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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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離戰場後,兩個少年走的小心翼翼,周衍還好說,本來便是個不緊不慢的性子。
    可就連平日裏分外跳脫,腳底像長了虱子,恨不得蹦著走的沈聽,也是一步三回頭,不敢大聲說話。
    涉及到自己小命的事兒,可馬虎不得。
    不知過了多久,二人突然在走過一處街角時聽到了踉蹌的腳步聲,所以皆是屏住了呼吸。
    隻不過伴隨著重物頹然落地的聲響,腳步聲很快就消失了。
    沈聽耐不住性子,壯著膽子悄悄從牆後麵探出去半個腦袋,差點被嚇了個半死,轉頭望向周衍,小聲說道:“周衍,周衍,死人了!”
    小巷之中,一個滿身是血的男子無力地靠在牆邊,氣若遊絲,眼見著是活不長了。
    市井少年不是沒見過血,年輕氣盛的小泥腿子們,整天沒有什麽正經事做,打起架來,那叫一個狠,頭破血流是常有的事。
    沈聽身為不良人的小暗哨,眼界還要開闊些,毛賊們因為分贓不均而大打出手,或是江湖中人一言不合動起刀劍的場麵,也見過不少。
    可遇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在眼前斷氣,還真是頭一回。
    更別提這還是大晚上的,忒嚇人。
    周衍微微蹲下身,挪了過去,遠遠地打量了兩眼那將死之人,突然三步並成兩步,走到了那人身邊。
    沈聽一把沒拉住他,著急得很,“周衍,快回來,要不回頭被別人當成是我倆殺的,那可是跳進東海都洗不清。”
    周衍抬手往下壓了壓,示意沈聽稍安勿躁。
    他隻是略加思索,便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了一顆白色丹丸,塞進了那人口中。
    他還記得這漢子叫張水根。
    隻是幾息時間,奄奄一息的平凡男子身上的血便止住了,原本枯敗如落葉的臉色也肉眼可見的逐漸有了血色。
    果真是吊住了一條命。
    沈聽看的目瞪口呆,“你認識他啊?”
    周衍搖頭說道:“不算認識,之前在麵攤上見過一麵。”
    “那你這是給他吃了什麽仙丹?還有嗎,也給我兩顆唄。”
    周衍沒好氣地說道:“沒了!”
    這一顆聽蘇師叔說價值一座宅子的藥丸,是真的很讓人心疼啊。
    當然,心疼歸心疼,畢竟是人命關天的事,即便他知道蘇師叔所說的一座宅子,不是自己住著的那破舊小院,而是實打實的帶著假山池塘的富貴宅邸。
    他還是會這樣做。
    就當兩個少年,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巷子口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喲,看來我的運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很不錯啊。”
    聲音的主人仿佛憑空出現一般,偏偏語調也有些陰陽怪氣,在一片漆黑之中分外詭異。
    原本豎著耳朵聽著周邊動靜的沈聽差點跳了起來,望向那看上去與自己差不多大的陰柔少年,有些緊張,“你有病啊,大晚上的裝神弄鬼?嚇你奶奶個腿。”
    話音剛落,沈聽便如同被掐住脖子一般,狠狠甩到了牆壁上,兩眼一翻,幹脆地暈了過去。
    使出這一手的阮自安笑了笑,“我奶奶早死了,要不然你去陪陪她?”
    他倒沒下狠手,從來都是自己挖苦別人,突然被刺了一下,倒也挺有意思,畢竟要是山上的練氣士,多半沒這個膽子。
    況且這又是在京都,雖然殺人隻是隨手的事,但相較於可能惹上的麻煩,就沒那麽值得了。
    阮自安看向擋在那漢子與沈聽身前的周衍,笑眯眯地說道:“這位小兄弟看上去要講道理的多,你身後的那人身上有個東西,你拿給我,咱們井水不犯河水,豈不是很好?”
    周衍扯了扯嘴角,“隻要你拿到東西,就會放過我們?”
