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姻緣錯(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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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幽同鑒!
    天氣晴朗,午後陽光正好,朝曦在院子裏小坐,翻閱著一冊書卷。小菊被她打發去燒嫁衣,小丫頭臨走時仍是一臉的痛惜,好似燒掉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朝曦的幸福。
    午時已過,斬刑也應該結束了,不知道國公府是否有人去觀刑。
    朝曦的神思漸漸從書卷飄到了院門口,心中想著小丫頭怎麽還不回來。
    久侯仍不見小菊,朝曦耐心漸失。她合上書,決定直接去李報國的書房。
    但願小丫頭回來之後,不會為她的失蹤急得上竄下跳。
    幾天下來,她的記憶已經恢複得差不多,尋個書房簡直輕而易舉。李報國的書房一向有府衛把守著,連李延錚都不能隨意進出。朝曦來此數次,每一次都特意選在李報國在的時候。
    “麻煩通報父親大人,毓秀來此請安了。”她每次都是同樣的說辭,名為請安,實則請教問題。
    府衛恭恭敬敬地說道“大人吩咐過,以後隻要是小姐來,無需通報,一律放行。”
    朝曦點了點頭“那就多謝了。”
    敲了敲門,聽到準許後,她才推開房門。李報國正皺眉地看著折子,並未抬頭看。
    “又看完了?”李報國已經習以為常,“老規矩,想看的自己拿,看完的放回去。”
    朝曦將手上的書卷放回原本的架子上,卻是沒有再拿書,而是搬了張凳子坐到了李報國對麵。
    李報國放下手頭的東西,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裴紹死了,昨天就在牢房裏‘畏罪自盡’了。”
    朝曦聞言,皺了皺眉“裴紹早晚都要死,攝政王為什麽要這麽急,難不成他怕裴紹在刑場上亂說話,在百姓間落下口實?”
    “今天上朝,攝政王一黨極力推選禮部賈侍郎暫代禮部尚書一職,”李報國歎了口氣,“原本裴尚書便鬱結在心,又聽聞昨日裴紹咬舌自盡,屍體丟去了亂葬崗,當場吐血,昏迷不醒。”
    “原來如此,”朝曦恍然大悟,“原本裴尚書隻是臥病在床,皇上還能拖下去,如今卻不得不考慮暫代禮部尚書的人選了。”
    不愧是攝政王,手段夠陰毒,竟然直接將人害死在獄中,還偏偏挑在斬首的前一天。想裴尚書好不容易接受了裴紹要被斬首的事實,卻忽聞他畏罪自盡在獄中,屍體都收不著,這樣的打擊叫本就搖搖欲墜的裴尚書如何承受。
    “皇上一定很生氣,沒有同意吧?”朝曦想到錦衣男子的個性,做出了猜測。
    更何況攝政王直接讓人將屍體丟去亂葬崗,明擺著告訴皇帝,人是他害死的。這樣的挑釁外加朝堂上的壓迫,小皇帝除非是個死人,否則怎麽能忍?
    李報國點了點頭“不錯,皇上命禮部張侍郎暫代禮部尚書一職。”
    像他會做的事。
    想到那天“傾國牡丹”宴上,無論好壞他都要批評一番,朝曦便看出這個人的脾氣挺大,但心機不深。
    “攝政王呢,攝政王有什麽反應?”朝曦又立馬追問道。
    “攝政王沒有作聲,隻有他的黨羽極力反對,認為張侍郎經曆喪子之痛,無力承擔禮部侍郎的重任。”李報國沉聲說道,若不是他手底下的人年輕氣盛、沉不住氣,李報國幾乎就要懷疑蕭隱是故意讓皇帝選擇的張侍郎,畢竟皇帝手邊無人可用,攝政王截斷了朝廷的人才輸送,年輕一輩的幾乎都是他的人。
    可張侍郎也閉門不出,請假多日,隻比裴尚書好上半點。
    大概是因為攝政王太過老謀深算,讓李報國不得不起疑。
    演戲嗎?朝曦沉思不語,心中的想法和李報國不謀而合,她也同樣懷疑攝政王的用心,但又看不出這麽做能給他帶來多大的好處,這個人的心思太難猜了。
    朝曦盡量將腦袋放空,不去想那些陰謀詭計,她今天來此另有目的。
    “爹,”朝曦希冀地看著李報國,“我想要出去逛逛街。”
    李報國愣了一下,這幾日朝曦來書房,不是請教他朝中局勢,就是問他書中難解之處。幾天下來,李報國倒是漸漸忘記了以前的相處方式,真真正正地將朝曦看作弟子培育。
    現在朝曦的一番要求倒是讓他意識過來,麵前的不是他的學生,而是他最寵愛的秀秀。
    “逛街好啊,多買點衣服、首飾,”李報國麵對秀秀,態度立刻變得寵溺起來,“我叫延錚那小子陪你。”
    朝曦搖了搖頭“不麻煩哥哥了,我換男裝自己去。而且哥陪我去,太引人注目了,那些姑娘們總會圍上來,我在旁邊挺不自在的。”
    李報國猶豫了下,但看著朝曦的目光,實在說不出拒絕。
    “好吧,不過我有個條件,”李報國思索了一下,眉宇舒展開來,“這麽多年你沒出過府,爹也沒給你安排什麽保護的人,倒是爹疏忽了,今天正好補償你。”
    保護的人?朝曦有點好奇。不過隻要不比李延錚那樣受人歡迎,她都能接受。
    “多謝爹。”朝曦甜甜地笑了起來,“那爹是不是該給我點什麽?”
