪過需要我們討伐，我們隻是幸運地戰勝了他們，哪裏有什麽值得稱頌的武功呢？”他命令軍士們隨行掩埋遺骨，舉行文祭，祭祀河神，然後凱旋而回。論功行賞時，讚揚伍參的計謀，並任命他為大夫。伍舉、伍奢、伍尚、伍員都是他的後代。令尹孫叔敖感歎地說“這場戰勝晉國的大功勞，卻是由嬖臣完成的，我應該羞愧地去死了！”於是他心情沉重，不久後病重。
    另一邊，荀林父帶著敗兵回來拜見景公。景公想殺了荀林父。大臣們紛紛勸阻說“荀林父是先朝的大臣，雖然有失去軍隊的罪過，但這都是因為先縠違抗軍令的緣故，才導致了失敗。您隻要殺了先縠，以警示未來就足夠了。以前楚國殺了成得臣，文公卻很高興；秦國留下了孟明，襄公卻感到恐懼。希望您能赦免荀林父的罪過，讓他以後立功贖罪。”景公聽從了大臣們的建議，於是殺了先縠，恢複了荀林父的原職。他命令六卿整頓軍隊，訓練將士，為未來的報仇行動做準備。這是周定王十年的事情。
    定王十二年春天三月，楚國的令尹孫叔敖病重，他囑咐他的子孫孫安說“我有一封遺書，我死後要交給楚王。如果楚王要封你官爵，你不能接受。你是個平凡的人，沒有經世濟國的才能，不能隨便穿上官服。如果他封你一個大邑，你應該堅決推辭。如果推辭不掉，那就請求他把寢丘這個地方給你。這個地方土地貧瘠，不是人們想要的，也許可以保住你後代的福祿。”說完這些話後，孫叔敖就去世了。孫安取來遺書呈給楚莊王，楚莊王打開遺書上寫道“我因罪被廢黜後，蒙君王提拔為相國，多年來，我感到很慚愧，沒有為國家立下大功，有負於這個重要職位。現在，靠著君王的恩典，我能在臨死前得到這個待遇，這是我的幸運！我有一個兒子，不成器，不能玷汙官服。我的侄子薳憑，很有才能，可以擔任一職。晉國的世伯雖然偶爾戰敗，但不能輕視他。百姓已經經曆了太久的戰鬥，現在最重要的是停止戰爭，讓人民安居樂業。人將死，其言也善。希望君王能明察！”莊王讀完遺表後，感歎道“孫叔敖在臨死之前還是忘不了國家，我真是沒有福氣，天奪去了我一個良臣！”於是他立即命令前往孫叔敖的靈堂，親自觀看他的靈柩，痛哭流涕，跟隨他的人都不禁紛紛落淚。第二天，楚莊王任命公子嬰齊為令尹，召回薳憑擔任箴尹，從此薳憑這一族開始有了地位。莊王想任命孫安為工正，但孫安堅守父親的遺命，堅決推辭不接受任命，而是回到鄉下種地。
    楚莊王寵愛一個名叫孟侏儒的藝人，人們都稱他為優孟。這個優孟身高不滿五尺，平時他用滑稽的表演和笑話來取悅周圍的人。有一天，優孟隨楚莊王出城郊遊，看到孫安砍完柴火後，自己背負著柴火回來。孟優迎上去問“公子，你為什麽親自辛苦地背柴火？”孫安回答說“我父親當了幾年宰相，一文錢都沒有進入自己的家門，他去世後，家裏沒有多餘的財產，我不背柴火怎麽辦呢？”優孟感歎地說“公子，你要努力啊，國王很快就會召見你的！”於是，優孟為孫叔敖製作了一身衣服、帽子、劍和鞋子，還模仿孫叔敖生前的言行舉止。經過三天的模仿，優孟變得與孫叔敖一模一樣，就像是孫叔敖重生了一樣。正值莊王在宮中設宴，邀請一群藝人來表演。優孟先讓別的藝人裝扮成楚王，表現出思念孫叔敖的樣子，然後自己裝扮成孫叔敖登場。楚王一見，大驚道“孫叔敖還活著嗎？我一直非常想念你，你可否回來再次輔佐我呢？”優孟回答說“陛下，我不是真正的孫叔敖，隻是偶然長得有些像他而已。”楚王說“我一直想見孫叔敖，但是一直沒有機會。現在看到像孫叔敖的人，也能稍微緩解一下我的思念之情。不要推辭，你可以馬上就擔任相國官職。”優孟回答說“如果陛下真的需要我，我非常願意。但是我有一個老妻子，她很了解世情，我需要和她商量一下，才能夠接受陛下的命令。”優孟於是走下場，又上來說“我剛剛回家和老妻商量了，她勸我不要接受這個職位。”楚王問“為什麽呢？”優孟回答說“我妻子唱了一首鄉村民謠來勸我，請允許我唱給您聽！”接著，他唱道“貪吏不可為而可為，廉吏可為而不可為。貪吏不可為者，汙且卑；而可為者，子孫乘堅而策肥。廉吏可為者，高且潔；而不可為者，子孫衣單而食缺。君不見楚之令尹孫叔敖，生前私殖無分毫，一朝身沒家淩替，子孫丐食棲蓬蒿。勸君勿學孫叔敖，君王不念前功勞！”
    莊王在席上看到優孟和他的問答，感覺優孟像孫叔敖一樣，心中感慨萬分。當他聽到優孟唱完歌後，不禁淚流滿麵，說道“我不能忘記孫叔敖的功績！”於是他立即命人前去召喚孫安。孫安穿著破衣爛鞋趕來，向莊王行禮問好。莊王問道“你現在這麽貧困？”優孟在旁邊回答說“不是這樣。正是由於孫安窮困，才能夠看到孫叔敖的賢能。”莊王說“既然孫安不願意就職，那我就給他一個萬家之邑。”但是孫安仍然推辭。莊王說“我已經做出了決定，你不能拒絕。”孫安說道“君王如果想要感念我父親的尺寸之功，給我溫飽就足夠了。如果能夠封給我一個寢丘，我就心滿意足了。”莊王問“寢丘的土地貧瘠，你對此有什麽利益呢？”孫安回答“因為我的父親有遺命，如果不是這個地方，我不敢接受。”莊王最終答應了孫安的請求，封給了他一個寢丘。後來人們發現，這塊土地並不富饒，也沒有人爭奪，於是就一直被孫氏家族世代守護著。這正是孫叔敖早已預見到的結果。史官有一首詩專門描述優孟的事情。詩句是“清官遑計子孫貧，身死褒崇賴主君。不是侏儒能諷諫，莊王安肯念先臣？”
    說起來晉國的大臣荀林父，聽說孫叔敖的新變故，知道楚國的軍隊不能馬上出動。於是他請求出兵攻打鄭國，大規模搶劫鄭國的郊區，然後炫耀兵力撤回。諸位將領請求繼續圍攻鄭國，但荀林父說“圍攻鄭國可能一時間還不能取得勝利，如果楚國的援軍突然到來，那就是自找麻煩。我們先讓鄭國人感到恐懼，逼迫他們自己想辦法應對吧。”鄭襄公聽到晉國的進攻，非常害怕，於是派人前往楚國商議應對之策，並且派公子張前往楚國做人質，以便讓他的弟弟公子去疾回到鄭國一起處理國家事務。莊王說“如果鄭國真的誠信可靠，就不需要以人質來保證了。”於是同意了鄭國的請求，並召集群臣商議此事。不知道他們正在商議什麽事，讓我們等待下一回的內容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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