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番外.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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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惟笙走出房間,發現客廳茶幾上魚缸裏的那條金魚正在仰泳。
    遠遠看了幾秒後,他快步走了過去,用手指輕輕敲了敲魚缸邊緣。金魚伴隨著水麵波動旋轉了些微角度,之後再次陷入了靜止。
    此刻距離岑星起床還有大約一個小時。
    虞惟笙轉身回房拿了手機,接著躡手躡腳進了岑星的房間,從抽屜裏摸了一把尺子。回到客廳,他把魚撈了出來,和尺子一起放在紙巾上,正正反反來回拍了若幹張照片,全部發送給了助理。
    “去幫我找一條一模一樣的,越快越好。”
    這條魚在他們家活了將近半年,壽命已經遠超虞惟笙的預期了。
    岑星很喜歡它,每天都會親自喂食,也會定期換水。他最初說要給魚起個名字,虞惟笙擔心這樣會讓岑星對這不知道能活多久的小東西付出過多感情,勸他不要。
    事實證明,這是個錯誤的決定。不隻是因為這條魚比預料中長壽。沒有名字,總要有個代稱。岑星以前不會說話時還好,後來在家逐漸習慣開口,非常簡單粗暴地管它叫“小魚”。
    虞惟笙聽著很別扭。
    在被稱作“虞總”或者“虞先生”之前,他當了不少年的“小虞”,免不了意識過度。聽著比自己小一大截,平日裏開口閉口都習慣用敬語的小男友叫了一陣“小魚”,虞惟笙悔不當初。
    他勸岑星不如還是正式給小魚起個名,岑星很乖的點頭,想了半天,決定就叫“小魚”。
    現在,小魚終於退休了。
    虞惟笙一方麵很想歡送它,可又不願意看岑星難過,決定找個替補,小魚二代。
    岑星果然在他預料中的時間醒了過來。
    他應該已經在自己房間的盥洗室刷過了牙,但好像沒梳頭,頭發亂翹。一見著虞惟笙,他立刻露出笑容,走了過來,伸出手。
    “魚我剛才喂過了,”虞惟笙一邊伸手一邊說道,“現在輪到喂你了。”
    說完,他不給岑星關注魚缸的機會,把岑星整個抱了起來,走下了樓梯。岑星不疑有他,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這個時間,差不多可以吃午飯了。
    高考結束,岑星迎來人生中最輕鬆無負擔的暑假,立刻放縱起來,晚睡晚起。看在他姑且也算作息規律,虞惟笙並不幹涉。
    更何況,小家夥考上了自己的第一誌願,怎麽獎勵都不為過。
    在填報誌願時,岑星主動與他溝通過,說想選特殊教育專業。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未來能去聾啞學校當老師。虞惟笙聽聞時驚訝無比。
    岑星自己是在普通學校裏學習長大的,以往也從來沒有提過有這類理想。虞惟笙完全想象不了這小家夥走上講台會是什麽樣子。在特殊學校做老師,必然會比普通學校更辛苦許多。這孩子會不會在講台上哭?
    他問岑星,什麽時候產生了這樣的念頭。岑星答道,最近。
    與虞惟笙的關係變得愈發親密穩定以後,岑星這些年來最大的執著與念想算是徹底走進了現實。他在滿足中,終於有餘裕去思考一些更正經的事。比如,自己未來想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又有那些力所能及的可以做到的事。
    “我是一個會說話的啞巴,”他告訴虞惟笙,“我知道那些不能開口的小孩在想什麽,也許能成為他們和世界的紐帶。”
    不論這樣的想法是否切實際,虞惟笙都深受觸動。他的星星,一個浪漫又溫柔的小孩,正在偷偷的長大。他理所當然的想要支持他。
    唯一的小問題是,岑星考上的那所學校在他出生的那座城市。再等一個月,他們就不得不分隔兩地了。
    可能是這個原因,岑星變得更黏他了。
    虞惟笙知道,若是有的選,岑星恨不得每晚都跟他睡在一個房間裏。
    小家夥在發情期以外的時候,心思都很純粹,沒什麽歪念頭,隻是想和他呆在一塊兒。可問題是,即使如此,到了晚上岑星還是會不自覺變甜。虞惟笙很難抵抗這份來自被窩裏的誘惑,最終結果就是兩個人都休息不好。
    岑星白天能呼呼大睡,虞惟笙還有工作要忙,不方便。
    公司裏有傳言,說虞總被一個小妖精迷得神魂顛倒。要真的從此不早朝,虞惟笙臉上掛不住。
    小妖精坐在他的大腿上吃早飯,一邊吃一邊嘴裏還說著話。原本就口齒不清,這下更聽不明白了。
    這無疑是當初手機發言養成的陋習。
    “吃完再說。”虞惟笙捏他的臉。
    岑星閉上嘴努力咀嚼,虞惟笙口袋裏的手機振了幾下。拿出來一看,助理發來了幾張照片。他為小魚二代找到了四條候選魚,請虞總親自過目挑選。
    “魚!”岑星喊。
    他終於咽下了食物,看著虞惟笙的手機屏幕,表情有點興奮。
    秘密行動因為他們的過分親密而不小心敗露。
    “給你的小魚做個伴,”虞惟笙並不驚慌,一臉淡定信口開河,“不然孤零零的,多寂寞。”
    岑星高興的點頭“好呀!”