    她手掌攤開朝上,橫在李報國的麵前。
    “你要錢,自己問管家要。”李報國哭笑不得,這些年大大小小貴重的禮物,外加夫人遺留給她的嫁妝,她應該不會缺錢才對啊。
    朝曦要不要頭,沒有將手收回“不是要錢,是定國公府的令牌啊什麽的,總之帶有標誌性,能讓我行個方便就成。”
    李報國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原來是這樣,看他遲鈍的。
    他解下腰間掛著的金色令牌,上麵刻著複雜的花紋和一個金色的“定”字。
    “隻此一塊,你可要收好了,不然丟了咱們就要露宿街頭了。”李報國半開玩笑地說。
    實際上這塊令牌是定國公的象征,但就算丟了,也不要緊,頂多需要再趕製一塊新的罷了。
    朝曦受寵若驚地接過去,這東西看上去就非比尋常,對李報國的信任十分感動。
    “放心吧,爹,”朝曦笑嘻嘻地把它收到懷裏,“我丟了,它都不會丟。回頭還你!”
    說完,她匆匆行了個禮,跑出門去。再不回去,真怕小菊把她的院子掀了找她。
    “這丫頭”李報國無奈地搖了搖頭,但是還是高興看到她這麽有活力的樣子。
    自從幾年前夫人走後,李毓秀便極少笑了,整天閉門不出。他每次聽到小菊通報都感覺一陣心痛。若不是裴尚書來提親,她才難得走出房門。還有她繡嫁衣的時候,他也聽說
    “可惜了。”
    一想到裴紹,李報國的臉色深沉下來,他拿起未看完的折子,再次忙碌起來。
    好難受
    草席中,裴紹緩緩睜開雙眼,下意識揮開了麵前的阻礙。一道刺眼的陽光射入,閃得他忍不住又把席子拉上。
    他已經死了嗎?
    裴紹還記得他喝下一杯毒酒,身體裏有東西躥來竄去,疼痛難耐。
    還有雲歌
    一想到這個曾經愛到心窩,如今恨至骨髓的女子,他恨不得再次睡過去。
    雖然之前他口口聲聲“做鬼也不放過她”,但是他知道那不過是死前的詛咒,活著的時候他都已經被雲歌玩弄於股掌,更何況他已經已死了
    “哈哈哈”裴紹低沉地笑了起來,嘶啞難聽。這一笑倒是牽動了他腰腹上的傷口,劇痛提醒著他,他還沒死。
    裴紹一下子掀開草席,哪怕陽光刺痛了他的雙眼。在他的雙眼逐漸適應了光線後,裴紹強忍著疼痛坐了起來,掀開衣服,看向腰腹。
    腰腹之上裹著厚厚的紗布,血跡斑斑。裴紹試著碰觸了一下,不僅疼痛難忍,指尖上還沾染了一點鮮紅的血液。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裴紹呆滯著目光,他這才震驚地發現他身處一片亂葬崗。
    無人掩埋的屍骨發臭腐爛,蒼蠅盤旋著,地上還散落著累累白骨。在裴紹的旁邊正好就有一個死去多時的男子,已經腐爛,看不清臉。
    裴紹護住傷口站起身,想要離開這裏。突然,一瓶藥從他的衣服裏滑出來,落在了身邊。
    這是一瓶上好的金創藥。
    裴紹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不是做夢,他真的被人救了。
    至於他為什麽會包裹著草席丟棄在亂葬崗,裴紹也能猜出來,畢竟以前也是有名的才子,識人不清不代表真是傻子。
    “謝謝。”裴紹低聲道謝,對著草席,對著手中的藥。
    他的目光看向身邊的屍體“老哥,借你衣服一用。”
    囚服不能穿,他的目光便放在了屍體上。雖然味道不好聞,但如今的裴紹哪有資格挑剔,能活下來已經是他最大的幸運,他還能奢求什麽呢。
    一陣悉悉索索之後,他將囚服換給了屍體,同時將草席給屍體裹上。
    他懷揣著那瓶金創藥跌跌撞撞地離開了亂葬崗,他現在又餓又渴,頭腦也十分的不清醒。裴紹猶豫了一下進入了林子裏,他需要水和食物,林子裏運氣好還有果子。
    就算叫他吃樹葉土根他也願意,因為他要撐下去,回到京城,有恩報恩,有仇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