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三家分晉:一場驚心動魄的權力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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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史演義!
    張孟談知道韓康子把軍隊駐紮在東門,於是他假裝成智伯的士兵,在半夜裏攀著繩子悄悄出城,直接去了韓家的大本營,他隻說“智元帥有緊急秘密要事,派我來報告。”韓虎正在帳篷裏,聽到這個消息,就讓人把他召進來。當時軍中非常緊急,所有前來見他的人都要搜身,以確保不帶有可疑物品。張孟談身穿士兵的服裝,身上沒有攜帶任何東西,所以並沒有引起韓虎的懷疑。孟談一見到韓虎,就請求把周圍的人都打發走,隻留下他們兩個。韓虎就讓他們離開,然後問他到底有什麽事情。張孟談說“我不是軍士,實際上是趙家的臣子張孟談。我們的主人被圍困已經很久了,隨時可能滅亡。我擔心一旦主人去世,家道中落,就無法向您表達我們的誠意。所以,我才冒充軍士,深夜潛入這裏,請求拜見將軍,有話要告訴您。如果您允許我說話,我就敢開口;如果不允許,我請求死在您麵前。”韓虎說“你有話就盡管說,如果有理,我會聽從的。”張孟談說“先前六卿和睦,共同執掌晉國政權,但是範氏和中行氏沒有得到人民的支持,自取滅亡。現在隻剩下智家、韓家、魏家和趙家四家了。智伯無緣無故想奪趙氏的蔡、皋、狼三地,我主念及先世的恩情,不忍輕易割讓,因此並沒有得罪智伯。但是智伯自以為強大,聯合韓家和魏家,想要攻滅趙家。如果趙家滅亡,災難必定會接著降臨到韓家和魏家。” 韓虎沉思了一會兒,還沒有回答。張孟談又進一步說“今天韓家和魏家跟從智伯進攻趙國,是希望攻下趙國以後,按三分趙國的原則,分得一份利益。那韓家和魏家,難道不曾割讓出萬戶的城邑獻給智伯嗎?傳受領土,他們尚且垂涎三尺而奪取,從沒聽說過韓、魏兩國敢對智伯出謀劃策勸他撤銷兵的!如果趙國被滅掉,那麽智氏就更加加強了。韓國和魏國能從智氏那裏得到好處,與智氏在厚薄之間爭長短嗎?即使今天把趙地分成三份,你能保證智氏將來不再向你要求割讓嗎?請將軍仔細地想一想吧!”韓虎說“你的意思是想要怎樣?”張孟談說“依我看來,不如與我們的主人私下和解,一起反攻智伯。我們得到的土地相等,但智氏的土地卻多於趙氏,而且還能消除將來的隱患。三位君主同心協力,世代成為互相依存的盟友,這難道不是很好嗎?”韓虎說“你的話似乎也有道理,等我和魏家商量後再做決定。你先回去,三天後再來聽我的回複。”張孟談說“我冒著萬死一生的危險來見您,實在不容易,軍隊裏耳目眾多,難以保證不會泄漏。我希望能留在您身邊三天,等待您的指示。”韓虎派人秘密召見段規,把張孟談的話告訴他。段規曾受到智伯的侮辱,心中的仇恨還未忘懷,於是非常讚同張孟談的計劃。韓虎讓張孟談與段規見麵,段規讓張孟談住在他的營帳裏,並且兩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第二天,段規奉韓虎之命,親自前往魏桓子的營中,秘密告訴他趙氏有人到軍中傳話,內容是這樣的“我們的主人不敢擅自行動,請將軍裁決!”魏駒說“這個狂妄的賊寇,我也恨他!但擔心捉不住老虎,反而被他咬傷。”段規說“智伯和我們不可能共存,這是必然的。與其等到以後後悔,不如今天就結束這一切。趙家將要滅亡,韓家和魏家還存活著,如果我對他們表現出深厚的義情,是否比與那個凶殘的人共事更好呢?”魏駒說“這件事情需要深思熟慮,不能匆忙行事。”段規告辭離開了。
