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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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港口、迎著海風,沾著些許塵跡的紗裙輕聲訴說著我的不安,可是懷表的指針不等我猶豫瞬間。
    看著那輪船上哭泣的幼子,我多想要如眾人所期盼那般…輕飄飄地墜入舊憶中母親不斷提起的故鄉,也許前往那渺茫的灰藍色大海,才能徹底安葬這來源於自身的罪孽。
    但如母親般冷漠刺骨的風…催促著我、整理好發飾上的皇冠,藍色的冠帶緊束著我的下顎和耳側,時時刻刻提醒著、這顆頭顱無論如何,都不能垂下。
    我無論如何都會成為你們所期望的那種人呢。
    作為回報,能否聽聽我唯一的小任性呢…?
    時間回到2001年的十月末,嘴角帶著輕蔑笑容的女王不以為然地生下了她的獨生女。
    “把這野種扔去竹林罷。”
    這是她生產完後說的第一句話,她也不似那些普通貴族女人般柔弱,連自己半刻的虛弱都不允許,不準任何人攙扶著,徑直地赤腳走下了床前往浴室,血染的白裙下不斷流淌著黑紅色的血滴。
    “駱雯,她畢竟是你生下的女兒。”
    身患不治之症的銀白女騎士懷抱著長劍,在女王身後單膝下跪,請求她寬恕那繈褓中的幼小公主。
    公主有著一雙粉紅色的雙眼,繼承了女王的藍發。
    是一個哭聲微弱、但身體完全健康的女嬰。
    “……抱給教會,少惹我煩。”
    有著海浪長發的女王,頭也不回道。
    就這樣,那孩子在中央城的教會裏由蒙著麵的修女們撫養長大,六歲前除了她的同母哥哥,沒有任何旁人見過她。
    大部分國民都以為小公主早就死掉了,或者根本不存在,因為這麽多年沒有任何音訊。
    但大家也並不在乎這孩子的生死,甚至是茶餘飯後的笑料,因為討厭女王的民眾實在太多了,連她的來路不明的女兒都會被跟著罵。
    公主第一次露麵於世人之時,是她六歲的某天,國內的人們通過家裏的電台廣播,聽到女王的長子,未來的陛下、駱天彌王儲的聲音。
    “打擾了,諸位家臣、今日貴安。我是駱天彌。奉母親口諭與國王陛下的安排,小妹駱挽鈴自幼天真爛漫,心智純真,為品德姣好之貴女。經巫師詢問諸神,擇定良辰吉日、大約後日下午四時啟、至傍晚九時,我妹妹將與王儲葉升生閣下訂下婚約,若諸位臣民閑來無事,可前往中央城鎮同聚盛宴,母親與國王陛下已準備好美酒佳肴,望諸位一同共赴良宵。”
    駱天彌是個口碑比他母親駱雯好很多的溫柔王儲,今年十七歲,相貌儀表堂堂,留著一頭及腰長發,說話溫文爾雅,國內的年輕女孩子都很傾慕於他,因為如果能當上王妃的話定是衣食無憂,即便是個側室也可以一生榮華富貴了。
    婚宴那天有很多平民赴約進入中央城鎮遊玩,國內的王族們都住在這裏,這裏擁有著一座又一座緊挨著的豪華宅邸,還有象征著繁榮的噴泉和女神石像,時不時會有豢養的白鴿遨遊上空,炫目地彩燈鏈接著每條小巷。
    小公主穿著蓬鬆而隆重的絲綢洋裙,禮帽上別著紫色的桔梗花,被幾個穿著黑袍子的修女們匆匆抱上了台階,不顧她初次的怕生膽怯,便將年僅六歲的她獨自扔置在了鋪滿紅毯的高台上。
    記者們的閃光燈鋪天蓋地的迎來,她害怕的蹲下身子,抱緊自己的雙膝,低頭卻想起哥哥多次叮囑過的約定。
    “挽鈴,來哥哥這裏。”
    駱天彌穿著正式的服裝,頭上斜戴著皇冠,在不遠處的前方向她伸出了雙手,示意她快過來。
    駱天彌身後是坐在王座上眼神傲慢的女王母親,還有旁邊神情漠然的國王陛下,這也是駱挽鈴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媽媽,雖然隔著這麽遠,但還是感到了壓迫般的恐懼,與她溫柔的哥哥的氣場完全不一樣,她膽戰心驚的緩緩起身,原地站了起來。
    “你過來啊,駱挽鈴。”
    一同催促自己的陌生人是大她兩歲的未婚夫,是擁有著象牙色頭發的男生,相貌就像是王座上的國王的翻版,連童聲都帶了幾分清冷。
    盡管害怕,她還是提著裙角,做出修女們對她自幼要求的淑女禮儀,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她發現、原來在高處的話,就真的能看清好多人。
    圍繞著高台一圈又一圈的、形形色色的人們。
    她茫然的停下腳步,抬起自己的小手,回頭向那些台下之人揮揮手,鏡頭的快門聲鋪天蓋地的回應她,臣民們歡呼著戲弄著刺耳尖叫——
    “喂!你好啊?婪婪——!婪婪陛下——!”
