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飛對蓋興明說：“還有別人像你一樣活下來嗎？咱們一起找找。”
    蓋興明立刻振作精神，帶著錢飛走遍了自己的莊園。
    錢飛剛才在搜尋時，已經找到了一些屍體。在蓋興明的指路之下，很快發現了更多。
    莊園不小，有數百口人。好在現在錢飛已經有了合元境界，任何殘磚斷壁都可以抬得起來，搬運遺體也不吃力，搜尋速度並不慢。
    許多壯年人的屍體集中在堂屋處的一片廢墟裏，都是全身多處骨折。其中一些人的身上、周圍都插滿了飛針。
    “這是我的二伯，這是我的母親。”蓋興明指著兩具遺體說。
    他的二伯就是現在的硬骨門掌門人，或者說，是到滅門為止時的掌門。
    硬骨門本身並不是個實力強大的宗門，錢飛不記得聽說過他們的真人。
    當前這一代人之中修為最高的應該隻是融密境界。
    宗門血案時出了叛徒，已經讓宗門損失不小，接下去又全族出動，不惜代價地除掉了叛徒，更是讓宗門元氣大傷。
    蓋興明的大伯、父親都在早在圍攻叛徒時就死了。
    這一次遇到真人來襲，確實難以抵擋。
    錢飛從磚縫裏拔起一根長針，仔細辨認：“這是鋅飛針吧。”又問蓋興明：“賊人來襲的時候，是否有大風？”
    蓋興明用力點頭：“風很大，站不穩，有人被吹得撞在牆上撞死。木頭房子在風裏就塌了一大半。”
    “能否感到有真人的真氣流溢？”
    “有。來的不止一個真人。”
    看來，來滅門的真人之中，有新風樓的。
    錢飛又問：“還能看到什麽異象？”
    蓋興明顯然胸中有著刻骨銘心的回憶，不需要細想，立刻回答：“是一個鎧甲巨人，四處走動、揮砸。石頭房屋在他的錘子下像是紙糊的。”
    錢飛說：“堅壁軒？嗯，很有可能。”
    著名的三十六宗門之中，以鐵入道的有四個宗門，分別是：鋼鐵兄弟會、血紅山莊、堅壁軒、百煉門。
    堅壁軒的功法特征是，該宗門所有真人的法身都是持戰錘的鎧甲巨人。
    在西院一處相對空曠的地方，橫著一個女童的屍體，血肉模糊。
    蓋興明奔跑過去，像是很急切地，又像是不敢碰，輕輕地把她的臉轉過來，辨認了一番，對錢飛說：“這是我家四房的小妹。”
    女童的手裏似乎攥著什麽東西。
    蓋興明把女童的僵硬小手用力掰開，隻見攥著的是一塊羊拐骨玩具。
    蓋興明指著這塊玩具，說：“這塊羊拐骨，是我送給她的。你看這一麵，還刻著一個‘勝’字。我在元宵節的時候送給她，對她說，這塊東西能夠帶給她力量……”
    少年的雙肩不住聳動，深深低著頭，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女童顯然是緊握著這塊玩具，對鎧甲巨人發起了挑戰，並且被當場碾碎。
    在她的身後，是一個凡人中年仆婦的屍體。女童是為了保護那仆婦而死的。
    錢飛歎了口氣，對蓋興明說：“哭出來吧，大聲哭出來就好受一些。”
    蓋興明吸了吸鼻子，頑固地搖頭：“等到下葬的時候再哭，那時哭才是合乎禮的。”
    硬骨門確實是處事態度極端了一點，曆史也不太長，宗門規矩裏沒有苟活的選項，隻有死戰。這一次確實全族被滅，隻有蓋興明一人因為偶然的昏迷與被困而活了下來。
    蓋興明忽然拉住錢飛的袖子，說：“來的真人還有一個，是個古怪的女人。”
    錢飛說：“怎麽個古怪法？”
    蓋興明說：“她很是漂亮，穿著白色衣服，臉白得不正常，比衣服還白。在來襲的時候，她沒有出手，隻是在晃晃悠悠地喝酒。是個酒蒙子？”
    這個描述，讓錢飛吃了一驚：“醉人塢的人？連那個宗門也卷入了？”
    蓋興明努力回憶當時的情況：大風把他吹到院子角落，差一點要撞牆而死，實際上卻是撞到了瘋女人身上。
    他對瘋女人同樣很有敵意。瘋女人卻摸摸他的臉，笑一笑，然後把他坐在身下壓住，自顧自地喝酒。
    蓋興明努力掙紮，被她把一碗酒隨意地潑在臉上，就醉倒過去。
    迷醉之中，他還可以模糊地感覺到，確實是這個白衣女子把自己塞進了廢墟之中，然後又用大石塊蓋好，那一切都像是噩夢一樣，全身鬆軟、動彈不得。
    他心有餘悸地說：“那個女人一臉傻笑，不知道是來做什麽的。”
    錢飛聞一聞他的頭發，果然，頭發裏還帶有一點若有若無的甜香。
    他對少年說：“沒錯，她可能在來的路上已經忘記了自己是來做什麽的。”
    少年吃驚地說：“你在說笑嗎？”
    據錢飛所知，醉人塢的人確實是傻的，本性並不喜歡殺人。他們都是那種“人之初、性本善”的狀態，喝那種帶有毒性的甜酒喝得太多，隻露出了本性。。可能那女子看到有人撞在自己身上，就隨便地控製住。
    “等到其他人把滅門完成，她終於想起來自己是來滅門的，手裏拿著一個活人，不知道該怎麽辦，就偷偷地把你藏起來。”
    少年聽得目瞪口呆：“還能這樣嗎？修行成這樣還有什麽意義？”
    硬骨門的門人大概是最不能理解醉人塢的想法了。
    錢飛指出：“假使真的那樣，她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少年既然依然神誌清醒，顯然說明那女子是手下留情了的。若是認真地把鉛毒用在他的身上，少年早就徹底傻了。
    蓋興明不太服氣的樣子，固執地說：“來做幫凶但沒有做得徹底，留了留手，從指縫裏漏下我一個，這算是什麽救命恩人還很難說。”
    天黑了，錢飛與少年舉燈繼續尋找屍體。
    在打穀場和周圍的田地上，錢飛清理掉了瓦礫雜物，把屍體整齊地擺上去。三百多具屍體，真不是個小數目。
    蓋興明已經很累了，是在強撐著。
    在這種氣氛之下，錢飛不好開口問離別玦的事情。不過他有耐心，話頭總是能自然地轉向藏寶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