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好人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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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客棧遊戲!
方方正正的油紙包內,是味道刺鼻的黑灰色粉末狀事物。
黑胡椒。
掮客中年漢子……哦,祝一笑這次終於記住了他的名字,郭鴻福。
她之所以一下子就揪出來郭鴻福,是因為方才幾次嘈雜,這家夥都領頭跟著咋咋呼呼,像是要渾水摸魚的模樣,再有,他身為掮客比這些泥瓦工多接觸許多事物,應是更清楚香料價值的人。
郭鴻福坦誠交代,在第一天來到這裏,吃那頓五花肉的時候,郭鴻福就被那豐富的口感給震驚了,他不像其他成日混跡在下九流地方的人一樣,直腸子地隻知道稱讚老板娘手藝好,看著肉湯鮮亮的色澤,香濃的味道,郭鴻福腦子裏蹦出了兩個字。
香料。
他做掮客生意這麽久,也是見過世麵的,郭鴻福還記得自己曾經去史家幫忙轉手一些手腳不利落的下人時,瞧見一具被蒙著布瞧瞧抬出了府,他稍稍打聽了一下,原來廚房有個幫傭,偷了廚房的香料轉手倒賣了好些銀子,被發現後便杖斃了。
郭鴻福猶記得那告訴自己的下人被那具屍體如此淒慘的死狀嚇到,嘟囔著在府裏一定要手腳幹淨,好好幹活,但對於郭鴻福來說,他轉瞬間便忘記了那具屍體的淒慘,記得的隻有‘香料’‘轉手倒賣’‘銀子’。
自此,香料很值錢這個概念的種子便深埋在他的心中,後來,他因緣際會在一場集市上見到有人用一塊黃金從胡商手裏收走不過巴掌大一小袋香料,郭鴻福舔著臉去求那胡商讓他聞聞香料的味道。那微微刺鼻的味道深埋在記憶裏。而到了這紅塵客棧,一鍋色香味俱全的五花肉終於讓他心中的種子生根發芽。
當晚,他便潛入了廚房,從一瓶瓶香料中,找到了熟悉的味道。他不敢連瓶子也一起偷走,隻想著瓶子裏少上些許是不會被發現的,便隻用油紙包了薄薄的一層。
當晚,郭鴻福輾轉難眠,夜不能寐,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一舉一動被身旁睡不著的老陸看在了眼裏。
老陸第一晚雖然知道郭鴻福半夜偷偷溜了出去,但並不知道他去做了什麽,若是郭鴻福自此收手,老陸也不會深究,這事也便罷了。
但,人的貪心是填不滿的。
第二天的飯菜同樣味道極香,郭鴻福漫不經心地吃著飯,心裏忽然就冒出一個想法,這店家做菜這麽奢侈,怕不是根本不知道那些香料的價值,再看那些如牛嚼牡丹大口吃飯的泥瓦工們,他的心忽然抽抽的痛,暴殄天物!這是暴殄天物!
於是,第二天的晚上,他終究又是忍不住,悄悄溜進了廚房,這次,他的身後墜上了老陸這條尾巴。
郭鴻福偷香料的舉動被老陸抓了個正著,老陸人也不傻,知道這掮客頭子看上的東西一定是好東西,於是他不僅沒有告發郭鴻福,還順勢成了共犯。
兩個人偷香料,那瓷瓶的香料自然是少的明顯,二人晚上回去後,郭鴻福聽到老陸低聲說明晚再過去偷點,本就因香料被分而內心窩火的郭鴻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在這裏還要幹幾日的活,由著這貪心鬼再去偷,保不準就被發現了。
於是,第三天的晚上,郭鴻福趁老陸不備,掐死了他。
祝一笑聽到這裏的時候忍不住打斷了一下“就因為這就動了殺人的心思?”
