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主還活著，但是在眾人眼中，他已經死了。
    因為大家都在討論第四天世界接下來的善後問題，以及第四天主的人選。
    “天皇覺得，飛蓬如何？”第三天主推薦道。
    聽見這個熟悉的名字，眾人都驚詫不已。
    飛蓬原本就有成為天主的實力、潛力，以及最重要的勢力。
    隻可惜，因為出身問題，飛蓬遲遲沒能獲得冊封，最高時也就是大將軍職位。
    大將軍聽起來威風，可即便天界第一大將又如何？
    不過是高級一點的天巡者。
    大將軍和天主，不僅僅是職位晉升那麽簡單，還是階層的跨越。
    天主之位，基本被光之本源把持。
    因為他們生而強大，並且始終強大，起點高、上限也高。
    血肉本源起點低，上限也不高，除了好生養、繁衍速度快，幾乎一無是處。
    飛蓬能以血肉本源出身，比肩甚至超越光之本源，令光之本源忌憚和恐懼。
    飛蓬的死，完全是權力傾軋的結果，其中過程微妙且複雜。
    所有人都以為這件事結束了。
    卻沒想到在家鄉世界發現了飛蓬轉世。
    所有人都以為這件事到此為止了，然而現在他們才明白，那場千年前的鬥爭遠遠沒有結束。
    飛蓬一方的力量隱忍千年，終於還擊。
    一出手就是天主之位。
    普通人的權力鬥爭，才是以死亡為終點。
    天神不是！
    “茲事體大，我需要稟告祖神，請他們定奪。”天皇沒有直接回應。
    第三天主也不反駁和催促，而是點點頭。
    “確實應該請祖神定奪！眼下族中英才遍地，然而能獨攬一方的，隻有飛蓬。”
    “第四天損兵折將，無論誰接手，都需要百萬年才能恢複實力，而飛蓬不同……”
    “他的羽化之道，可以快速補足兵力，還能化威脅為助力。”
    天皇認真思索起來。
    第四天世界這些土著生靈怎麽演變、進化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麽解決。
    屠滅！
    必須斬草除根，一個不留。
    可惜這個世界底蘊深厚，煉化了數十萬年還在頑抗。
    眼下雖然集結三十三天的兵力，宛如黑雲壓城、巨石壓卵。
    可天皇不敢貿然下達攻擊命令。
    在沒有徹底磨滅世界意誌之前，任何總攻都是愚蠢的行為。
    族中有過慘痛的經曆。
    一位天主攻伐世界時，以為磨滅了世界意誌，卻沒想到對方隻是詐死。
    天主率領所有大軍集體壓上時，世界意誌突然反撲。
    全軍覆沒！
    連天主都折在了裏麵。
    雖然後來那方世界難逃煉化命運，成為天皇麵上一顆旒珠。
    可那並非榮耀，而是恥辱——永遠提醒天皇曾經的慘痛經曆。
    這一刻，天皇思考起來。
    繼續煉化世界，少說也得萬年，甚至更久。
    這麽長時間，土著生靈會成長到什麽地步？
    一種能完全吞噬天神修為、能量、血肉的生靈，一種與生俱來以天神為資糧的種族，這意味著什麽？
    萬年時間，他們會不會出現一個強大的領袖，一個世界意誌承載的強者？
    如果這個強者脫離世界，在外麵隱匿起來，悄無聲息繁衍壯大……
    天皇不敢想。
    “你說的很對，我會將你的話原封不動呈給祖神。”
    雖然羽化生靈同樣不可取，但比起一種可以無障礙融合甚至吞噬天神的種族，羽化生靈的害處微不足道。
    兩害相權取其輕。
    第三天主哈哈大笑，隨即向天皇拱手。
    “還有一事——我們煉化的諸多世界都出現一種‘蠱’，我懷疑三十三天世界都被這種蠱汙染、侵襲。”
    “眼下尚不知這種‘蠱’傳播的途徑，但是我希望天皇能切斷所有世界之間的聯絡，以防止事態擴大。”
    “在查清楚這種‘蠱’傳播方式之前，最好禁絕一切人員、物資、能量的交流。”
    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但眾多天主都明白，言外之意是：稅不交了，我們截留下來自己用。
    你非得要，也行，以後“蠱”傳播開來，都是你的責任。
    雖然第三天主有誇大之嫌，但是誰能保證這件事不會發生？
