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第一劍,先斬苟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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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純良是一名客戶經理。
    他沒有辜負父母起名‘純良’的期望,哪怕混跡金融圈多年依然單純耿直、忠厚老實。
    他兢兢業業,任勞任怨,本本分分,從不邀功,踏實奉獻。
    所以他在騾子私有銀行工作了九年依然還是最底層的客戶經理。
    此刻,大富豪會所洗手間外盥洗池前。
    王純良正不停的用涼水拍打臉部,想以此驅趕醉意。
    這一晚連著趕了兩場酒局,又被金主爸爸們拖著在ktv玩了酒骰,屬實為難酒量隻有三兩的他了。
    金主爸爸之一的朱總正好拉著女秘書路過,伸頭瞅了半天才認出這在廁所旁泡臉的菜鳥究竟是誰,然後神采奕奕的拍了拍菜鳥肩膀說:“純良啊,你這酒量還得練。你看哥哥我兩斤白的下肚都沒感覺的。”
    王純良伸了個大拇指,擠出一絲笑容:“那必須的,朱總海量,我還得向您學習。”
    “哈哈哈~”朱總再次拍了拍王純良繼續說,“不早了,一會就結束吧,你回去睡一覺醒醒酒。”
    “好嘞。那個......朱總,後天就是月底了,900萬的存款任務您可得幫幫我!”
    “啊?說什麽,哎喲,我喝多了。”說完,朱總就往旁邊秘書身上一歪,‘不省人事’,然後被攙扶著返回了包間。
    王純良早已見怪不怪,這些滑頭的老總們就是這樣。
    吃喝玩樂時口口聲聲“包在我身上”,真提起月底存款任務時就“對不起,喝多了,聽不見”。
    他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才11點半,不算太晚,跟包廂內正商討下一場哪兒玩的金主們打了聲招呼,便拿起電驢鑰匙離開了大富豪。
    騎著傷痕累累的小電驢,王純良並沒有駛向回家的方向,而是直奔辦公室。
    因為他在十分鍾前收到了支行行長發來的短信,一共十個字,‘明早上報豬大飼料貸款’。
    字數很短,信息量不小。
    ‘明早’不是‘明天上午’,說明時間限定在明天剛上班那會。
    ‘上報’而不是‘準備’,說明包括信用評級、貸款測算、調查報告都得按上報標準提前完成。
    所以這十個字的完整意思就是‘你今晚應酬完就趕緊滾回來加班,把調查報告什麽的都寫好弄好,明天一早我來單位時就要看到這筆貸款全部上報材料’。
    麵對如此過分的要求,王純良心裏沒有任何波動。
    九年來,加班是常態,區別僅在於是加班到當天晚上十、十一點還是第二天淩晨二、三點。
    他不清楚這麽拚命能不能換來自己事業上的半點進步,唯一知道的就是如果不這麽做,行長會很生氣,後果會很嚴重。
    所以他每天除了像機器一樣麻木的重複上班、應酬、加班的過程外別無選擇。
    趕到辦公室時已經夜裏12點半了,王純良幹吃了兩包‘雀巢’,便立刻打開電腦,開始碼字。
    今晚的他狀態不錯,不到三個小時就完成了調查報告和貸款額度測算。
    他再次檢查了一遍後便將報告打印了出來,並和借款人證件複印件、報表等材料一並裝訂整齊,放在了行長辦公桌上。
    此時一份壓在行長電腦鍵盤下的‘支行關於飛馬機械不良貸款的責任認定’則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份加蓋了公章的責任認定內容很簡單,支行認為客戶經理王純良應對飛馬機械不良貸款負主要責任並承擔所有處罰,提請分行同意。
    王純良看完後隻覺得血壓飆升,呼吸困難。
    他既不是該筆貸款上報時的主調查人(管戶客戶經理),更不是審查人(支行公司部經理)和審批人(支行行長),隻不過一個無關緊要的協查人,按照相關規定在貸款出問題時最多隻應承擔最次要責任。
    所以現在自己何德何能替其他三人背這麽一口大鍋?
