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放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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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風正好,白衣公子憑欄看江山。
    “出來吧。”
    李觀邪開口說道,可他四周並無人影,不知是在說給誰聽。
    就在這時,空氣中突然產生了隱隱的波動,一個戴著老鼠麵具的黑衣男子突兀地憑空走出,單膝跪地。
    點星閣的嫡係雖然屈指可數,可上千年堆積的底蘊,注定了這個能在大觀王城都占據一席之地的古老門派隻會是,也隻能是一頭蟄伏的龐然巨獸。
    黑衣男子正是隸屬閣內十二地支中的子鼠。
    鼠善隱匿,善夜行。
    李觀邪笑罵道:“說了多少次了,別跪別跪,怎麽就不長記性?要不我給你跪下?”
    看到黑衣男子站起,他才隨意地問道:“周衍那小子最近在幹什麽?”
    子鼠沉聲回答道:“我監視了他五日,雞鳴後起床,先是讀半個時辰書,再打半個時辰的拳,之後去大街上買一碗餛飩或素麵,吃完後就去菜根書鋪開門,打掃,收拾書架,中午和晚上都在蘇先生那裏吃飯,晚上會擦拭牛角弓,然後在院中練習一個時辰膂力,洗漱後便睡覺。”
    “完了?”李觀邪一臉愕然地說道:“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子鼠想了想,又繼續說道:“昨日見他去買了些種子,好像想在菜圃中種菜,又聽到他問蘇先生哪裏有賣小雞仔的,可能是想養雞。”
    李觀邪沉默片刻後問道:“他看的什麽書?我給的《太上感應篇》和《青澄劍章》看了沒?”
    子鼠遲疑了一會兒,緩聲說道:“看的都是蘇先生鋪子裏的書,還有幾本先前要過去的檔案,至於你說的那兩本書,因為屋子裏的桌子有些歪斜,便拿來墊了桌腳,不過都用麻布包裹著。”
    李觀邪麵色古怪,過了幾息才怒道:“真是個暴殄天物的小子,他也就是不知道這兩本書價值多少,要不看他還敢這麽做?”
    子鼠說道:“在發現這兩本書時,他的確有問過蘇先生這兩本書價值多少,值不值得看,蘇先生看了兩眼,說值不了幾個錢,隻配墊桌腳,所以他才這般做了。”
    李觀邪急切問道:“蘇方醒就沒教他修煉?”
    子鼠回答道:“蘇先生傳授了些運氣凝神的法子,隻說修道先修心。”
    一生中極少吃癟的京都紈絝這時候終於啞口無言,單手扶額,不知自己是否做了個錯誤決定。
    他無奈地擺了擺手,對子鼠說道:“你也不用再監視這小子了,隨他去吧,我當個甩手掌櫃,不也挺好。“
    “諾。”子鼠沉聲說道,卻在原地沒有動。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李觀邪道。
    子鼠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緩緩開口:“有怨氣?”
    李觀邪搖了搖頭:“談不上怨氣,隻是覺得,老頭子受了傷之後,若不是強撐著一口氣要去窺探天機,本來還能多活幾年,這應運之人找是找到了,偏偏就生而不自知。”
    “世人都覺得生而知之最為可貴,要我看,生而不自知才最有意思,北境出的讀書人再少,一個小獵戶,就能讀成讀書種子了?僅僅是練練拳,就能練出個二品武夫的體魄?街上隨隨便便拉來一個人,就能承受得住玄台觀的香火氣運?”
    “不過這些都還不夠啊。”
    等到子鼠的身形再次消失在空氣中,白衣飄飄仿佛謫仙的年輕人抬頭望向天際,用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即便他擔不起這一方天地又如何?師父,天塌下來還有我呢。”
    ......
