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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問題，嶽川能夠琢磨清楚。
    比如《連山》、《歸葬》的內容，哪怕沒見過，光憑猜測也能還原出個大概。
    甚至能青出於藍。
    但是有些問題，嶽川卻一無所知。
    比如香火是什麽，氣運是什麽。
    雖然每天掛在嘴邊，卻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於是，嶽川帶著小白蛇，再度來到龍穴之中。
    “你又變得不一樣了！跟上次見麵比起來，你似乎又強大了許多，尤其是你的精神麵貌，似乎又超脫了某些枷鎖。”
    聽到這話，嶽川點了點頭。
    之前蜻蜓王就說過，每次進入龍穴的，依舊是自己，但出去的未必還是自己。
    嶽川也明顯察覺到了。
    每次進出這裏，自己都會有所改變。
    無論身體上，還是思想上。
    “這次來，我是想請教一個問題。”
    “你說，你盡管說。”
    “什麽是香火，什麽是氣運？這兩個東西，又是什麽關係。”
    蜻蜓王嗬嗬一笑，“你發現了？”
    嶽川很想說“發現什麽”，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蜻蜓王繞著嶽川飛了一圈又一圈。
    “年輕人，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你不妨先想想人的身體是怎麽保持生機的，人的意識又是怎麽誕生的。”
    “當你明白了這個問題——至少有所了解，我才能回答。”
    “雖然你也會造物之術，能夠創造生命，但是你未必能回答得出。”
    嶽川搖了搖頭，“你直接說吧，我能聽懂。”
    “不！”蜻蜓王搖頭，“我給你一個提醒，我的那些後裔，它們隻是一具純粹的軀殼。”
    “它們沒有自我，沒有意識，所行的行為全是依靠本能，但是這個本能是從何而來呢？”
    嶽川思考了一下上輩子的知識經驗。
    “那些蟲子應該是依靠身體本能，或者，身體分泌的某些激素、信息素，又或者……嗯……總之……”
    蜻蜓王說道：“其實，它們是有意識的，但意識的來源是身體中的各個組織、器官。”
    “因為生命誕生之初，世間隻有蟲，各種各樣的蟲。”
    “不同的蟲結合在一起，發生奇妙變化，有了更高級、更複雜的生命。”
    “結合的蟲子越多，也就越發高級和強大，甚至會衍生出許多奇妙的變化，滋生出特殊的能力。”
    “這就是生命誕生的經過……是不是很熟悉？”
    嶽川點了點頭。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抱團取暖。
    人族也一樣如此。
    散落在山野中的蠻族團結起來，共同生活，組建村莊、部落。
    然後馴化家禽、家畜，擁有牛馬等畜力，發展出古老的文明。
    這種過程和蜻蜓王說的非常相似。
    而這時，蟲子接著講述道：
    “如果把每個部位都看成無數生命的集合體，那麽，這些部位和器官遵循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表達自己的需求、渴望。”
    “需求和渴望繼續遵循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最終匯集到一處。”
    “這個生命體就會尋找溫暖的地方、濕潤的地方，尋找食物以及其他資源。”
    “有些蟲子能夠在這個整體中獲得資源，生存下去，有些蟲子相反，隻能離開，或者幹脆死亡。”
    “生命就這樣不斷篩選、剔除，不斷從外界補充新的蟲子，充實自己的身體。”
    “所有的蟲子都有了固定的組合，於是開始融合，成為密不可分的整體。”
    蜻蜓王讚歎道：“你能想象嗎？你的眼睛，有可能是一隻蟲子，你的耳朵，有可能是一隻蟲子。”
    “你並不是你，你不過是諸多蟲子的集合體。”
    “世間原本不存在‘你’！”
    聽到這話，嶽川心中“咯噔”一聲。
    還好，蜻蜓王緊接著便說道：“你的意識，不過是諸多蟲子的集合體，是無數需求經過一次又一次少數服從多數的最終結果。”
    “我們之前也說過，命數是固定的！”
    “因為過往的經曆、經驗等，決定了在麵對事物時作出的決定和行動，這些都是有跡可循的。”
    “其實，這不是你在做決定，而是組成你的諸多蟲子。”
