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費倫澤的邀請，林恩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在格文一家熱情招待下，他留在禁林，過了悠哉的半天。
    傍晚時分，巡邏的貝恩帶著滿身疲憊歸來。
    當夜幕降臨，睡了許久的長老在鼠尾草與香錦葵混合燃燒的熏香味道中蘇醒，走到營地中央。
    這不是林恩第一次觀看馬人占卜，但今天的陣仗讓他也有些驚訝、好奇和期待。
    沒什麽特殊原因，隻是單純對知識和智慧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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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光格外明亮，皎月隱於夜色。
    通體幾乎變成銀白色的馬人長老走到陰燃的植物當中。
    白煙嫋嫋，身形也變得朦朧。
    馬人們在費倫澤的帶領下吟唱著古老的歌詠。
    並非魔力，而是某種玄之又玄的韻律在中流轉。
    馬人的天文占卜開始了。
    長老深邃的眼眸變得清澈，在純淨的夜空中，他用自己的眼睛看破蒼茫宇宙的黑暗。
    行星偏轉，恒星微動，蘊藏在星球之外的天體的毫厘之差，都會以億萬倍的力量傳導而來。
    這是馬人眼中的規律，也是他們敬畏的命運本身。
    萬數皆理。
    “如今的人類正處在兩次巫師戰爭之間的休戰，更大的危機尚未到來，所有生靈都將被卷入，無從幸免。”
    老人空靈的聲音在人群中回蕩，與他平時沉穩且充滿智慧的語調截然不同。
    他已進入預言狀態，就像特裏勞妮的那次機緣巧合。
    在林恩眼中，星光似乎也在星錦葵燃燒的煙霧中多了些軌跡，每時每刻都在偏移，卻構成環繞老人的線條。
    “森林的侵略者將是幫凶，大自然的災難將無可避免地開啟。”
    “人類的貪戀與憐憫相生，不變的是一以貫之的傲慢與偏見。”
    “黑色火焰是毀滅的象征，卻也寓意破壞之後的新生與希望。”
    飽含深意的預言從老人口中傾吐而出。
    每說一句，他銀白色的長發就向著半透明更進一步。
    臉上的皺紋雖然被煙霧遮掩，卻也瞞不過林恩的眼睛。
    他知道，哪怕是最精準且客觀的占卜，也是與大自然的規律相向而行。
    費倫澤的目光莊嚴而深沉，凝視著將引領自己的先行者。
    預言有條不紊地進行，變故卻在這時不期而至。
    晴朗的夜空仿佛忽然被罩上了一層黑色紗衣，被群星襯得黯淡的明月則是爆發出清冷的暉光。
    老人的身體劇烈震顫，一雙慧眼寫滿不可置信的震驚。
    “戰爭……破碎了？不，還有，還有後麵的一半……？”
    他喃喃低語著，努力瞪大雙眼，試圖尋覓突生變故的軌跡之後的事物。
    然而，時間的窗口轉瞬即逝。
    星光徹底斂去，機會已經耗盡，隻能等待下一個遙遠的時刻。
    絲絲縷縷的鮮血從他的嘴角溢出。
    對這位高壽的老人而言，強行延續預言的做法讓他難以承受。
    年輕時健壯的四肢如今已無法負擔體重，他捂著胸口，緩緩跪倒在地。
    馬人們亂作一團，隻有費倫澤鎮定地衝上前，將早有準備的藥草塞入他口中。
    但也隻是稍稍發揮了作用。
    “佩索！奧吉茲！菲胡！”
    場麵混亂之際，林恩借助強橫的魔力騰空而起，魔杖閃動著耀眼的光芒。
    三個碩大的盧恩字母出現在夜空，蒼莽的氣息跨越數千年時光，噴薄而出。
    精神的盧恩·佩索。
    療愈的盧恩·奧吉茲。
    豐饒的盧恩·菲胡。
    三種截然不同的魔力交織，化作源源不斷的生機，匯入長老體內，彌補著虧空，將他從衰敗的邊緣拉回。
    ......
    ......
    “你的魔法還是那麽神奇。”在族人們的簇擁下，馬人長老睜開眼，握住林恩的手，“下一次也許就是洞察真相的機會，也是我回歸大自然的時刻，我足夠老了。”
    他平靜的話語不像是宣告死期，倒像是在說今晚吃什麽一樣。
    馬人紛紛露出悲傷的神色，費倫澤的目光也變得深沉而哀戚。
    這個族群的大多數馬人都是在這位智者的庇佑和領導下成長至今。
    但老人自己非常豁達。
    他隻是有點感慨地說：“其實這世上沒有命運，隻有真理。隻是不知道我最後看到的會是真相還是幻覺——就像下午那個巫師祭祀。”
    他的雙眼多了點渾濁，也讓林恩懂得了他在下午的心情。
    他或許早有預料，也早已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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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老的倒下讓這場占卜草草收尾。
    年邁的長老拉著林恩，耐心地囑咐幾句話之後就沉沉睡去。
    哪怕有林恩出手，他仍然傷了元氣，以這樣的年齡也不知能否完全恢複。
    整個群落都變得壓抑起來，貝恩和幾個強大的戰士維持著秩序，藥劑師們則聚在一起焦急討論。
    如此情景，林恩也不便打擾，隻是留下一些藥劑就告辭離開。
    費倫澤決定送他一段，但兩人都有點沉默，直到馬人領地的邊緣。
    隱約能見到天文塔時，費倫澤問：“你知道長老當年為什麽允許你隨時進入群落嗎？”
    林恩搖了搖頭，他當初也沒想通排外的馬人為什麽會這麽做，費倫澤幾年來也諱莫如深。
    但今晚的他似乎有了些談性。
    英俊又強大的馬人先知緩緩走到林恩身前，雙手搭在他的肩上。
    這對馬人來說已是少有的親切。
    他鄭重地說：“你是第一個完全不打算利用馬人的巫師，而且沒有把我們視作異類……在巫師裏，你倒像個異類。”
    “種族的差異與思想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林恩搖搖頭，如實相告。
    “本應如此。”費倫澤微笑頷首，“你和我們一樣熱愛星空，隻是馬人探索命運，而你追尋神秘，但我認為這是殊途同歸。所以我們尊重這種友誼，不僅是因為你給過我們幫助。”
    “感謝你們的信任。”林恩稍稍低下頭，“我也珍視這段友誼，它是我生命重要的一部分。”
    “我也一樣。另外，貝恩托我轉達，你的弓箭練得很好，下次可以和他較量一下。”
    費倫澤靈巧地轉身，臨別之際又停下腳步，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嚴肅地提醒道：“保護好人類幼崽，他們周圍籠罩著危險。”
    說完，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