    京都臨曲巷。
    街坊們都知道了菜根書鋪裏最近來了個勤快夥計,說是老板的遠房侄子,年紀不大,卻將書鋪打理得井井有條,連帶著生意都好了些,關鍵是這個長相清秀的少年雖然話不多,笑起來卻有兩個小小的酒窩,引來了好幾個大媽想要說媒。
    十七八歲的年紀,是該成親了。
    周衍和往日一樣早早來到了書鋪,早上沒什麽客人,撣去浮灰後無事可做,便拿著本書坐在門檻旁的小馬紮上看著。
    門外突然跑過幾個孩子,有一個在路過書鋪時差點因為坎坷不平的地麵摔倒,幸虧周衍眼疾手快,用手扶住了這個小家夥,這才沒讓滿巷都響徹震天的哭聲。
    蘇方醒此時剛好從外麵回來,自從周衍來後,他終於有空能在吃完早餐後再去城中溜達一圈,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腦袋,問道:“小寶兒,怎麽這麽不小心,大早上趕著去哪兒啊?”
    孩子先是朝周衍露了個笑臉,又奶聲奶氣地回答道:“蘇先生好,聽我爹說今天放榜,所以我想去看看狀元郎長什麽樣子哩。”
    其他孩子起哄道:“小寶兒之前說自己以後要當女狀元,騎著高頭大馬逛京都。”
    小家夥的臉頓時漲得通紅,憤憤向同伴們揮了揮小拳頭。
    蘇方醒笑著蹲了下來,向小寶兒伸出大拇指:“好,有誌氣,是當狀元的料,叔叔回頭送你幾本書。”
    等小家夥們跑遠了,蘇方醒才看向有些出神的周衍,笑著說道:“怎麽?不去看看?”
    少年有些猶豫,但還是搖了搖頭。
    蘇方醒故意苦著一張臉說道:“可我很想知道結果啊,隻是現在又不想走動,你要是幫我去看看的話,中午可以加道菜。”
    周衍眼睛一亮。
    望著跑起路來帶起一陣煙塵的少年,有些憊懶的中年讀書人感歎道:“年輕真是好啊。”
    紅榜分甲乙兩榜,紙質朱批都有些許差異,因其牽動無數人的心弦,有“仙榜標名出曙霞,朱門秉燭一千家”的說法。
    周衍到時,周圍已經圍了不少人。
    有因上榜而差點激動地昏厥過去的士子,也有落榜後以淚洗麵的可憐人,更多的則是看熱鬧的老百姓。
    周衍隻聽人聲喧沸,也不知是不是每一年都是這般熱鬧景象。
    周衍費了好大力氣,終於擠進了人群之中,掃視了一眼,先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江南士子顧鍾鳴,乙第三十二名。
    再看向那甲榜的最上端。
    洛陽才子劉玄朗奪魁。
    呂經益位列第二。
    剛好,都能算認識,一個有過一麵之緣,一個更是促膝長談過。
    少年揉了揉自己的臉頰,有些惆悵,但也為幾位萍水相逢的同期由衷感到高興。
    這些與自己都無關了。
    他輕輕歎了口氣,卻沒有感到多後悔,想到中午能加一道菜,又歡天喜地地回書鋪去了。
    ……
    巍峨皇城中,有龍袍男子坐在太液池旁,池中時不時遊過數尾靈動錦鯉,頗為喜人。
    大觀天子李景豫。
    擺了擺手,讓身後遮陰的宮女太監退下,這個坐擁萬裏河山的九五至尊搖了搖頭,“劉玄朗啊劉玄朗,可不要怪朕把你放在火上烤啊,要真想改變這烏糟世道的話,就得有狀元郎的氣魄嘛。”
    緊接著,他又像個普通老百姓般撓了撓頭,“呂小子,對不住咯,要不是那姓周的小家夥,你本該晚一年再來的。”
    李景豫抬頭望天,突然比了個不雅的中指。
    龍袍上的五爪金龍仿佛活物一般,不怒而自威。
    山上又如何,山下我為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