    過了一會兒,他又抬手比劃“那是不是要換個大點的缸?”
    虞惟笙表示了讚同,給助理發消息下達指示,讓他把所有候選都帶上,順便再買個稍微大點的缸。
    多買幾條果然是個正確的決定。
    虞惟笙偷偷讓助理等在門口,等岑星上廁所時趕緊把保持仰泳的小魚撈出來,再把那些新來的一股腦兒全倒進了舊魚缸裏。
    等岑星出來,興衝衝跑到魚缸邊蹲著看了一會兒,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長得好像啊,”他說,“哪個是小魚?”
    小魚本尊已經被虞惟笙裝在袋子裏擱進了冰箱。他原本想要丟進垃圾桶一了百了,可想著畢竟岑星喜歡又被起了和自己有些類似的名字,決定還是好好送它一程。他叮囑助理,整理好了新魚缸以後去冰箱把小魚拿出來,出去在花壇裏挖個坑埋了,算是入土為安。
    “這不是嗎?”虞惟笙隨手一指。
    那幾條魚初來乍到,都挺活躍,在缸裏不停遊動。岑星皺著眉頭看了半天“哪個呀?”
    “我也找不到了。”虞惟笙說。
    岑星又認真辨認了會兒,露出了難過的表情。
    虞惟笙做賊心虛“怎麽啦?”
    岑星抬頭看他“明明養了那麽久了,我居然認不出哪條是小魚。”
    “畢竟魚都長得差不多,”虞惟笙在他身邊坐下,親了親他的麵頰,“認不出也正常。”
    “它有朋友了,我卻好像把它弄丟了。”岑星說。
    這份意料之外的多愁善感令虞惟笙措手不及。他想了想,又親了過去,這次不是臉頰而是嘴唇。
    “沒有丟,”他貼著岑星的嘴唇輕聲說道,“它隻是換了一種方式陪你。”
    雖然傷感,岑星對待虞惟笙的親親態度總是很端正的。
    兩人膩在沙發上嘴還黏著,不遠處的樓梯口傳來了助理的聲音“虞總,新的魚缸是放在……”
    聲音戛然而止。
    “咳,”虞惟笙坐直了,“還是拿上來吧。”
    岑星臉紅得一塌糊塗,很快逃回了房間。
    留下硬著頭皮繼續打理新魚缸的助理,也不得不待在一邊的虞惟笙。
    新魚缸是長方形的,尺寸放在茶幾上有點滿了。
    助理沒話找話“虞總怎麽不幹脆弄個大點的水族箱,多養點觀賞魚。”
    那幾條小金魚兩塊錢一條,助理都懶得找他報銷。以虞惟笙的身價,在家裏安置這樣廉價樸素的魚缸,實在詭異。
    “這樣挺好,”虞惟笙說,“主要是……我家小朋友喜歡。”
    助理咳嗽了一聲,連連點頭“挺好,是挺好。”
    助理帶著小魚的屍骨離開,虞惟笙原以為這件事已經被徹底瞞過去。誰知不到五分鍾後,有人摁響了門鈴。
    岑星蹦蹦跳跳跑去看對講機畫麵,發現門外站著的是小區保安。
    “有人在你們門口挖地,說是虞先生的要求,”保安很嚴肅,“請問你們認識這個人嗎?”
