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皇心中狂怒。
    他想過手下的天主會勾心鬥角、互相拆台，也想過會有許多死傷。
    但是他從沒想過爭鬥會激烈到如此程度，也沒想過死傷會慘烈到這種地步。
    那可是一天的力量啊。
    族中總共也就三十三天，幾乎等於是百分之三的戰力。
    百分之三，聽起來不多，可那是天神的百分之三，是積攢了億萬年的百分之三。
    “放肆！”
    無量光瞬間膨脹，天穹上轉瞬間煌煌一片不可視。
    下一瞬，光芒收斂，盡歸天皇。
    所有戰鬥頃刻停止，所有哀嚎瞬間平息。
    第四天幸存者都默默地收攏隊形，匯聚到自己天主身旁。
    隻是，出征時旌旗漫天，遮蔽蒼穹，現在卻寥寥落落，甚至連儀仗門麵都撐不起來了。
    再看這些幸存者的實力水平，大都是些中下層次眷屬。
    其他天主出手時，都是專挑大的打，專揀強的捏。
    天巡者等精銳雖然強大，但也架不住天主的親自出手。
    “天皇，你要為我做主啊！”
    第四天主泣血。
    “請天皇為我主持公道啊！”
    這話卻不是第四天主說的，而是第三天主，以及其他眾天主。
    天皇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你們還惡人先告狀？
    天皇喜怒不形於色，淡淡問道：“給你們主持公道？什麽公道？”
    第三天主怒聲道：“老四這家夥包藏禍心，我懷疑他與外族勾結，謀劃不可告人之事！”
    什麽？
    第四天主本以為對方最多也就是揪著“互保互助”小團體的事，卻沒想到對方異想天開。
    “荒謬！我什麽時候勾結外族？又是包藏什麽禍心？你倒是說說看啊！”
    不光第四天主感覺詫異，其他天主也都側目。
    不對啊，劇本上可沒這一句，老三怎麽臨時加戲？
    倒是天皇，隱約嗅到一絲詭異。
    第三天主不是傻子，搞出這麽大的場麵，弄出這麽大的傷亡，不可能模棱兩可的糊弄過去。
    必然事出有因，而且是大因大果那種。
    第三天主不等天皇發問，直接說道：“當年，有人舉報說——飛蓬私通外族，謀不可告人之事。”
    這句話看似莫名其妙，沒頭沒腦，可是眾多天主全都明白了。
    再看眼下的場景，所有天主都明白——老四完了！
    第四天主也意識到了什麽，“我沒有，他毀謗我，他毀謗我啊！”
    當年飛蓬悟出羽化之道，將異族生靈以羽化的方式，轉生成天神族裔。
    然而，上層以羽化之法不全，隱患未知為由否決了。
    飛蓬便先斬後奏，在一方小世界中試驗。
    通過這種方式，飛蓬創造千萬羽化生靈。
    可是這時候，有人舉報，將羽化生靈的事捅出來，更是驚動三位主神。
    那人，就是第四天主。
    天皇沉默了幾秒鍾，旒珠晃動，卻看不見他的表情。
    “第三天主！”天皇用上了職務，“你可有證據！”
    第四天主如蒙甘霖，差點笑出聲來。
    當初飛蓬自己找死，搞出了成千上萬的羽化雜種，汙染血脈。
    而自己，什麽也沒做。
    既沒有搞什麽羽化功法，也沒有搞什麽雜種血脈。
    口說無憑，口說無憑啊。
    第三天主指了指下方地麵，“天皇請看，那不就是活生生的證據嗎？”
    天皇沒有低頭，但下方世界的畫麵躍然心頭。
    人族！
    土著人族！
    純粹的土著人族！
    他們信仰堅定、純粹，每個人身上都縈繞著濃鬱的光明力量。
    不止是身體，就連身上的裝備、武器、飾品，乃至手裏的書籍、瓶瓶罐罐，也都充斥著濃鬱的光明力量。
    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幾十萬、上百萬。
    四麵八方還有大量土著生靈湧入，在地上翻找、拾取。
    他們貪婪的趴在地上，將臉貼著泥土，汲取泥土中殘留的血氣。
    找到骨骼、碎肉，直接送入口中。
    這片戰場區域完完全全籠罩在建木力量下，沒有世界意誌阻擋、遮蔽。
    天皇以及天主們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土著生靈體質特殊，對天神的力量幾乎毫無滯澀，直接吸收、接納。
    不光是力量，還有血肉、骨骼……