她不懂,從小生在紅旗下在和平環境中長大,沒怎麽接觸過黑暗麵的祝一笑,完全不懂這種殺人的邏輯,她感覺極其荒謬,想笑,卻笑不出來。
但包括徐蒼在內的大部分人,卻並未露出像她這樣難以理解的神情,而是一臉‘哦,原來如此’的恍然。
“我也是一時鬼迷心竅……”郭鴻福為自己的行為苦哈哈地找著托詞,但無人理會。
那說過把老陸當兄弟的大漢拳頭捏了好幾次,也沒揮出去,畢竟老陸也不是全然無辜,香料可與金銀媲美,他偷的這東西,按律法已夠得上砍手了。
案情一破,祝一笑把郭鴻福綁在了後院,等著官差的到來,順便也把廚房的調料給藏了起來,於是剩下接著幹活的人不得不吃著沒滋沒味的飯菜,由儉入奢易,由奢入簡難,不知多少人不忿,偷偷來後院踹過郭鴻福好幾次。
不知是不是有龐昌的人頭加成,官府的人來的格外的快,一來一回正常八九天的路程,不過六日卻已經趕到了紅塵客棧,除老管外,來了足有四名衙役。
這個時候那些泥瓦工早已經將活幹完了,還在祝一笑的要求下又把廚房的鍋灶裝了風匣,院子裏擴修了兩間房,原本大堂和後院組成的是四方形,因院子的擴修變成了凸形,幹完這些,他們又在客棧蹭了幾日的吃食,就等著老管回來拿了雇銀就趕緊逃離這是非之地,其實正常的流程本是幹完活後掮客通知一個日期,他們回去後找掮客統一拿雇銀,期間免不了被抽成,但如今郭鴻福成了這副樣子,他們也樂得不被抽成直接拿雇銀,因此這幾日可以說是等的安安分分。
祝一笑巴不得趕緊送走這群人去試驗雇傭功能,在客棧完工的那一刻,她的客棧就已經升級完畢,遊戲界麵裏多出了‘雇傭’和‘住宿’兩個功能板塊。
在雇傭板塊下,有幾個小的功能分類,分別是夥計,廚師,代理掌櫃。三者的雇傭價格不等,夥計最便宜,代理掌櫃最高,但雇傭所用的並非紅塵點,而是這個世界的貨幣,夥計一月三十文錢,廚師一月七十文錢,代理掌櫃一月二兩。
而住宿板塊似乎是記錄住宿客人信息用的,目前裏麵空空如也。
至於為什麽目前住在這裏的人沒有信息,當然是因為他們每一個人住進新蓋好的客房,因為那些客房裏還沒有添置家具,連床都沒有,倒不如在大堂擠著睡覺。
而徐蒼這小子拎著他的寶貝人頭,誰都不願靠近,看在他協助破案的份兒上,祝一笑當天破案的晚上把隔壁那間暫時無人的房間讓給了他,彼時,徐蒼進門將布兜放在桌上,轉過身問她“楚娘子以後可還會做這麽好吃的飯菜?”
祝一笑理所當然的說道“當然,人家賣包子的也沒因為怕被狗惦記就不做肉包隻做菜包了呀。”
徐蒼聞言朗聲大笑起來,要說習武之人氣息真足,笑了許久都臉不紅氣不喘,祝一笑一臉看神經病的模樣看著他,正準備轉身離開,徐蒼忽然收了笑冷不丁道“楚娘子,若在下沒猜錯,你應該是一名雙十年華的女子,遠不似外表展露的這般年長吧。”
祝一笑忽覺一陣炸毛感,但她強行克製住自己沒有反應過激地轉頭,背著身冷哼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徐蒼,若我沒猜錯,你應該早知道那郭鴻福偷東西的事,卻一直冷眼旁觀吧。”
背後傳來男子含笑的聲音“若我回答你,你能否也回答我的問題?”
祝一笑不回話,直接邁出一步走出房間。身後,徐蒼慢悠悠道“沒錯,第一晚時我便知道了,隻是想著楚娘子自有應對,便隻顧尋那龐昌的蹤跡未曾上心,沒有料到郭鴻福竟犯下殺人罪行。”
“那你是怎麽找到龐昌的?”
“這便涉及到不傳之秘了,楚娘子,我的問題你還沒……”
“砰”的一聲,門被關上。
徐蒼看著房門,搖頭道“‘身外身’魚冠羽不擅易容卻能將妙齡女子的神態與風韻學的惟妙惟肖,以男子之身於瀟湘館學舞半年未被發覺,就連我當時初見時,也差點以為他不過是個女生男相的舞伎,楚娘子倒是與之相反,三十多歲的婦人終究不是年輕女子,你這外在偽裝堪稱登峰造極,內在卻毫無遮掩之意……”
祝一笑捂著耳朵走到自己房間,裝作聽不到徐蒼的聲音。
自那日之後,她便躲著徐蒼走。
待到老管和那些衙役來後,祝一笑心中長舒一口氣,衙役帶走了郭鴻福,然後辨認了一下龐昌的人頭,讓徐蒼跟他們去衙門領賞銀,而不知徐蒼說了什麽,那些衙役根本沒有去盤問祝一笑龐昌的屍體為什麽在紅塵客棧周圍的林子裏埋著,祝一笑懷疑他根本沒跟衙役說這人頭是從地裏挖出來的……
在這些人走後,她還在徐蒼住過那間房裏找到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這幾個意思,龐昌的賞錢平分?
祝一笑追問老管“我現在一想到徐蒼就渾身不自在,你老實告訴我,他到底是什麽人?”
老管一瞪眼“堂堂管理員怎能劇透?”
“那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你可別小瞧這遊戲。”老管語重心長道,“就像玩家可以自由選擇正義或是邪惡一樣,每個人也都會有自己的選擇,或許我們設定一個角色時為他設定了許多美好的人設,但在遊戲的自主推演中,這個角色或許遇到過許多不好的事情,美好的人設漸漸消失,逐漸成為一個惡人。又或者一個惡人人設在遊戲推演裏逐漸蛻變成一個好人,這都是說不準的。”
好人,壞人,本就不是能輕易定義一個人的詞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