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申坐回王座，微微頷首。
    縮在角落裏的宮人立刻站起來，接著宣讀詔令。
    剛才說到拜智瑤為相，群臣反對，以死相逼。
    現在宮人重新宣讀這一詔令，群臣齊呼英明。
    甚至有種“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的想法。
    以死相逼？
    大王會怕嗎？
    大王可是一路廝殺過來的，手裏麵幹掉的人包括太子，以及眾多公子王孫。
    殺這些血脈至親人的時候大王眼睛都沒眨一下，更何況一群不相幹的貨色。
    眾人唯一疑惑的就是，大王真有勇氣把朝臣屠戮一空嗎？
    真要把大家夥都殺掉，誰來治國？誰來管理百姓？
    而這時候，宮人繼續宣讀：“孤聘請薑國百賢，拜為百官……”
    眾人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大王從薑國聘請了上百人，充作文武百官。
    有人上去，自然要有人下來。
    正不知道用什麽借口合適，這些人竟然還以死相逼。
    真是梗著脖子撞刀口啊。
    “孤罷黜百家祭祀，獨尊東皇太一！”
    這句話一出，人群中再度喧嘩起來。
    然而，就像小石子丟入池塘，掀起的漣漪還沒擴散到邊緣就消失不見。
    楚國的祭祀很多，可以說五花八門。
    祖先祭祀，這是肯定的。
    除此之外還有各種自然神靈的祭祀。
    上到日月星辰，下到草木山川，甚至飛禽走獸都有祭祀，各種鼓樂車馬屢見不鮮。
    民間就更多了。
    楚國貴族龐大，權力也重。
    很多貴族會把自己地方上的信仰帶到王城，甚至帶進宮中。
    一部分是被兼並國家原本的信仰。
    一部分是權貴們私下操作，給自己的信仰開後門，混上國家編製、吃公糧拿俸祿。
    楚王為了拉攏那些苗蠻、越蠻和其他雜蠻，也都會尊重他們的信仰和風俗習慣，將各種村村寨寨的神靈請到宮中專門祭祀。
    現在，子申一句話，全都清理出去了。
    伴隨子申的詔令，宮人們迅速開始行動。
    除了王室的祖先牌位，其他宮殿裏的神像、神牌全都清理出來，搬到大殿外。
    “大王，此舉不妥啊。伐壇破廟，恐招神怒，降下神罰啊。”
    “大王，我等祭祀神靈，所耗不過些許米麵魚肉，燈燭香油，若是神靈憤怒，恐怕赤地千裏，洪澤萬傾啊。”
    “大王三思，大王三思啊！”
    眾臣這麽說既有私心，想給自己信奉的神靈求情，也是出於公心。
    那些野神或許傷不到宮中的大王，但肯定能拿鄉野中的百姓撒氣。
    子申哈哈大笑，走下王座，走到宮殿門口，看著前方密密麻麻的神像、牌位等。
    “五百年了！我熊氏先祖、楚國百姓祭祀爾等五百年了，然我楚國哪年風調雨順？哪年海清河晏？哪年安居樂業？哪年無災無禍？”
    “爾等，不過是屍位素餐的朽木爛泥，碌碌無能的酒囊飯袋！”
    “今日孤伐爾壇、破爾廟，小懲大誡！若悔悟向善，保一方水土、護一地安寧，誠心向善、好生修行，將來或有位列仙班的機緣。”
    “若執迷不悟，繼續躺平擺爛，徒耗我大楚天地靈氣，空損我熊氏山河氣運，孤之天兵，朝發夕至，搗爾洞府，毀爾修行，令爾死無葬身之地，再無輪回之機！”
    說罷，子申又是一個燈燭丟了出去。
    銅盤傾瀉，油脂淋漓，大火轟隆暴起。
    在他看來，嶽川隻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就令他從野草一樣的庶出子成長到楚王。
    丹陽破敗荒蕪之所，卻在嶽川的策略下變得生機勃勃，一派繁榮。
    更有三大禮製，確保楚國江山永固、萬世不易。
    前前後後，還不到一年。
    這才是真正的神啊！
    之前那些蠢神，占據楚國廟堂五百年，卻屁的功績都沒有。
    隻是把他們趕走，沒讓他們吐出這五百年的香火供奉已經不錯了。
    殿內群臣、殿外群臣，全都難以置信的看著這一幕。
    神啊！
    那可是神啊！
    而且不是一個兩個，是幾百個，上千個。
    楚國立國至今，宮中積攢的祭祀不計其數。
    以往，大家都是你好我好。