    幾乎是將自己族人當成補品。
    第三天主哈哈大笑，“天皇、諸位！你們都看到吧？飛蓬的羽化大道，是將外族轉化為我族，老四倒好，直接把我族轉化為外族啊。”
    其他天主自然明白怎麽回事。
    他們全程參與這件事，明白所有始末。
    可是他們又想不明白，事情怎麽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之前大家籌劃的，隻是讓老四吐一口血、掉一塊肉。
    現在，分明是要老四的命啊。
    一時間，“互保互助”小團體都看向第三天主，看向他的背影。
    這家夥不但算計了老四，也算計了自己所有人。
    本以為第三天主的目標是削一削天皇的麵子，給大家爭點好處，卻沒想到……
    一時間，所有天主都心驚膽寒。
    還好被算計的不是自己，否則……
    第四天主怒聲罵道：“那些土著分明是你們豢養的，跟我有什麽關係？”
    第三天主兩手一攤，“這裏是你負責的世界，這裏的土著生靈都是你的容器，與我們有什麽關係？大家說，是不是？”
    最後這句話卻是跟所有天主們說的。
    這是逼大家表態。
    這種要命的關口，誰敢往自己身上摟火，撇清關係都來不及。
    “沒錯，這裏是第四天世界，是老四你的地盤，跟我們有什麽關係？”
    “之前我們確實幫了老四一把，可是後來老四你翻臉不認人，不讓我們染指，對吧？”
    “是啊，老四你特不地道，有好處的時候踢開我們，有禍事了又想甩給我們。”
    “我敢對祖神起誓，我們說的都是真的。”
    第四天主怒極，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對方說的都是事實，可這些事實拚湊起來就是謊言。
    第三天主雙臂抬起，現場瞬間一片寂靜。
    看到這一幕，始終波瀾不驚的天皇終於變了顏色。
    什麽是非對錯，都無所謂。
    就算第四天主死了，天皇也不會心疼一秒鍾。
    但是……
    第三天主這種超乎尋常的影響力，讓天皇感受到了威脅。
    這是足以挑戰他權威，撼動他地位的威脅。
    天皇終於明白，所有一切都是虛的，唯獨“互保互助”是真的。
    這群人要繞開自己，成立一個新的團體，一個新的勢力。
    “第三天主，這些土著生靈，證明不了什麽吧？”
    第三天主哈哈大笑，“當年，是如何證明那些羽化生靈與飛蓬有關係的？天皇還記得吧？”
    說完，第三天主隨手一招。
    光芒如若實質，跨越天空，勾住大地，再一揮，光鏈收回。
    一個土著生靈尖叫著升上天空。
    剛開始，這個生靈驚恐、震駭，差點嚇死過去。
    可是很快，他就看到漫天的神聖光輝，看到無數高大威嚴的身影。
    “啊，至高無上的神，讚美您！”
    第三天主甩了信徒一巴掌，“說出你膜拜之神的名號！”
    信徒沒有任何憤怒的表情，反而伸出另一側臉頰，請求第三天主再為自己“賜福”一次。
    兩側臉頰都高高腫起之後，這個信徒終於高呼道：“至高無上的善見誠光天，讚美您！”
    善見誠光——這是第四天主使用的尊號。
    “汙蔑！這是汙蔑！這分明是你的信徒，怎麽會信奉我！”
    第三天主輕笑不語，手一鬆，將信徒丟了下去。
    即便如此，那個信徒依舊雙臂大張，狂熱高呼：“讚美您，善見誠光天！”
    第四天主不信，自己也抓了一個土著生靈。
    結果，那生靈狂熱高呼——善見誠光天。
    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其他天主也紛紛效仿。
    結果無一例外，被抓上來的土著生靈都狂熱高呼“善見誠光天”之名。
    這一幕，和當年處置飛蓬時一模一樣。
    所有羽化生靈，都狂熱高喊“飛蓬大將軍”。
    “不，不是，不可能！”
    “怎麽會這樣，陰謀，這是陰謀！”
    “混賬，你害我！”
    天皇也抓了一個土著生靈。
    他沒有發問，而是從指尖逼出一滴血。
    那血滴觸及土著生靈，立刻融入其體內——土著生靈完美融合了自己的血。
    天皇心中一凜，隨即掌心中金光閃爍，土著生靈在熾烈的光輝中化作灰燼。
    隻是，在光焰焚身的時候，那土著生靈毫無恐懼，而是高聲讚美“善見誠光天”。