    此外,他還清晰的記得這筆貸款逾期前幾個月,自己曾多次提醒行長在貸後檢查中發現飛馬機械的對外擔保總額增速過快,存在極大風險隱患。
    但當時行長反複強調沒關係,肯定不會出事,萬一出了事全部由他來扛。
    現在真出事了,他不但沒有扛反而把責任全部甩鍋給了王純良。
    王純良隻恨當初沒把這些話錄音,好讓分行欣賞一下行長變臉的醜態。
    老實人遇到不公平的待遇往往會選擇忍氣吞聲,冷處理,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慢慢地就形成壓抑憤怒的習慣,但憤怒積累超過一定閾值後必將比常人爆發的更猛烈。
    就因為自己平時任勞任怨,就得幹全行最多的活?
    就因為自己平時忍氣吞聲,就得背全行最大的鍋?
    這九年自己沒日沒夜的工作,沒時間休息甚至相親都沒有時間,最後就換來被支行當做棋子一般舍棄。
    累了,毀滅吧。
    王純良用手機拍了照後,麵無表情的把‘責任認定’撕成了碎片,連同貸款材料一起丟進了垃圾桶。
    他找出係統留存的三級審批表掃描件電子版,和剛才的照片一起打包群發給了總行行長和合規部老總的辦公郵箱。
    做完這一切後,王純良看了下時間,離天亮上班跟行長當麵清算還有不到3個小時。
    他平複了下情緒,沒多久便覺得困意襲來,一頭倒在了行長的豪華老板椅上。
    ......
    藍星花國。
    早春三月。
    天氣偏冷。
    校園裏遊蕩著的路人還未脫下冬衣,習慣性的縮著脖子。
    東邊逸夫樓3號會議廳內,
    熱火朝天。
    第一排主席台,坐著的幾個中年人神情嚴肅,稀疏的發量和敦實的體型明示了其身份不簡單。
    後麵幾排觀眾席,堆滿了學生。
    學妹們嘰嘰喳喳,但又怕給前排領導留下不好的印象,隻得壓低了聲音。
    “台上的王師兄有點帥啊,但腦子好像有點問題。”
    “沒錯,聽說他本科不是經管而是數學院的,就是那種盯著鬧鍾都能看一個鍾頭的學數學的!”
    “我感覺他是準備跳一段robot,你們看他這姿勢,多標準的起手式啊。”
    演講台前。
    站著一個人。
    好像一個小醜。
    因為他像表演木頭人似得拿著u盤一動不動。
    這個小醜,哦,不對,這個人,正是王純良。
    他陷入懵逼狀態已經好一會了,明明剛剛還睡在行長的老板椅上的,怎麽睜開眼就身處陌生大廳並被上百人圍觀了?
    他大氣不敢喘一口,小幅度的用眼神環顧了四周,感覺此情此景有點熟悉,稍稍抬頭看了看前方掛著的橫幅,上麵寫著‘2009年雙河大學經管學院06級碩士生畢業預答辯’。
    2009年,十年前?
    王純良心裏一顫,覺得自己應該是在做夢,而夢到的正是他碩士畢業預答辯的場景。
    當年雙河省銀管中心與雙河大學合作,共同成立銀行數據中心,迫切需要引進一名專業人才。
    正讀計量經濟學研三的王純良專業課成績名列前茅,又精通編程和數據分析,被學校作為候選之一推薦給了銀管中心。
    之後,學校還特意安排了一場經管學院的碩士生畢業論文預答辯,邀請省銀管中心領導參與評審和考核,以確定最終錄用人選。
    事情本該一切順利,但當他在預答辯現場打開u盤裏的論文ppt時,卻發現論文內容不知被誰替換成了一張張豔照。
    而豔照的兩位主角正是本院的男教授和女學生,尺度之大給在場的領導和學生帶來了巨大的心靈和視覺衝擊。
    王純良因此事成了全校的笑柄,他的導師經管學院白院長也在現場氣出了心髒病,之後便早早退居了二線。
    回憶至此,王純良深深吸了一口氣,揉了揉微痛的心口,這才發現手中的u盤還沒插入電腦,原來在夢裏這一切還沒發生。
    “你的u盤使用前需要特別的喚醒儀式?準備好就快點開始!”白白胖胖的白院長以為學生是攥著u盤在胸口禱告,頓時非常有些生氣的催促道。
    王純良沒有回話,此刻注意力全部被對方麵部因生氣而擠出的褶子所吸引,不由暗暗驚歎,這個夢的質量真好,畫麵都是4k的,胖臉蛋和皺紋之間的交互這麽真實.....