    “比如剛出生的人族嬰孩，連眼睛都沒睜開，但它們能找到母乳，並且會吮吸。類似的還有很多。”
    “本能、潛意識、第六感……總之就是這些東西……”
    “所以，人族嬰孩不記得剛出生時候的事情，而是幾年後才慢慢記事。”
    “實則，人族嬰孩是先誕生了身體，後誕生的意識。”
    “這個道理……怎麽說呢……”
    “就像你們人族建立第一個國家，創造第一個文明之前，你們的祖先早已經存在了幾萬年，甚至幾十萬年。”
    “但是你不能因為他們沒有建立起國家和文明，就否認他們的存在。”
    “還有在它們化為人形之前，它們還是蟲豸的那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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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嶽川心中警鈴大作。
    蜻蜓王又在向自己灌輸顛覆性的內容，想給自己洗腦了。
    但是嶽川仔細思考，好像真是這麽個道理。
    上輩子世界裏，自己是一個後來者。
    不光自己，上輩子世界裏所有的人類都沒見過最初的人，也不知道人是怎麽來的。
    一切，都隻能猜測。
    “不對！”嶽川說道：“你說的不對，按照輪回的規則……”
    “輪回？”蜻蜓王打斷了嶽川的話。
    “你不會以為是先有了輪回才誕生生命吧？”
    “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存在的歲月裏，根本沒有輪回。”
    “你所謂的輪回，不過是女媧鼓搗出的東西。”
    “像人這種高級生命，他們的身體必然會產生意識，而輪回，本質上是在身體產生意識之前，強行塞進去一個意識。”
    “所以，你們人族有很多無法解決的弊端。”
    嶽川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輪回的本質是這樣？
    不，不可能！
    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按照蜻蜓王的說法，輪回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美好。
    也不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好人下輩子當人，惡人下輩子當牲畜。
    感覺上，更像是奪舍、鳩占鵲巢。
    “她為什麽要這樣做？輪回對她有什麽好處嗎？”
    “當然有！”蜻蜓王的語氣毋庸置疑。
    “可以防止誕生新的挑戰者、競爭者。”
    “你忘了我的經曆嗎？”
    “如果當初我也選擇這種話方法，或許就沒有後麵那麽多事情了。”
    蜻蜓王原本是蜻蜓一族的祖、神。
    所有蜻蜓後裔都是它孕育、誕生。
    初期，後裔都是隻有本能，沒有意識的蟲豸。
    後來蟲豸們逐漸產生意識，開始背離蜻蜓王。
    “我還是不理解，為什麽？”
    嶽川迷茫。
    這已經不是顛覆三觀了，而是從根源上否定人族，否定生命，否定所知的一切。
    “為什麽？簡單！因為我、你，以及其他所有生靈都是蟲子組合而成的，每個生命的身體都是數以億萬的蟲子集合而成。”
    “每個蟲子都有欲望，都有需求，這些東西經過一層又一層的‘少數服從多數’，最終產生‘本能’，再由無數本能，滋生出‘意識’。”
    “命數是固定的，但命數之外還有無數的運勢，所以你根本不知道最終產生的意識是什麽。”
    “有太多的偶然，太多的不確定，太多的不可理喻。”
    “這還隻是意識，不包括天賦、神通之類的。”
    “你會說，它們是我的子嗣，肯定是跟我一條心，至少不會與我為敵。”
    “但是恰恰相反，它們的意思是從無到有誕生的，而所謂的‘忠誠’、‘友善’，都是意識產生的概念。”
    “所以，它們會把我當成食物，當做資源，當做威脅。”
    “也正因此，輪回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嶽川沒說話。
    蜻蜓王沒有經曆過其他世界，所以不知道外麵的事情。
    他的認知都局限於中原世界。
    實際上不止此方世界，其他世界也都不約而同選擇了輪回。
    所以這一點上，嶽川沒法說女媧有私心，或者有什麽別的目的。