    人群中傳來爆笑聲,可她還是個小孩子,還不懂他們這些人為什麽喊自己“婪婪”。
    “你在幹什麽?!快點過來、別磨蹭。”
    空中突然傳來女王那冰冷又沾染耳麥電流聲的回音,她厲聲的嗬斥遊蕩在上空,讓嘈雜的現場瞬間息聲,全場再沒有竊竊私語之人。
    就連空中盤旋的白鴿都熙熙攘攘的落在了四周城牆上停留,不敢再度展翅飛翔。
    她長大後才明白,原來那些好事者喊自己“婪婪”的意思、是罵她是“林女”,是“野種”。
    國內的風氣總是很奇怪的,那些人肆意謾罵著女王,甚至公開取笑她,媒體們也在報紙上胡說她的私生活,所有人對於她女性執政這件事極為苛刻,時不時就有反對派無緣無故戲謔她。
    女王沒有被直接趕下台大概是因為沒有合適人選,亦或是她的肚子有功,她的長子駱天彌是和國王的堂兄生下的、至於女兒駱挽鈴…沒人知道小公主的生父是誰。
    “懇請諸神傾聽、庇護第五實驗區萬代千秋。”
    高台上披頭散發的巫師像在做法一樣嘴裏念念有詞,圍繞在訂下婚約的兩個孩子身側,不斷灑下不明成分的“聖水”,駱挽鈴默默低頭雙手提著裙子,身旁的未婚夫不以為然地斜眼瞥了她一眼。
    片刻後教堂的鍾聲響起,駱天彌作為王儲,受母親囑托,要去大廳陪王族們共赴晚宴了。隨後民眾們也在廣場上露天就席,被灌了啞藥的奴隸們挨桌端上餐點,供大家暖胃。
    “母親大人…我可以去找哥哥大人、吃飯嘛?”
    駱挽鈴不知所措地小聲請求母親的同意,初次麵對這麽多人的她略顯窘迫。
    女王看著她、輕蔑的冷哼一聲,不作任何回應。
    “葉升生。”
    一旁的國王見她如此,便喚自己的兒子。
    “我在,父親。”
    “去帶你的妻子用晚宴吧,帶她熟悉下這裏。”
    葉升生點點頭,回過身拽了下駱挽鈴的衣袖,示意她跟著自己。小公主頗為感謝的低聲對著王位說了好幾聲“謝謝”、隨後趕緊跟著眼前的男生走出去。
    這裏是中央城辦公大樓的二樓高台,與地麵的白色階梯相連。最早是用來處置舊貴族的行刑場,現在已經變成雙王二人宣布重要事情的集會點。現在王族們都聚集在一樓的大廳,慶祝這盛大的婚宴。
    “那個…你叫什麽、來著…?”
    駱挽鈴猶豫地跟在男生身後,試探地與他搭話。
    “葉升生。”男生頭也不回道。
    “升生…我…喊你升生哥哥可以嗎?”
    “隨便你,無所謂。”男生敷衍的回應她。
    “嗯……謝謝你帶我離開那兒、我很害怕。”
    “怕什麽?”
    “我沒有見過這麽多的人,還有…媽媽。”
    兩個孩子在走廊樓梯間小聲交流,樓下充滿著族人們的說話喧鬧聲、伴隨著古典樂舞曲。
    他們兩個到一樓後,葉升生繞過繁複人群,帶她走進轉角的房間,進屋幾個傭人行了一禮,像是等候多時。
    桌上擺滿珍奇美食與各色好看的糕點,年幼的駱挽鈴對此深感興趣,她雙手提著裙子站在原地盯著圓桌上擺放的蛋糕。她平日是很喜歡甜食的,可是那些修女們並不會給她吃太多。
    “沒吃過?”葉升生注意到身邊小女孩的反應,頗感詫異地問道。
    “…沒。”
    “去吃吧,這裏的都可以吃,前提是你吃的下的話。”米發男生聳聳肩,無語地走到餐桌前由傭人拉開椅子後坐下,駱挽鈴聽他這麽說、欣喜地小跑到他對桌,身旁的傭人拉開椅子後她也就座。
    房間隔音很好,隻能隱隱約約聽見外麵的音樂聲。
    男生無奈的看著麵前的她大口大口地吃著沾滿糖霜與奶油的粉紅色蛋糕,顯然毫無淑女的姿態。
    雖然早就聽說過自己的未婚妻被當做寵物一般圈養在城裏的教會,由那些修女照顧,從來沒接觸過外界,卻沒想到竟然會不知事到這種地步。
    “為什麽吃的這麽著急?”
    葉升生不解地抬起手來,示意附近的傭人快給駱挽鈴倒杯果汁喝。女傭連忙將小公主的杯子斟滿。
    “吃不完…會被修女們罵。”她紅潤的小嘴上沾滿了稀碎的蛋糕渣與奶油,接過女傭倒得果汁後連忙一飲而盡。
    “嗬…你想不想離開教會?我可以幫你。”葉升生聽完她回答後低聲笑了,心想教會的那些修女還真夠狂妄的,連她都敢罵。也或許是駱姨姨完全不愛這個女兒、就連照顧她的人都不會給公主好臉色吧。
    “教會…我可以離開嗎……?”駱挽鈴小聲又遲疑地問道。
    “我可以幫你,不要麽?。”男生用刀叉切開餐盤上的全熟肉排,慢條斯理地吃進嘴裏。
    在所有全知全能的時空中,她重蹈覆轍無數次。
    駱挽鈴都看見了那時還尚在幼年、情感朦朧的自己,在那個月亮被黑夜藏起來的慶典裏…麵對他的邀請、一次又一次的眼眶含著淚、露出那副楚楚可憐的姿態…緩緩啟唇、吐出那句——“要……幫幫我、求你…!”
    聽到她這般請求地、那擁有相似眼眸的未婚夫起身離開餐桌、走近她的身旁,向駱挽鈴伸出了戴著象征王權的紅曜石扳指戒的手,摘下了她帽上別著的紫色桔梗花,拿到鼻間細嗅、不知何時勾起上揚的唇角、輕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