    不過,這反饋細節也太真實了,莫非這不是夢境?
    他趕緊用力掐了一下大腿。
    撕,真疼!
    沒錯了,真不是在做夢,可能大概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重生了。
    所以重生前那晚暴怒後沒能等來與行長的對決,反而因為情緒激動加上飲酒和過勞,自己把自己給送走了?
    不過現在來不及多想,他決定先把眼下的答辯應付過去再說。
    王純良瞅了眼論文題目,與重生前沒有變化,依舊還是關於銀行信貸資產質量的。
    但此時的他卻已不是當年那個缺乏實踐隻能紙上談兵的學生了。
    無數次被總行風險部抽調進行全行信貸資產質量分析的經曆,讓他對當年論文研究內容的理解更加深入,各種現成案例更是可以信手拈來。
    他拿起紙質講義,隻簡單瀏覽了下各大篇章的標題,便開始了講解。
    人們在討論自己熟悉領域時最容易上頭,王純良簡單介紹完論文主體結構後,便直接丟下講義,向評審們普及道:“各位注意了,醜國矽穀銀行分析師凱樂在2018年第三期經濟學季刊上發表的論文,直接印證了我這篇論文的第四章是未來銀行信貸資產質量檢查的重點,第七章是監管的難點......
    “當然我這篇論文第五大部分在測算銀行生產效率時應該使用數據包絡分析法更為妥當......”
    ......
    八分鍾後,王純良講解完畢。
    台下的領導們有些沉默,一時間分不清台上是學生答辯還是專家授課。
    隻有一位旁聽的老師小聲嘀咕‘2018年什麽鬼’。
    主席台c位就座的黃校長率先打破沉默,對右手邊省銀管中心的耿主任說:“耿總,要不您先給學生指導指導?”
    耿主任笑著擺了擺手,隱蔽的對旁邊使了個眼色,道:“這次我帶來了研究中心的苟研究員,他研究的方向正好和王同學相同。我們聽聽他對這篇論文有什麽問題要問。”
    收到指令的苟研究員先是對在座的領導微微躬身示敬,然後便一臉玩味的盯著王純良,好似屠戶在打量待宰的羔羊。
    不同於重生前深陷豔照事件不暇他顧,現在的王純良提前解決危機後淡定自若,所以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些小動作。
    按照重生前的劇情,接下來姓苟的將會提出一係列刁難王純良的問題,再結合剛才那些小動作釋放出來的惡意,王純良品出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他迎上了對方的目光,準備見招拆招。
    苟研究員笑嗬嗬的先開口:“這篇論文的模型建立、論證過程都很精彩,體現出了雙河大學優秀的教學水平和良好的學生素質。但我這裏有一個疑問,你是如何獲取到這些私有銀行數據的?”
    王純良:“部分取自統計年鑒和相關文獻,部分對省內騾子等銀行實地調研所得。”
    苟總圖窮匕見:“那麽問題來了,憑借我們多年監管銀行的經驗,私有銀行對外披露數據的真實性準確性都得打一個問號。例如你論文中提到騾子銀行在2008年底的信貸資產不良率是1.6%,但算上已逾期超90天卻因各種人為原因未被係統標為不良的貸款,該行的真實不良率實際已達到4.5%。由此看來,你采集的數據可能不那麽‘真實’,以此展開的建模論證環節可能就有問題了。嗬嗬~”
    果然還是這個問題。
    沒有出示任何憑據,直接以監管身份宣判數據有誤。
    當年王純良與大多數單純學生一樣,在麵對身份更‘權威’人士質疑時,會跟著對方節奏先自我懷疑和否定,從而最終落入苟總早已設好的陷阱。
    直至工作多年後,他才發現這個問題本身就有很多漏洞。
    不過此刻王純良並沒有急著反駁,兩人地位極不平等,自己若是不講策略的據理力爭,但凡言辭激烈點甚至都可能被扣上目無師長的帽子,更不用說自己乘勝追擊時,肯定會有一批獻媚成癮的狗腿子跳出來阻止了。
    重生一次回到此時此刻,難倒隻能被動防禦,豈不是給重生者丟臉?