    助理一臉生無可戀,手裏提著一個透明的小袋子。
    岑星驚詫地看著裏麵屍骨未寒的小魚,嘴張得大大的。
    “對,是,”虞惟笙尷尬極了,“誤會,誤會。”
    岑星蹲在小土包前,眼眶紅紅的。
    虞惟笙站在他身邊,把不久前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次“它隻是換個方式陪你。”
    “我是不是沒照顧好它?”岑星說。
    因為帶著哭腔,他的聲音聽起來含含糊糊的。虞惟笙猜測,自己大概是這世上唯一能分辨這句話含義的人了。
    他也蹲下了去,側過頭看向岑星“星星會覺得,我沒有照顧好你嗎?”
    岑星慌忙搖頭。
    “可星星還是哭了,”虞惟笙淺淺地歎了口氣,“是我沒做好吧。”
    岑星看用力擺手“不是的!”
    “所以,小魚會死,也不見得是你做的不好,”虞惟笙說,“也許它在來我們家的時候就已經是老爺爺了。”
    岑星抿著嘴唇,微微低下頭去。
    半晌後,他小聲說道“其實,它活得比我想的要長。”
    虞惟笙看著他,心想,我也是。這種小金魚,其實很難養,大多壽命短暫。能堅持半年已經不容易。
    “但還是很難過。”岑星又說。
    虞惟笙伸手摟他,親了親他的額頭“先回去吧。”
    現在,那新來的幾條小魚變得非常尷尬了。
    虞惟笙問岑星“如果你不想要,我可以拿去送人。保證會好好照顧它們。”
    岑星猶豫了片刻,答道“讓我想想。”
    他在二樓客廳裏坐了好久,盯著那個稍大些的新魚缸發呆。
    虞惟笙過去坐在他身邊,他非常自動自覺地往虞惟笙身上爬。
    “是不是怕養久了,等它們走了又會傷心?”虞惟笙抱著他問。
    岑星點頭。
    “可是送人也舍不得。”虞惟笙又說。
    岑星還是點頭。
    “你怎麽都知道?”他問。
    虞惟笙說“人之常情罷了。”
    岑星還太年輕了,從未經曆過死別。哪怕對象隻是一條小金魚,這樣一個內心柔軟的孩子也會產生許多觸動。
    “你養它的時候的開心,和現在的難過,哪種更多一點?”虞惟笙問。
    岑星想了一會兒,搖頭“不能這麽比較的。”
    虞惟笙並沒有反駁他,點了點頭“說的也是。”
    岑星在他懷裏呆了會兒,開始打哈欠,眼看就要睡著了。
    “去床上睡吧?”虞惟笙說。
    岑星搖頭,又把他摟得更緊了些,說道“我在認真想呢。”
    虞惟笙忍著笑“那你繼續想。”
    又過了一會兒,岑星閉上了眼睛,看上去就像是已經睡著了。虞惟笙想把他抱回房間,才要起身,小朋友突然出聲了。
    “還是養吧,別送走了。”
    虞惟笙低下頭“確定?”
    岑星迷迷糊糊的樣子,閉著眼睛點頭。
    “好。”虞惟笙說。
    “但是,”岑星又說,“我再過不久要開學了。”
    “我幫你照顧。”
    “不隻是它們,”岑星說,“……到時候就見不到您了。”
    相比小魚的離開,與虞惟笙分別肯定更讓他難受。
    “不會很久的,”虞惟笙說,“頂多一個學期。中間我也可以隨時來看你。”
    他想的要比岑星長遠很多,已經在看大學城附近合適的房源。那兒將會是岑星大學期間他們的新家。
    “沒關係的,您不用勉強,”岑星突然睜開眼睛,抬起頭看他,一臉認真,“我可以忍耐!”
    他的小朋友一直在努力,努力變得成熟變得懂事。岑星從來都是勇敢的。他有勇氣麵對付出感情所帶來的一切負麵影響。就算經曆過悲傷,依舊想要去愛。
    可虞惟笙卻因為他的這份勇敢而變得比從前更幼稚,更拖泥帶水。
    他伸手在岑星的鼻尖上點了一下“可我不能忍耐。”
    岑星愣了一下,低下頭,把臉埋進了他的懷裏。
    “那你以後可以把它們一起帶來嗎?”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我盡量吧。”虞惟笙說。
    懷裏的小腦袋點了點,之後再沒開口。
    “睡著了?”虞惟笙問。
    岑星搖頭“在給它們想名字。”
    虞惟笙趕緊說道“可別再叫小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