    第二天,智伯親自沿堤而行,在懸甕山擺酒,邀請韓國和魏國的將軍,一同觀看水勢。酒席之間,智伯的喜悅之色表露於色,遙指著晉陽城對韓、魏說“晉陽城再過不久就看不到了,隻剩下三塊牆板那麽高!我今天才知道用水可以亡人的國家。晉國南麵有太行、王屋做屏障,東麵有汾水、穀水和晉水、澮水,西麵有黃河和晉水、絳水,這些都是大川大河。我原以為晉國的山河是堅固的,但是以我來看,這些山河並不足以為憑,它們正好加速我們國家的滅亡而已。”魏駒偷偷地用肘部頂了頂韓虎,韓虎踩了踩魏駒的腳,兩人相互對視,都露出了驚恐的神色。過了一會兒,宴會結束,他們告別各自離去。絺疵對智伯說“韓、魏兩家一定會反叛!”智伯問“你怎麽知道?”絺疵回答“我還沒聽到他們的言論,就已經觀察到了他們的神色。主公與兩家約定,滅掉趙國的那天,將趙國土地三分。現在趙城很快就要被攻破,但韓、魏兩家卻沒有得到土地的喜悅,反而露出了擔憂的神色,所以我知道他們一定會反叛。”智伯說“我和這兩家人正愉快地共事著,他們怎麽會有反叛的念頭呢?”絺疵回答“主公說了水不足以支撐晉國的發展,隻能加速它的滅亡。但是晉水可以淹沒晉陽城,汾水可以淹沒安邑城,絳水可以淹沒平陽城。主公既然提到了晉陽城的水,這兩位大人怎麽能不擔心呢?”到了第三天,韓虎和魏駒也把酒席搬到了智伯的營中,回敬昨天的情誼。智伯舉起酒杯還沒喝,對韓、魏說“我一向以正直著稱,能進言而不能隱瞞。昨天有人告訴我,兩位將軍似乎有反叛的意圖,不知是否真的如此?”韓虎和魏駒齊聲回答“元帥您真的相信這種說法嗎?”智伯說“如果我相信了這個謠言,我怎麽能麵對你們兩位將軍呢?”韓虎回答說“我們聽說趙氏拿出大量的金銀財寶,想要離間我們三個人的關係。這一定是一些讒言者接受了趙氏的賄賂,企圖讓元帥懷疑我們兩家,從而鬆懈攻城的努力,以便逃脫災難。”魏駒也說道“這個說法很有道理。否則,城池在即,誰會不想分一杯羹呢?為何要舍棄眼前必將獲得的利益,去踏入無法預測的禍患中呢?”智伯笑著說“我也知道你們兩位必定沒有這樣的想法,這隻是絺疵過度擔心而已。”韓虎說“元帥,雖然您現在不相信我們,但恐怕將來還會有人來挑撥離間,讓我們兩人的忠心無法自證,那豈不是中了讒臣的計謀嗎?”智伯把酒潑在地上說“從今以後,我們之間相互猜疑,就像這杯酒一樣!”韓虎和魏駒拱手表示感謝。那天晚上,他們喝得更加開心,直到很晚才散場。絺疵隨後進見智伯說“主公,您為什麽把我的話泄露給那兩位將軍呢?”智伯問“你是怎麽知道的?”絺疵回答“剛才我在轅門遇到那兩位將軍,他們盯著我看,然後立刻匆匆離去。他們以為我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事情,所以才會對我心生恐懼,行為如此匆忙。”智伯笑著說“我與那兩位君主已經酹酒立誓,彼此不再相互猜疑。你不要胡說八道,破壞我們的和氣。”絺疵離開後歎息道“智氏的命運恐怕不會長久了!”於是他編造了個謊言,說自己突然得了重病,請求治療,然後逃奔到秦國去了。髯翁有一首詩讚美絺疵說“韓魏離心已見端,絺疵遠識詎能瞞?一朝托疾飄然去,明月清風到處安。”
    接著說,韓虎和魏駒從智伯的營帳回去的路上,商量著與張孟訂立血盟“在明天的午夜,決口放水,隻要你們看到水退了,就引領城內的軍士出來,一起攻擊智伯,將他擒獲。”張孟接到命令後馬上回城,向無恤報告了這個計劃。無恤非常高興,暗中傳達命令,做好了準備,等待著接應。到了約定的時間,韓虎和魏駒派人秘密襲擊了守衛在堤上的軍士,然後在西麵開了一個水口,水從西邊決口而入,灌進了智伯的軍營。整個軍隊陷入了混亂,一片喊叫聲,智伯從睡夢中驚醒,發現水已經淹到了他的臥榻,他的衣被都濕透了。他還以為是巡邏的士兵疏忽了,發現了堤壩漏水,急忙喊叫著讓左右的人趕快去救水,堵住堤壩漏洞。不一會兒,水勢越來越大,智國和豫讓率領水軍,駕著筏子來救援,將智伯扶進了船裏。回望自己的軍營,波濤滾滾,軍營已經被淹沒了,軍糧和器械都隨著水流飄蕩不見。軍營裏的士兵們,盡力掙紮著從水中浮出來,拚命掙紮尋找生路。