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史演義！
    夫差的病逐漸痊愈，正如句踐預測的那樣。夫差心裏想著句踐的忠誠，痊愈後出朝，命令在文台之上擺設酒席，邀請句踐參加宴會。句踐假裝不知道，仍然穿著囚服前來。夫差聽說後，就讓他洗澡，更換衣服和帽子。句踐再三推辭，最後才遵命更換衣物。他換好衣服後進入文台拜見夫差，再次跪拜磕頭。夫差急忙扶起句踐，立即下令說“越王是位仁德之人，怎能長期受到侮辱！我要解除他的囚禁，赦免他的罪過，放他回國。今天我為越王設宴，讓他坐在北麵，群臣要以對待客人的禮儀對待他。”於是他邀請句踐入座，其他大臣們都坐在旁邊。子胥看到吳王忘記了仇恨，對待敵人如此友好，心中很不滿，於是拒絕入座，拂袖離開。伯嚭走上前說“大王以仁者的心態，寬恕了仁者的過錯。我聽說誌同道合的人會相互響應，性格相投的人會相互吸引。今天的宴會，應該是仁者留下，不仁者離開。相國是個剛毅勇猛的人，他離開，大概是因為自己感到慚愧吧？”夫差聽後笑了笑說“太宰的話說得對。”酒過三巡，範蠡和越王一起站起來舉杯，為吳王祝壽。他們口中致辭說“大王聖明在上，恩澤遍及天下，您的仁愛無人能比，您的德政日益更新。啊，多麽美好啊！祝願大王的恩德傳遞天下，延續萬世，長保吳國。四海都感念您的恩德，諸侯都來朝拜稱服；美酒已斟滿，願您永遠享受幸福！”
    吳王非常高興，那天直到喝醉才罷休。他命令王孫雄送句踐去客館，說“三天之內，我會送你回國。”第二天一早，子胥來見吳王說“昨天大王以客人的禮節對待仇人，這是為什麽呢？句踐內心藏著虎狼般的野心，外表卻裝出溫順恭敬的樣子。大王喜歡他短暫的諂媚，卻沒有考慮到未來的隱患，拋棄了忠誠直言，而聽信讒言，對小恩小惠心慈手軟，卻養大了未來的大仇敵。這就像把毛放在炭火上烤，卻希望它不被燒焦；把雞蛋放在千鈞重物下，卻希望它完好無損，這怎麽可能呢？”吳王大聲說道“我臥病三個月，相國並沒有一句安慰的話，這是相國不忠的表現；也沒有送上一件禮物，這是相國不仁的表現。做為一名臣子，如果既不忠誠又不仁慈，那還有什麽用處呢！越王拋棄了自己的國家，千裏迢迢來到我這裏，獻上了他的財富，身為奴仆，這是他的忠誠之舉；我有疾病，他親自品嚐我的糞便，卻沒有任何怨言，這是他的仁慈之舉。如果我為了聽從相國的私心，而要殺害這個好士，天地神明也不會保佑我。”子胥說“大王所言恰恰相反。老虎卑微著自己的姿態，是因為它要攻擊；貉狸縮起自己的身體，是因為它要捕捉獵物。越王來到吳國，內心懷有怨恨，大王怎麽可能知道呢？他的手下品嚐了大王的糞便，實際上是品嚐了大王的心思。如果大王不警惕，中了他的奸計，吳國必然會被他攻陷。”吳王說“相國不必再說了，我已經做出決定了！”子胥知道無法再勸，於是黯然離開。
    到了第三天，吳王在蛇門外擺設酒席，親自送越王出城。群臣們都舉杯為越王餞行，隻有子胥沒有來。夫差對句踐說“我赦免你返回國家，你應該銘記吳國的恩情，不要再記恨吳國。”句踐磕頭說“大王可憐我孤苦無助，讓我能夠重返故國，我會生生世世，竭盡全力報答您的恩情。蒼天在上，確實看到了我的真心，如果我背叛吳國，皇天一定不會保佑我！”夫差說“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去吧，好好努力！”句踐再次拜謝，淚流滿麵，表現出依依不舍的樣子。夫差親自扶句踐上車，範蠡駕駛馬車，夫人也再次拜謝表示感恩，然後一起上車，向南離去。這是周敬王二十九年的事。史官有首詩說“越王已作釜中魚，豈料殘生出會稽？可笑夫差無遠慮，放開羅網縱鯨鯢。”
