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回到霍格沃茨的時間已經不早了。
    想到長老與費倫澤的忠告，他沒有貿然行事，直接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兼起居室。
    他還在梳理長老的預言，每句都有據可循，但又不那麽清晰，就像馬人們曾經的無數個預言那樣。
    觀測星空隻能看到未來的剪影和碎片，或是寓言式的情景。
    而費倫澤臨別的提醒，又讓他想到了校園的隱患——雖然鄧布利多信誓旦旦地承諾，不會有意外。
    但他的承諾總是不如看起來那麽可靠。
    -----------------
    房間裏有種淡淡的空氣清新劑的氣味，想來是赫敏的手筆。
    這個和他一樣麻瓜出身的小女巫不僅是個用功的好學生，也有著相當體貼的一麵，隻是往往被強勢的性格掩蓋，不易察覺——特別是在她那兩個好朋友眼中。
    桌上整齊擺著兩摞材料，一薄一厚。
    薄的是低年級教學方案，厚的則是六年級學生的報告。
    申請成為助手的學生不少。
    心中暗讚赫敏的高效，林恩坐了過去，粗略翻看。
    激蕩的心緒漸漸平複。
    他隨手把文件放進櫃子。
    現在不是研究的時間，還有要緊事。
    比如這份代價巨大又未必靈驗的占卜……以及與加西亞的契約。
    為了找到魂器又不破壞有求必應屋，他一定會使用這份占卜，但要在做好準備之後。
    從不離身卻也未曾展露真容的舊書平放在桌上。
    他伸手點在自己額頭，目光平淡，魔力在指尖氤氳，構成一個玄妙的符號。
    暗金色的印記感受到召喚，再度浮現。
    卻不是契約達成時的模樣。
    它迅速布滿額頭，就像繁密的花紋。
    這是名為誓言咒術的古代魔法。
    透過鏡子，林恩一眼就認了出來。
    它的效果很簡單，將雙向的誓言為單向，讓施術者免於契約代價的困擾，並附加了感知受術者方位的作用。
    這是種幾乎隻有南美巫師掌握的稀有魔法，難度極高，已有百餘年未曾問世。
    但很不巧，師承尼可·勒梅的林恩恰恰掌握了破解之法。
    而且他的山楂木魔杖很擅長詛咒與反詛咒。
    “我勸過你了，加西亞，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可惜……”早在契約時就洞若觀火的林恩遺憾地搖搖頭，“既然你送上門來，就別怪我將計就計了。讓我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舉起魔杖，唇齒微動。
    “萬咒皆終。”
    多位巫師合力才能施展的最強解咒魔法被輕描淡寫地用出，金光照向源自神話的誓約。
    一頁羊皮紙從書中脫落，飛上半空，迅速燃燒殆盡。
    晶藍色的光芒與金色的咒語交相輝映。
    印記再度浮現，卻緩慢而不可逆轉地潰散。
    隻是片刻，它就與焚盡的書頁一道，消弭於無形。
    但躍動的光芒並未消逝，而是順著一條無形的絲線，穿越空間，不知所蹤。
    -----------------
    巴西，隱匿在雨林中的城堡，卡斯特羅布舍。
    南美巫師在數千年的發展中形成了三大特色：藥劑學、星象學以及詛咒學，卡斯特羅布舍也正是以這三門學科和神奇生物保護學聞名於世。
    神殿般高聳而華麗的建築中，到處都是穿著綠色長袍的學生。
    這座麵向整個南美招生的巫師學校在辦學規模上要比霍格沃茨大上數倍不止。
    此時，他們的七年級正在上詛咒與反詛咒一課，幾百個學生端坐在禮堂般的教室裏，聆聽教授的講述與指點。
    瘦高的女巫站在講台上，黑板上寫著密密麻麻的葡萄牙語。