    如果有足夠的利益，這件事完全可以假成真。
    會有很多力量推波助瀾，將這件事變成現實。
    就像第四天主身上發生的事。
    天皇不敢賭。
    他不了解世界中出現的“蠱”，但他了解第三天主，以及其他天主。
    “這件事，我會一並呈給祖神，請祖神定奪。”
    說完，天皇掃了一眼周圍。
    “還有什麽事情嗎？”
    “我等告退！”第三天主拱手，隨即一甩披風，“走！”
    第三天所屬的部眾立刻升起，向來時方向飛去。
    其他各天主也紛紛離開。
    沒多久，原地就隻剩下天皇，以及第四天主、第四天殘部。
    “天皇，我……”
    “嗯？你怎麽還在這裏？”
    第四天主聲音苦澀。
    他本以為沒人看著，拖一拖，糊弄糊弄就行了。
    可現在，天皇分明不給自己活路。
    “我……”
    天皇冷哼一聲，“此時此刻，有億萬雙眼睛在注視著你。”
    是提醒，又是警告。
    第四天主瞬間目光黯然。
    他慘然一笑，仰頭向天飛去。
    “今日之敗，非我之罪，而是天要亡我！”
    此時此刻，說什麽都沒用了。
    隻能怪自己看錯了形勢，錯判了天皇的能力和影響力。
    也錯判了飛蓬背後洶湧的波瀾。
    到底是誰？
    究竟為什麽？
    都過去上千年了，還有人執著飛蓬舊事。
    陽光耀眼，和煦溫暖。
    第四天主隻覺得周圍一切都在淡化、淡化。
    繽紛的色彩逐漸被亮白色取代，萬事萬物隻剩一道淺淺的輪廓。
    輪廓也被亮白色從外向內侵蝕、從內向外填充，最終泯滅不見。
    就連自己……也被亮白色吞沒。
    原來擁抱太陽是這種感覺，好奇妙的體驗。
    第四天主感覺自己飛得更快了。
    有一些沉重的事物從身上剝離，而且速度越來越快。
    沒了軀殼製約，自己前所未有的輕盈、空靈。
    速度越來越快，早已經達到生平極致。
    而且還在繼續提升。
    一種特殊的力量在前方呼喚自己，吸引自己。
    光！
    光源！
    第四天主猛然一震。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外界，不知多少雙眼睛在盯著現場，又有多少精神意念在窺視。
    看到了？
    一瞬間，無數精神意念在空中澎湃、洶湧，激蕩出萬千光輝。
    他看到了什麽？
    究竟是什麽？
    你說啊！
    隻可惜，虛空中隻剩下第四天主殘留的意念——我看到了……
    眾人捕捉、截取，將一道意念收入掌中，隨即細細品味。
    “我看到了……”
    有欣喜，有快慰，有震驚，還有……
    天神們無法從文字裏發掘秘密，隻能在字裏行間搜摳。
    隻可惜，一無所獲。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太陽中確實有秘密。
    隻是這秘密要命。
    這次是第四天主，上次是飛蓬，再上上次……
    眾人想了許久，也沒想到答案。
    太久遠了，久遠到已經忘記。
    天皇久久無語。
    他掌心中攥著一道精神意念。
    那是第四天主傳回的最後一道訊息。
    隻可惜，第四天主太差勁了。
    當初飛蓬都衝進內層邊緣，進入其中了，第四天主連外焰範圍都沒能突破。
    天皇心中暗道：不夠，還不夠，還需要更多探索者。
    隻是，天主級別的強者，輕易不會犯錯，即便犯錯也不會受到處罰，更別說重罰。
    歎息一聲，天皇也消失不見。
    第四天殘部們呆住了。
    我們怎麽辦？
    我們去哪？
    我們以後跟誰？
    ……
    天界，神樹。
    夕瑤看著三道光芒在前方冉冉升起，緩緩點亮，逐漸從虛無到實質，再晃動著顯現出人形。
    不是真正的實體，而是一種影子。
    就像燭火照耀下在牆壁上留下的影子。
    但這三道影子並非黑色，而是明亮的白色，太陽都無法遮掩的白色。
    “見過祖神。”
    三道身影同時點頭，表示收到夕瑤的敬意。
    “第四天世界，是你授意的嗎？”
    夕瑤沒有否認。