    句踐回到浙江邊，看到對岸的山川美景，天地重新變得明淨，於是感歎道“我原本以為自己會永遠離開百姓，屍骨拋於異國他鄉，沒想到還能重返國家主持祭祀。”說完，他和夫人相對而泣，周圍的人都感動得流下了眼淚。文種早就知道越王要回來了，他率領著守國的群臣和城中的百姓，在浙江邊迎接，歡聲雷動。句踐讓範蠡卜一卦，選擇一個吉日回國。範蠡掐指一算，說“奇怪，大王的選擇真是獨特，沒有比明天更吉利的了。大王應該趕快回去應對。”於是勾踐騎上馬，乘著車子，沿著星夜兼程趕回都城。祭告祖廟以後立即臨朝聽政，這些都不必詳述。
    句踐心中始終牢記會稽的恥辱，他想在會稽建立一座城池，把都城遷到這裏，用來提醒自己警惕。於是，他專門把這件事交給範蠡去辦。範蠡觀察天文地理，規劃建設新城，把會稽山包含在內。在西北方向，他在臥龍山上建起了飛翼樓，象征天門；在東南方向，他設置了伏漏石竇，象征地戶。新城的外圍已經完工，隻是西北方向缺少一部分。句踐卻聲稱“我們已經臣服於吳國，不能夠阻礙交通和貢獻的道路。”實際上，他暗中盤算著進攻吳國。城池建成之後，忽然從城中湧出一座山，周圍數裏，看起來像一隻烏龜，山上生長著茂盛的草木。有人認出這是琅玡東武山，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座山在一夜之間就飛到了這裏。範蠡上奏說“我築這座城，順應了天象，所以天上降下了昆侖山，來啟發越國的國君。”句踐聽了非常高興，於是把這座山命名為怪山，也叫飛來山，還有龜山。在山頂上建起了靈台，蓋起了三層樓，用來觀察神秘的事物。城池建設完畢，句踐從諸暨遷徙過來居住，他對範蠡說“我實在是因為缺乏德行，才導致國家滅亡，家族覆滅，自己身為奴隸。如果沒有您的幫助和其他大夫的支持，哪有我今天的複國？”範蠡回答說“這是大王的福氣，而不是我們這些人的功勞。隻希望大王能時刻銘記石室的苦難，那麽越國就能興旺發達，吳國的仇恨也能得以報複。”句踐說“我會謹記教誨！”於是，句踐把國家政治交給文種管理，軍隊則交給範蠡管理，尊重賢人，禮遇士人，尊敬老人，體恤貧苦，百姓們都非常滿意。自從句踐嚐過糞便之後，他常常感到口臭。範蠡知道城北有一座山，產一種叫蕺的蔬菜，可以食用，但稍微有些氣味。於是他讓人采摘蕺，全朝的人都開始食用，以此來混淆他的氣息。後來，人們就把這座山稱為蕺山。
    句踐急切地想要報仇，於是嚴格要求自己，日夜不停地努力。當他眼睛疲勞想閉上時，就用蓼草刺激自己；當他腳冷想縮起來時，就把腳浸在水裏。冬天他常常抱著冰，夏天則握著火；他睡在堆起的柴薪上，不用床褥。他還把膽懸掛在坐臥的地方，無論飲食起居，都會拿起來嚐一嚐。半夜裏，他偷偷哭泣，哭完又大聲呼嘯。他嘴裏不停地念著“會稽”這兩個字。在戰敗之後，越國的人口減少了，於是他們頒布了命令，禁止壯年人娶老年婦女，老年人娶年輕女子。女子到了十七歲還不能婚嫁，男子到了二十歲還不能結婚，否則其父母都會受到懲罰。孕婦快要分娩的時候，必須向朝廷報告，並請醫官待在旁邊進行監護。生了男孩會贈送一壺酒和一條狗，生了女孩會贈送一壺酒和一頭豬；如果一個家庭生了三個兒子，朝廷會養育其中兩個，生了兩個兒子，朝廷會養育其中一個。如果有人去世，朝廷會派人去慰問祭奠。每次出門遊玩，句踐都會在後車上帶著飯菜，遇到小孩子，就喂他們吃並詢問他們的名字。遇到耕作的時候，他會親自拿著耒耜耕地。他的夫人親自織布，和百姓一起辛勤勞作。連續七年沒有收取百姓的賦稅。他的食物裏沒有肉，衣服也不講究華麗。他每月都會派出使者去吳國問候。他還讓男女百姓上山采集葛藤，製作黃絲細布，打算獻給吳王。還沒有來得及進獻，吳王夫差就因為句踐的順從而感到高興，派人增加了他的封地。於是，越國的疆域東至句甬，西至槜李，南至姑蔑，北至平原，縱橫八百餘裏，全都屬於越國。句踐於是製作了十萬匹葛布，一百壇蜂蜜，五雙狐皮，十艘晉竹，作為答謝封地的禮物。夫差非常高興，賜給越王羽毛裝飾。子胥聽說這件事後，稱病不去上朝。