    由淺入深、循循善誘的講解以清脆的聲音為媒介，傳進學生們的耳中，也印刻在他們心裏。
    如今的卡斯特羅布舍，當屬這位三十幾歲就聲名赫赫的教授風頭最盛，也最受學生歡迎。
    她豐富的個人履曆和嚴肅中不乏風趣的性格短短幾年就征服了所有師生。
    但今天的她狀態不佳。
    原本饒有興致地講述自己破除位於阿根廷一處古代遺跡詛咒的故事的她突然緊緊握住自己的手背，眉頭緊鎖。
    緊接著，她猛地站直，生硬地留下一句“我身體不太舒服，這節課改為自習”就匆匆離開，隻剩滿屋的小巫師麵麵相覷。
    走出教室，她的腳步驟然加快，飛奔著穿越走廊，回到起居室。
    緊鎖門窗，拉上窗簾，她痛苦地倒在床上，整個人蜷縮起來，不消片刻，瘋狂湧出的汗水就將床單完全打濕。
    並非身體的傷痛，而是靈魂層麵的震蕩。
    這是咒術被破的代價，無法緩解，隻能硬生生地承受下來。
    額頭上，本已經早早消失的印記去而複返，化作繁密的花紋。
    這是反噬，卻不是一切的結束。
    被汗水浸透的發絲從額前垂落，遮擋了視線，卻擋不住手背的印記。
    一隻冷漠的眼睛出現在她的視線裏，隨即變幻成文字。
    【伊內絲·加西亞女士，看在我們曾多次合作並共同追捕黑巫師的份上，並考慮這個魔法的無害性，我不會報複你的冒犯。】
    【我知道很少有人能克服知識，特別是智慧的誘惑，特別是一位優秀的巫師。】
    【我會履行承諾，但請牢記我的勸告，凡所得，必有代價。】
    【這是我的回應，也是未來相會的信號。】
    【當然，如果你能解除它，我會衷心祝賀。】
    文字消失，晶藍色的光芒憑空而起。
    花紋緩緩破碎，最終徹底湮滅。
    就像萬裏之外場景的重現。
    “嘭”
    白生生的拳頭用力敲在牆上，發出悶響。
    屋子裏回蕩著嗚咽聲。
    “聰明反被聰明誤……我真是……”
    撫摸著手背上散發著恐怖魔法氣息的印記，她喃喃自語，眼中還噙著沒來得及擦去的淚花。
    既有恐懼，也有悔恨，還夾雜著幾分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感激。
    如林恩所說，在拉文克勞的知識麵前，她失去了一貫的理智和交易必須的誠信，也將為此付出代價。
    在壓倒性的實力差麵前，她沒有拒絕的餘地。
    -----------------
    辦公室裏，處理好伊內絲的事，林恩鬆了口氣，將少了一頁的書本重新收回，隻有眼角微微抽動，隱藏著不易察覺的肉痛。
    在這件事上，他有自己的算計。
    一方麵，因為他的契約慎重且嚴謹，伊內絲的魔咒除卻試圖試探他的身份之外，並沒有造成損失，隻是規避了自己的責任。
    這顯然不理智，就像所有被困在瓶頸難以寸進的巫師一樣，被欲望和野心衝昏了頭腦。
    但也沒到讓他痛下殺手的地步，雖然他的魔法確實可以做到。
    小懲大誡，算是對多年情分的綜合考量，也是他的處事原則。
    另一方麵，在反向探測到對方身份之後，他也多了些想法。
    伊內絲·加西亞，享譽南美的反黑魔法專家，終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哪怕是在觀星者內部，也沒有能與她媲美的存在。
    他有種預感，這個擅長隱藏和咒術的女巫會對自己有所幫助——隻要她足夠可控。
    正因此，蓄勢待發的魔咒在驅散了咒術之後偃旗息鼓，化作懸在對方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引而不發。
    同時，留下一個不容拒絕的要求。
    就像種下一顆種子，有朝一日，等到時機合適，收獲的時刻就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