    祖神的手段，遠超自己認知和想象。
    在祖神麵前，是真正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是我！”
    中間的身影抬起手，做了個捋胡須的動作。
    “你服侍神樹百萬年，精神意念早已和神樹一體，神樹所及之處，便是你意念的延伸。”
    另外兩個身影也點頭。
    “他們愚蠢啊！”
    “一切都發生在建木範圍內，建木正是神樹的延伸。”
    “我想知道，是你找的第三天，還是他找的你？”
    “你們這麽做，隻為了飛蓬歸位嗎？”
    “你有把握讓他歸位？”
    三道身影同時停下動作和言語。
    雖然看不見麵容，但夕瑤能感受到祖神在注視著自己。
    見夕瑤不回答，祖神繼續說道：
    “夕瑤，你若能讓飛蓬歸位，既往不咎。”
    “若是不能，隻好請你也去太陽走一遭。”
    “還有第三天！你也知道，族中缺少有探索勇氣的成員。”
    夕瑤躬身，“祖神，是我委托第三天，這一切都是我的謀劃。”
    “無論飛蓬是否回歸，我都盡全力，為他謀取一個立足之地。”
    “我希望他歸回，但是……我更希望他不為外物所擾，不為內心所困。”
    “我希望歸來的是飛蓬，而不是帶著枷鎖的軀殼。”
    祖神沒有回答。
    夕瑤這一番華麗的說辭並不能打動他們。
    “給你一年的時間。”
    “派使者去遊說吧。”
    “我們會注視著你。”
    夕瑤隻能躬身，默默看著三道身影像來時那樣，一點點淡去、模糊，最終消失不見。
    身後，神樹飄起一道枝丫，停駐在夕瑤身邊，無聲安慰。
    夕瑤斂眉低目，隻是嘴角緩緩勾起。
    一年時間？
    看樣子祖神也並非全知全能。
    “無妨，不用擔心。”
    說完，夕瑤蓮步輕移，回到自己住處。
    這裏是神樹的樹洞，充斥著神樹的力量，不怕外界窺視。
    意念沉入精神世界，很快就感受到數個綠色的光點。
    光點有大有小，有強有弱。
    夕瑤輕車熟路投入其中一個最小，也最弱的。
    故鄉世界，曾經也有建木紮根。
    顓頊絕地天通，伐斷了建木。
    可建木的根早已深入大地。
    這是一個“暗門”，隻是這個暗門獨屬於神樹，也獨屬於夕瑤。
    薑國宮中，唐雪見眨了眨眼，目光變得清澈、睿智。
    “嶽先生，第四天主已死，第四天部眾也悉數折損，徹底泯滅。”
    嶽川點頭，“我已經看到了。”
    天神的鬥爭並沒有回避旁人，土著生靈或許看不到，但嶽川和世界意誌看得清清楚楚。
    親眼目睹“諸神大戰”，嶽川大開眼界。
    小說裏，神魔大戰動輒幾千年、上萬年，仿佛無休無止。
    實際上呢，都是扯淡。
    幾百萬、上千萬甚至上億規模的諸神之戰，短短片刻就分出勝負。
    要麽戰死沙場，要麽被戰後清算。
    “嶽先生，真的要讓夫君飛升天界嗎？”
    說這話時，唐雪見看向身旁。
    龍陽抬頭望了一眼天空，淡淡說道：
    “之前天皇派遣使者，送來重禮，讓我返回。這麽長時間過去了，我們遲遲沒有給出答複，天皇肯定等不及了。”
    “而且，我們在三十三條頻繁出擊，雖然一直隱藏身份，沒有露出任何訊息，但是……第四天主的死已經說明——證據不重要。”
    “天皇一旦懷疑我們，不惜一切代價攻擊我們，就得不償失了。”
    唐雪見雙拳緊握，“可是我怕，他們會軟禁你，就像千年前那樣。”
    “無妨！”龍陽擺手，“嶽先生已經有了萬全之策。”
    嶽川“嗯”了一聲。
    天神很早就派遣使者，送來賀禮，邀請龍陽飛升——一如當年軒轅乘龍升天。
    也正是這個時候，嶽川才知道了煉化世界的手段，開始攻略三十三天世界。
    龍陽那邊可以拖。
    天神不急，他們有足夠的耐心。
    幾百萬年都等了，不差這幾天。
    可是三十三天攻略太順利了，天皇開始焦慮。
    如果繼續拖著，難保天皇不會使用什麽特殊手段。
    與其這樣，還不如讓龍陽升天。
    隻是……升天之前還得稍稍準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