    “當然,我阮自安一向說話算話,童叟無欺。”
    周衍眯起眼睛,轉身彎腰,似乎真的在尋找東西。
    一道破空聲響起,少年立刻單腳點地,側身飛了出去。
    原先站立的地方已經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焦痕。
    阮自安抖了抖手腕道:“剛才那兒有隻蒼蠅。”
    周衍站直了身子,皺了皺眉頭。
    阮自安自顧自說道:“這大觀京都,可真是藏龍臥虎啊,且不說那個快入土的老頭子和惡心蛇婆娘,居然隨便在街上轉轉,便能遇到個第二境的少年郎,還有餘力分心走武道路子,了不起,了不起,比我家鄉那邊是要強一些。”
    “不過,你家師父有沒有和你說過,這前三境三品這麽做還行,再往後,這一身堅實體魄,就要成為你長生路上的障礙了?”
    陰柔少年臉上笑眯眯,“我阮自安平時最看不得別人走彎路,不如你就老老實實讓我打殺了,等我登頂山巔,你下輩子也必定修道有成。”
    周衍有些莫名其妙,“倘若你家鄉的人都和你一樣話多,那不如京都也是應當的事。”
    阮自安撫掌大笑,“小兄弟,死到臨頭不自知喲。”
    他臉上笑意不減,身後則是飄起了許多物件,有金黃色的繩子,泛著綠色熒光的小匕首,一掌大的木頭小人……
    五花八門,不一而足。
    “看在你還算合我胃口的份上,選一個吧。”
    周衍挑眉,“怎麽,是想把這些東西送我?”
    阮自安笑道:“沒想到你長得不算美,想得倒是挺美的,就算想要這些東西,也得看能不能吃得下啊。”
    也難怪他如此托大,他福緣極深,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身負氣運之人。
    五歲時便被一位隱世仙門洞天的長老收為閉關弟子,潛心教授風水堪輿與修煉之術。
    後來外出尋找龍脈時墜落山崖,幸而不死,卻找到一顆已有三百年之久的朱紅色靈果,從此修道之路,可謂隻有坦途,再無崎嶇。
    爾後幾年,更是機緣不斷,否則也不會尚在第三境,便能擁有這麽多讓中三境修士都豔羨的法寶。
    尋常人有一件便算是祖墳冒青煙,他阮自安,可是坐擁寶山。
    可他馬上便輕輕“咦”了一聲,因為眼前的少年,拿出了一件玉佩形狀的小洞天,從中飄出了一麵鏽跡斑斑的古鏡,一座金燦燦的小塔,一道畫著丹朱的符籙,最終才是一把繪有古怪篆文的木劍。
    寶光之盛,還要比自己更勝一籌。
    阮自安眯著眼睛笑了起來,“從來都是我找寶貝,沒想到這回是寶貝找我,又是一樁好機緣,妙哉妙哉,老天待我不薄啊。”
    三境對二境,獅子搏兔罷了。
    至於會不會招惹這少年背後的宗門,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到嘴了的肥肉,先吃下去再說。
    出乎阮自安意料的是,眼前的少年並未驅使那些法寶,而是又收了起來,隻留下了那把木劍,揮了幾下。
    動作不倫不類,如同小兒揮舞樹枝一般。
    阮自安歎了一口氣。
    天底下的練氣士,要麽鍾情於玄妙莫測的道法神通,要麽想在劍道之上求個幾鬥風流,法寶從來隻被認作是錦上添花的外物,算不得什麽正道。
    可他卻不以為然,一件法寶不夠,那麽一百件,一千件乃至一萬件呢?
    堆都堆死幾個劍修了。
    本以為這少年乃是同道中人,沒想到還是走了眼,看這粗淺的把式,離在劍道之上登堂入室,還差了十萬八千裏。
    沒意思。
    阮自安很快就重新睜大了雙眼,因為他感受到了一股雄渾淩厲的劍氣。
    阮自安,坐立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