智伯感到十分淒慘,突然聽到鼓聲大作,韓家和魏家的士兵,各自駕著小船,趁著水勢殺了過來,亂砍智家的士兵。口中隻喊著“抓到智瑤的人將會得到重賞!”智伯歎息道“我竟然不相信絺疵的忠言,真的中了他的詭計!”豫讓說“事情已經非常緊急了!主公可以從山後逃跑,逃到秦國去請求援兵。臣下願意以死抵抗敵人。”智伯聽從了他的建議,就和智國一起坐小船繞到山後麵。誰知趙襄子也預料到智伯會逃到秦國,就派張孟談帶著韓虎和魏駒的軍隊去追擊智家的軍隊,自己則率領一隊人馬埋伏在龍山後麵。結果兩軍相遇了,趙襄子親自綁住了智伯,曆數他的罪行後將他處死。智國則投水自盡。豫讓鼓舞著剩下的士兵,勇敢地迎戰,但是畢竟人數太少,無法抵擋對方的大軍,手下的人紛紛散去。當他聽到智伯已經被抓後,他換了衣服逃到了石室山中。智家的軍隊全軍覆沒。趙襄子查證那天,正是三月丙戌日。那天神賜予的竹書上的預言,真的應驗了。
    三家聯合收兵後,將各處的壩閘全部拆毀,水又重新向東流去,回到了晉川,晉陽城中的水才退去。趙襄子安撫好居民後,對韓虎和魏駒說“我靠著你們二位的力量,才保住了這座殘城,這真的出乎我的意料。然而,智伯雖然已經死了,但他的族人還在,如果不徹底消滅他們,終究會成為我們的後患。”韓虎和魏駒說“我們應該徹底消滅他的家族,以發泄我們的仇恨!”無恤和韓家、魏家一起回到了絳州,指控智氏叛變的罪名,包圍了他們的家族,無論男女老少,全部被屠殺殆盡,智伯的家族已經完全滅絕。隻有智果因為改姓為輔氏而得以幸免於難,到此才知道智果的先見之明。韓家和魏家獻出的土地都被收回了,智氏的食邑也被三家均分,沒有一寸土地進入公家。這是周貞定王十六年的事情。
    無恤評估了晉陽的功績,身邊的人都認為張孟談功勞最大,但是無恤卻認為高赫是第一功臣。孟談說“高赫在圍城的時候,沒有出過一點主意或者做出過什麽貢獻,怎麽就成了首功,受到了最高的獎賞呢?我實在想不通。”無恤說“在我的困境中,其他人都慌亂失措,隻有高赫舉止謹慎,沒有失去君臣之間的禮節。功勞隻在當時,而禮節卻可以流傳萬世,受到最高的獎賞,難道不應該嗎?”張孟談感到很慚愧,心服口服。趙襄子為了感激山神的神靈,在霍山為山神立了祠堂,讓原過負責世代祭祀。同時,趙襄子對智伯的仇恨還未消解,他把智伯的頭顱塗上漆,作為溲便器。豫讓在石室山中聽到了這個消息,他哭泣著說“士為知己者死,我曾經受到智氏的厚恩,但是現在國家覆滅、家族滅亡,我的名譽也毀於一旦,我還怎麽做一個人呢?”於是他改了自己的名字,假扮成一個服役的囚犯,帶著一個帶刃的利器,潛入了趙氏家族內的廁所,想要等待無恤上廁所的時候,趁機刺殺他。 無恤到了廁所,忽然有所感應,讓左右搜索廁所,把豫讓找了出來,帶到無恤麵前。趙襄子問他“你身上藏著利器,是想刺殺我嗎?”豫讓正氣凜然地回答“我是智氏的亡臣,隻想為智伯報仇!”身邊的人都說“這個人叛逆,應該處死!”但趙襄子阻止他們說“智伯已死,沒有後人,而豫讓還要為他報仇,真是一個義士!殺義士是不吉利的。”於是,他命令放了豫讓,讓他回家。在離開之前,無恤又召喚豫讓問道“我如果放過你,你會放下前仇嗎?”豫讓回答道“如果我被釋放,那是主公的私人恩惠;如果我報仇,那是為了我的大義。”左右的人說“這個人不懂禮節,如果放了他,肯定會成為後患。”無恤說“我已經答應了他,怎麽能失信呢?以後隻要小心避讓他就可以了。” 於是,無恤當天就回到了晉陽去,避免了豫讓的禍害。