    “天皇，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我沒有啊……這不是我做的……”
    第四天主終於放下所有矜持，雙膝跪倒在天皇麵前。
    這是他之前都沒有的態度。
    雖然為天皇效力，但第四天主並非奴仆。
    對天皇也隻是略微有些敬意，敬意的大小全看賞賜多少，頗有“愛意隨鍾止”的感覺。
    現在，第四天主卻放下一切尊嚴。
    隻要度過今日難關，第四天主就是天皇的鷹犬走狗。
    隻是，第四天主沒看到，天皇旒珠後的眼睛光芒暗淡，對第四天主也蒙上一層疏離、冷漠。
    如果第四天主沒有跪，還能保他一下。
    可是他跪了，反而保不得了。
    其他天主不會允許這種“跪服”，祖神也不會。
    平衡不能打破。
    任何試圖打破平衡的力量和個人，都會被糾正。
    第四天主跪下的瞬間，也醒悟到了什麽。
    他匆忙站起，隻是一切都晚了。
    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冰冷、鄙夷。
    其中甚至包括他曾經的麾下。
    一個又一個土著被抓上天空，他們狂熱的高呼“善見誠光天”——哪怕他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天皇無奈歎息，“第四天主……”
    “在！”善見誠光天努力站直身體，想讓自己更體麵一些。
    隻是，他已經預料到自己的結局，身體不由自主顫抖、哆嗦。
    天皇繼續說道：“我相信你是清白的，我也相信你沒有任何陰謀、詭計、不臣的行為乃至想法。但是……”
    “你需要自己去證明！”
    “我給你一個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我，以及所有天主，都會共同見證你的勇氣和無畏。”
    天風蕩蕩，萬裏無雲。
    然而，所有人都沉默著，一言不發。
    空間仿佛凝滯，時間仿佛倒流。
    千年之前，同樣的場景，同樣的畫麵，同樣的宣判。
    隻不過，當時做出宣判的是三位祖神。
    而被宣判的，是飛蓬。
    善見誠光天仰頭，看向高高在上的烈陽。
    那不是普通的太陽，而是天神的太陽，是所有光明本源的力量來源，修行根基。
    想要證明自己的勇氣和無畏，就必須去太陽中走一遭。
    光明會淨化所有罪孽，也會打破所有猜疑、謠言。
    隻是，第四天主遲疑著不敢上升。
    他是天主，他有幾近無窮的壽命。
    他可以好好地活著，享受無盡的財富、權力、地位。
    如果飛向太陽，自己必死無疑。
    “不……天皇，你不能這樣對我，我為你做了那麽多事，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我要見祖神，我要找祖神，祖神會還我清白的。”
    第三天主冷笑著不說話。
    此地發生那麽大的事件，天皇都感應到了，祖神會沒有察覺？
    然而，祖神沒有出現。
    很顯然不想管，或者，對天皇的處理很滿意，沒必要再出麵。
    第三天主沒有再看善見誠光天一眼，而是轉向天皇。
    “第四天主空缺，不知天皇打算讓誰接任？”
    天皇流露出思考的神色。
    不是在思考讓誰接任，而是思考第三天主這一番作為究竟是誰授意的。
    不動聲色布下大網，將第四天主坑得骨頭渣都不剩。
    一個能融合天神血肉骨骼的生靈，天生注定能夠以天神為食物，為資糧。
    任何一個天神都不會放任這種生靈成長起來。
    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將其扼殺在萌芽狀態。
    至於創造這個生靈的人——必須死！
    無關忠誠與否，隻要掌握了這種能威脅全族生死的力量，就必須死。
    第四天主的死，死在不識時務，死在牆倒眾人推，更是死在一股不致命的力量下。
    究竟是誰？
    難道是祖神的意思，授意第三天主這麽做？
    看第三天主信心滿滿的模樣，天皇“哦”了一聲。
    “你覺得誰更合適呢？”
    “天皇覺得，飛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