    “既然你說是最好的選擇，那為什麽又要說人族因此有不可彌補的弊端？”
    蜻蜓王哈哈一笑，“因為你們的意識並非身體產生，而是通過輪回進來的，當然，你們稱其為‘靈魂’！”
    “所以，兩者注定是不匹配的。”
    “越是意識強大，自我強大的生靈，這種現象就越明顯，意識和身體的摩擦、磕絆也就越明顯。”
    “有些飛禽剛出生就能行走，有些走獸剛落地就能奔跑，而你們人族，出生數年還無法自理。”
    “這不是身體沒有成熟，而是意識在與身體鬥爭。”
    “在努力接管身體，將身體自我產生的意識壓製下去，令其變成潛意識。”
    “成長之後，你們人族會有諸多貪婪、嗔怒、暴戾的負麵情緒，有諸多惡念。”
    “這不是靈魂出了錯，而是身體原本滋生的意念。”
    “在意識看來，這些都是惡，但是在身體看來，這些都是本能。”
    “你們人族無法徹底摒棄自身的惡，除非……”
    “要麽是像我這般，純粹由身體中的諸多蟲子滋生意識，自我、本我、真我三者合一。”
    “但是有了輪回之後，你們人族不可能再像我一樣了。”
    “第二條路就是拋棄軀體，使用我的天軀神通，以香火、氣運，鑄造純粹的身軀。”
    嶽川鬱悶了一下，“所以，回到剛開始的問題……什麽是香火，什麽是氣運？”
    蜻蜓王反問道：“我剛才不是已經回答過你了嗎？”
    嶽川本想來一句臥槽，你什麽時候回答了。
    剛才一直在離題萬裏好吧。
    我問你香火、氣運，你跟我扯意識和本能。
    等等……
    嶽川突然明白蜻蜓王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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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天辟地後，盤古屍身化作萬物——先化作億萬蟲子，無數蟲子不斷抱團，最終組成了萬物。
    組成身體的億萬蟲子，全都有自己的需求、渴望，這些意念組成了本能，再由本能層層累加，最終匯聚成了意識。
    那麽，如果把最基礎的蟲子看做一個人。
    他的需求、渴望，就是香火。
    無數香火匯聚，產生了神明——也就是所謂的意識。
    這個意識在誕生的那一刻，就成了一個獨立的個體。
    嶽川想到另一件事。
    當初大黃在南郭小院講道，說權柄的時候。
    每個人手中都有一個權柄的碎片，無數碎片匯聚到一起，最終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
    權力從誕生那一刻，就是獨立的個體了。
    它會汲取一切資源鞏固自己，維護自己。
    哪怕創造它的普羅大眾威脅到它，也會毫不留情的攻擊。
    意識，也是如此。
    它雖然誕生於身體，但它會本能的維護自己。
    人遇到危險時會本能的保護頭部——因為這裏是意識寄宿之地。
    哪怕犧牲其他組織、器官，也要保護這裏。
    身體的各個器官、組織，恰恰相反。
    它們會無條件的保障意識，哪怕意識要放棄生命，身體還是會通過腎上腺，以及其他各種激素，不計代價維護意識。
    這還是輪回誕生的生靈。
    如果是蜻蜓王那種先輪回誕生的生靈呢？
    嶽川有點疑惑。
    它的意識和身軀，應該更加緊密，更加默契，更加圓融吧。
    這一點，還真是人族無法企及的高度。
    而且，蜻蜓王的說法，完美回答了“人性本善、人性本惡”。
    沒有純粹的善，也沒有純粹的惡。
    人是矛盾的，有本能，有意識。
    所謂善惡，是觀念，是概念。
    本能沒有善惡觀念，也沒有是非概念，它們隻想生存，隻想更好地生存。
    它們會為了生存，不擇手段。
    它們是純粹的蟲子，從最原始、最低級階段一步步攀爬上來的意念。
    說是十八層地獄裏爬上來的惡鬼也差不多。
    所謂的文明、知識、科技，隻會千百倍強化它們的破壞力。
    這一刻，嶽川終於明白了輪回的本質，也明白為什麽諸多世界，不約而同產生輪回的原因。
    因為本能滋生的意識品控太低，大概率是殘次品。
    而且是威脅巨大，破壞力也同樣巨大的殘次品。
    輪回，就像一個篩子。
    把良品篩選出來，重複使用，不斷增強。
    就像……嫁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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