    豫讓回到家中後,整日都在思考如何報答主公的仇恨,但是一直沒有想出什麽計策。他的妻子勸他再去侍奉韓家和魏家,以求得富貴。豫讓非常生氣,一邊拂掉衣服,一邊走出去。他想再次進入晉陽,但是擔心被人識別出來,於是削去了自己的胡須和眉毛,塗上了黑漆,裝扮成癩子的模樣,在市場上乞討生活。豫讓的妻子到市場上去找他,聽到一個乞丐的聲音,驚訝地說“這是我丈夫的聲音!”她走近一看,發現是豫讓,說“聲音像是他,但人看起來卻不像。”然後離開了。豫讓覺得他的聲音還在,於是吞下炭火,使自己變成啞巴,再次在市場上行乞。這次,他的妻子雖然聽到了聲音,但也不再感到驚訝。有一個朋友平時就知道豫讓的決心,看到這個乞丐的行為,心裏懷疑他就是豫讓,於是偷偷叫他的名字,結果真的是他。朋友於是邀請他到家裏吃飯,對他說“你報仇的決心已經堅定了,但是你還沒有找到報仇的方法。以你的才能,如果假裝投奔趙氏,一定會被重用。到時你找個機會下手,那就輕而易舉了,何必要毀掉自己的形象和品性,才去完成你的目的呢?”豫讓感謝說“我既然已經做了趙氏的臣子,卻又去行刺,那就是有二心。現在我塗漆剃須,吞炭變聲,為智伯報仇,正是想要讓那些有二心的臣子聽到我的事跡而感到慚愧!請原諒我,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麵了。”於是,豫讓來到晉陽城,依然像以前一樣行乞,沒有人認出他。趙無恤在晉陽觀察智伯的新渠,已經建設完成,不能再廢棄,於是他讓人在渠上建了一座橋,方便來往,這座橋被稱為赤橋。赤橋之所以取名為赤,是因為紅色代表火,而火能克製水,因為晉水曾經帶來禍患,所以用赤橋來壓製它。橋建成後,趙無恤駕車去觀看。豫讓提前得知趙無恤要去觀橋,他又帶著利刃,假裝成死人,藏在橋梁下麵。趙無恤的車子快到赤橋時,他的馬突然悲鳴,不願前行。車夫用鞭子抽打了好幾次,馬還是不肯走。張孟談進前說“我聽說好馬不會讓主人陷入困境。現在這馬不肯過赤橋,肯定是有奸人在附近潛伏,不能不加以小心。”趙無恤於是停車,命令手下搜索。回報說“橋下沒有發現奸細,隻有一個死人躺在那裏。”趙無恤說“這座新橋怎麽可能會有死屍?這肯定是豫讓。”他命令把死人拉出來看看,雖然麵目已經改變,但趙無恤還是認出了他。他罵道“我之前已經依法寬恕了你,現在你又來行刺,皇天怎麽會保佑你呢!”然後命令將他處死。豫讓大聲呼天搶地,淚流滿麵。身邊的人說“你害怕死了嗎?”豫讓說“我不是害怕死,而是遺憾我死後,再也沒有人能為智伯報仇了!”趙無恤聽後,把他叫回來問“你原先事奉範氏,範氏被智伯所滅,你忍辱負重,投靠智伯,不為範氏報仇。現在智伯死了,你卻報仇心切,這是為什麽呢?”豫讓說“君臣之間的關係是基於道義的。君主如果對待臣子像對待手足一樣,那麽臣子就會像對待腹心一樣對待君主;君主如果對待臣子像對待犬馬一樣,那麽臣子就會像對待路人一樣對待君主。我之前事奉範氏,他們隻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對待我,我也隻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回報他們。但是智伯對我卻像國士一樣,我自然要以國士的身份回報他。這難道不是應該的嗎?”趙無恤說“你的心就像鐵石一樣堅定,我再也不會寬恕你了!”於是解下自己的佩劍,命令他自刎。豫讓說“我聽說忠臣不擔憂自身的死,明智的君主不會掩蓋別人的義舉。您已經寬恕了我,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今天我哪裏還指望能再活下去?但是兩次計劃都失敗了,我心中的憤怒無法發泄。請讓您脫下衣服,讓我打一下,以此來寄托我報仇的意願,我死後也能閉眼了!”趙無恤憐憫他的決心,於是脫下錦袍,讓身邊的人遞給豫讓。豫讓拿起劍,怒目而視,就像麵對趙無恤一樣,跳了三次,砍了三下,說“我現在可以在地下向智伯報仇了。”然後他伏劍而死。直到現在,那座橋仍然存在,後人把它改名為豫讓橋。趙無恤看到豫讓自刎,心中非常悲傷,於是命令收殮他的屍體。士兵們撿起那件錦袍,交給趙無恤。趙無恤看到錦袍上被砍的地方,都有鮮血汙跡。這是由於至誠的精氣所感化。趙無恤心裏非常驚異,從此以後得了病。不知他的命運會如何,讓我們看下一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