    這時候就需要己方有一位大佬能站出來,將議題爭論的雙方拉回到平等地位,同時震懾宵小,保證自己可以盡情輸出不被打擾。
    於是王純良‘一臉期待’的看向老師白院長。
    白院長確實是值得被信賴的,在收到學生求助信號後第一時間便站了出來。
    他食指敲了敲桌子:“這數據我看過了,問題不大。下一個問題吧。”
    一句話現場表演了大佬們麵對質疑時常用的方法:
    有理有據進行辯解論證x
    直接無視進入一個話題√
    王純良心裏感激了一下給自己撐場麵吸引火力的老師,但這個問題肯定不能就這麽過了。
    他拔掉了投影儀連接線,然後一邊敲著鍵盤百度搜索著什麽,一邊對苟總說:“騾子私有銀行不是上市企業,不用對外披露經營指標,每年每季度的財務報表也不用強製審計,苟總應該是對其未審計的內部報表真實性存疑。但是今年1月份,其子公司騾子投資因辦理私募企業備案的需要,曾邀請四大之一的鸚國普道會計師事務進行了財務審計。而這份子公司的審計報表中恰巧披露了其母公司騾子私有銀行2008年全行信貸資產不良率是1.6%。請問苟研究員,普道發布的已審計報表真實性如何?”
    苟總不以為然:“年輕人不要太迷信國外采集的數據,國外事務所又不懂花國國情。現在我已經告訴了你真實的數據,你還顧左右而言他,不知悔改。”
    王純良把投影儀重新連接上筆記本,然後指著大屏幕說:“按照學校要求,預答辯講義不用列出參考文獻。補充說明一下,我論文中關於銀行不良資產核準標準和部分數據參考了這篇《雙河省銀行信貸資產研究》。它於上月發表在銀管中心官網上,作者正是苟總,您應該還有印象對吧?我現在給大家簡單介紹下這篇文章,全文旨在分析銀管中心曆年來通過開展各種工作,有效控製並降低了省內多家銀行的不良資產規模,其中實證部分先後五次列舉了騾子私有銀行2008年的信貸資產不良率。”
    他稍稍停頓了一會,將這五處數據部分截圖並標紅。
    “喲,請問苟總,您這篇文章使用的數據為什麽是1.6%,而不是剛才所說的‘真實不良率’4.5%。”
    “啊這......”
    王純良再次把投影儀畫麵切換到官網苟總獲獎履曆界麵,然後一臉真誠道:“學生我一直非常仰慕苟總,您今年初還獲得了2008年花國優秀研究員的殊榮。不過學生我有一個疑問,就是該獎項參選條件有一條要求所屬單位管轄內所有銀行機構上一年度不良率不得超過3%。若按苟總之前所說騾子私有銀行2008年真實不良率為4.5%,這明顯超了啊,要不我致信請評委會給答疑一下?”
    主席台上苟研究員被王純良這抹了辣椒油似的小嘴啪啪啪的直接給幹懵了,張了張嘴,啊了半天沒吐出一句話,小臉憋的通紅,於是向老大耿主任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耿主任卻對此視而不見,依舊保持著漠不關己的高冷姿態。
    “好了,話題扯遠了。小王,你繼續展開介紹一下模型中數據處理的邏輯。”黃校長出麵結束了這個話題。
    此後各評審提的問題都非常友好,王純良不僅解釋了理論依據,更拿出多家銀行實務操作案例來論證。
    當然如果他能別時不時的蹦出‘2017年’‘2018年’這些未來時間詞匯,那就更讓人信服了。
    答辯完畢的王純良站在台上隻覺得壓在自己心中十年的大石頭終於被掀翻了,頓時一陣輕鬆。
    重生至此,不但成功避免了被陷害醜聞的爆發,而且還斬了當年補刀自己的跳梁小醜,流失殆盡的自信又逐漸找了回來。
    重活一世,自己肯定不能再像上輩子那樣唯唯諾諾,硬生生活成別人的形狀。
    隻要根據上輩子的經驗,又恰逢趕上互聯網經濟、房地產騰飛和四碗儀這幾個風口,怎麽也會起飛吧。
    王純良的嘴角不由自主的越裂越大,好似得勝的將軍在台上檢閱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