    今天我給你開方便，把你家祭祀的神靈放了進來；明天你給我行方便，把我家神靈放進來。
    不就是多一個香爐，多幾炷香的事嗎？
    花錢也是花公家的錢，又不花你我的錢。
    而且，多一尊神靈，又能多一個崗位，多幾個就業。
    這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啊。
    曆代楚王就算知道這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時候還會添幾個自己喜歡的神。
    幾百年下來，楚國官方祭祀的神靈已經龐大到超乎想象。
    沒人敢觸動他們的利益。
    直到子申。
    不但觸動了，而且是連根拔起。
    除了熊氏先祖，一個不留。
    烈火熊熊，濃煙四起。
    火光之中出現一個又一個扭曲的臉孔，模糊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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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有尖銳的桀桀聲、哭嚎聲、怒罵聲。
    仿佛沸騰的茶壺，不斷“噗噗噗噗”向外噴發能量。
    一個猙獰的身形在火光中升起。
    “無知小兒，敢毀我祭祀，信不信我今夜就取你性命！”
    一道身影從殿中走來，站在子申身後。
    “我無需等到今夜，現在就能要你性命！”
    說完，養由基張弓搭箭，“嗖”的射向天空。
    幾秒鍾後，那身影慘叫一聲，瞬間化作漫天火星消失不見。
    看到這一幕，楚國眾臣終於明白了對養由基的冊封。
    鎮國神將！
    鎮壓的不僅僅是敵國，還有眾多妖魔鬼怪。
    濃煙中，又有一個聲音說道：“咱們一起上，他隻能一個一個殺，他殺不完我們！”
    其他妖魔鬼怪齊聲響應。
    一瞬間，滾滾濃煙分出千百股，從四麵八方卷向子申和養由基。
    滾滾濃煙不斷從火光中鑽出，匯聚成烏雲。
    烏雲壓城！
    可是，又一道身影出現在子申身後。
    龍象般若渾身金光綻放，宛如一座金色的屏障，將子申和養由基護在其中。
    金光中隱隱能看到象群身影，它們用龐大的身軀阻擋著四麵八方的煙塵、火光。
    龍象般若將兩樣事物交給子申。
    “大王，用這個吧！”
    “哦？此為何物？”
    “此乃東皇太一神所賜，陰陽筆、生死簿！”
    “此物如何使用？”
    “大王隻需將那些妖魔鬼怪的名字一筆勾銷即可。”
    “孤，這就試上一試！”
    “清河神！”
    “赤山大王！”
    “兀那禿阿索！”
    “信善蠱靈！”
    “通靈尊者！”
    “不死靈童！”
    一個又一個名字被念出，隨即被勾銷。
    每一次，都會有一道濃煙憑空消失，伴隨的還有一道淒厲得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慘叫、哀嚎。
    被鎖定名字的妖魔鬼怪惶恐求饒，哭泣著求放過。
    然而，子申下筆如刀，淩厲果決。
    眾臣戰栗，眾鬼驚悚。
    他們終於明白，子申不是尋常意義上的楚王，而是楚國大地上一切人、鬼、妖，以及其他所有生靈、亡靈的共主。
    子申的權力並非來自群臣擁護，所以他無需看群臣臉色，無需與群臣妥協。
    他可以強勢得清洗朝堂，殺光每一個臣子。
    子申的權力也並非來自諸神護佑，所以他有底氣清掃廟宇，罷黜百家祭祀。
    他可以強勢得伐壇破廟，斬殺每一個神鬼。
    今日之楚國朝堂，有一個聲音就夠了！
    今後之楚國廟宇，有一個身影就行了！
    東皇太一，用這種前所未有的強勢、霸道，登上楚國神壇，走到世人麵前。
    旭日東升，尚且有朝陽微曦之時。
    東皇太一不然。
    世人初聞其名，已然如中天之日。
    所有人都記住了東皇太一這個名字。
    罷黜百家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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