    夫差看到越國已經臣服，沒有二心，於是深信伯嚭的話。一天，他問伯嚭“現在四周沒有戰事，我想擴大宮殿來享受，哪個地方合適？”伯嚭回答說“吳國的都城，崇台勝境，沒有地方比姑蘇更適合了。然而，那是前王所建的，不夠宏大。大王不如重新擴建這個台子，讓它的高度可以讓人看到百裏之外，寬度可以容納六千人，上麵聚集歌童舞女，這將是人間最大的樂趣。”夫差決定采納這個建議，開始懸賞購買大木。文種聽說這件事後，勸告越王說“我曾聽說，高飛的鳥兒會因為吃美食而死亡；深潛的魚兒會因為香餌而死亡。現在您的目標是要報複吳國，必須先迎合他們的喜好，才能掌控他們的命運。”句踐回答說“即使迎合他們的喜好，也不一定能夠掌控他們的命運啊！”文種回答說“我有七種方法可以擊敗吳國一是贈送財物，以取悅他們的君臣；二是抬高糧食價格，以消耗他們的積蓄；三是贈送美女，以迷惑他們的心誌；四是贈送能工巧匠，讓他們建造宮殿，以耗盡他們的財力；五是贈送諂媚之臣，以擾亂他們的謀劃；六是逼迫他們的諫臣自殺，以削弱他們的輔佐；七是積累財富，訓練士兵，以利用他們的弱點。”句踐說“很好！那麽我們現在開始實行哪一種方法呢？”文種回答說“現在吳王正在重新修建姑蘇台，我們應該選擇有名的山上的神木，獻給他。”於是越王派了三千多木工進入山林砍伐樹木，但一年都沒有任何收獲。工人們都想回家，心中充滿了怨氣，於是他們唱起了《木客之吟》“朝采木，暮采木，朝朝暮暮入山曲，窮岩絕壑徒往複。天不生兮地不育，木客何辜兮，受此勞酷？”
    每當深夜，工人們就會長歌哀歎，聽到的人都感到非常淒涼。突然有一天晚上，天生出一對神木，直徑有二十圍，長五十尋。在山的南邊生長的叫做梓，在山的北邊生長的叫做楠。木工們看到後，非常驚訝，認為這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於是跑回去告訴越王。群臣們都祝賀說“這是大王真誠感動了天，所以天才送來神木，以安慰大王的心。”句踐非常高興，他親自去設祭拜謝後，才開始砍伐這些神木。經過雕刻和磨光，用丹青畫上五色龍蛇的花紋。文種負責將這些神木運到吳國，獻給吳王夫差說“東海的卑賤臣子句踐，依靠大王的力量，偷偷為自己建了個小殿，偶然得到了這些巨大的木材，我不敢自己使用，現在通過下屬獻給大王左右。”夫差看到這些非同尋常的木材，非常驚喜。伍子胥勸諫說“從前夏桀建造了靈台，商紂王建造了鹿台，因為耗盡民力，最終導致了他們的滅亡。句踐想要危害吳國，所以獻上這些木材，大王不要接受。”夫差說“句踐得到這些好木材，卻不自己使用，而是獻給寡人，這是他的好意，為什麽要拒絕呢？”夫差沒有聽從子胥的勸告，於是將這對神木用來建造姑蘇台。足足三年時間，聚集了大量的木材，又花了五年的時間才建成，高達三百丈，寬達八十四丈，登上台的時候可以望見兩百裏之外的景色。原本已經有九條曲徑可以登上山頂，但是在這次改建之後更加寬敞了。百姓們日夜不休地工作建造，死於疲勞之人數不可勝數。有梁伯龍的詩為證“千仞高台麵太湖，朝鍾暮鼓宴姑蘇。威行海外三千裏，霸占江南第一都。”
    越王聽了以後，對文種說“你所說的贈送能工巧匠和上等木材，讓他們營建宮室，使他們的資財枯竭這一計策已經在實施了。如今那高台之上一定要精選歌舞來滿足吳王，沒有絕色美女，不足以奢侈他的心誌。你替我想想辦法吧！”文種回答說“國家的興亡命運，都是取決於上天；既然有神木已經生下，還怕找不到美女嗎！隻是從民間搜尋，恐怕要驚動百姓；臣有一個計策，可以檢閱全國的女子，由大王親自挑選。”且說文種向越王說了什麽計策呢，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