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女媧，人們總會想到“造人”。
    這是她的天賦本能，比任何人都精湛、純熟。
    正因為她有造人的能力，人族所有的身份識別方法都宣告無效。
    更何況還有帝辛的例子。
    嶽川見過軒轅，在黃山的軒轅後裔家族祠堂中。
    嶽川也聽過很多關於軒轅的故事、傳說。
    在這種情形下，嶽川很難相信眼前的人。
    “我是軒轅，就是你熟悉的那個人族首領，與九天玄女合作，將他打崩了的人。”
    “你放屁！”蚩尤怒喝，卻不敢再動手——因為女媧正低頭俯視著他。
    嶽川點了點頭，再次問道：“你又是哪個階段的軒轅呢？”
    之前嶽川遇到的大禹、蚩尤、軒轅，都不是本體。
    大禹是人皇遺留在大禹石刻中的一道意念。
    蚩尤是自爆後飄散在天地間的精神意念，受到楚地巫蠻數千年祭祀的殘魂。
    軒轅則是本體飛升前遺留在人間，守護後裔子孫的分身。
    這種手段天神使用得爐火純青，“不老藥”本質上就是這個。
    嶽川也會。
    之前開拓諸天萬界時，嶽川就是分出一縷精神意念交給重樓，偷渡到其他世界。
    如果沒有香火、祭祀的補充，這些精神意念會不斷衰減，最終消散。
    反之，它們可以長久存在，甚至自行修煉、變強、成長。
    用生物學的說法就是克隆、扡插。
    分身和本體在基因上一模一樣，宛如複製，很多特性也都毫無區別。
    但因為生活和成長的環境不同，在克隆或扡插之後會出現細微的區別。
    所以嶽川才會問——你是哪個時期的軒轅。
    一句話把對方幹沉默了。
    似乎沒想到嶽川會這樣問，又似乎他自己也不明白該怎麽回答。
    軒轅無奈看向女媧。
    女媧也同樣沉默。
    嶽川頓時明白，眼前這個應該和黃山黃氏祠堂裏供奉的軒轅差不多，裏麵都是一道神念分身、精神意念。
    或許能量更多、更充足，但絕不可能是軒轅的本體。
    想到這兒，嶽川嗬嗬一笑。
    這聲音落在女媧耳中，充滿了嘲諷。
    本以為自己拿出幾個“重量級”的“人質”，能逼迫對方就範。
    卻不料，嶽川一眼就看穿了本質。
    如果是本體，確實能充當博弈中的籌碼，為自己爭取利益。
    可如果是複製體，那就毫無價值。
    “聖人，如果你還是這樣毫無誠意，咱們就不用再浪費時間了——雖然你有無盡的時間可以浪費。”
    女媧無奈揮手，“帝辛留下。”
    其他幾個人全都默默退去，那模樣，就像被換下去的公主。
    女媧也明白，嶽川對這裏的一切都不關心，最多也就是帝辛，會多看兩眼，多問兩句。
    這種情形下，自己根本沒有威脅的籌碼，也就無法讓對方按照自己的意誌行事。
    “年輕人，確實是我錯了——我收回之前的偏見，你雖然年輕，但你的成長速度匪夷所思，你確實有了與我平起平坐的資格。”
    嶽川沒回答，而是看向帝辛。
    “輸送執念的事你幹了那麽多次都沒被發現，怎麽暴露的？還是說有誰舉報？”
    帝辛無奈歎息，“寂滅之海的海麵不知怎麽下降了許多，女媧聖人追查海麵下降，無意中發現了我們的秘密。”
    女媧笑著看向嶽川，不說話。
    嶽川尷尬。
    沒想到是自己捅的簍子。
    之前發現寂滅之地的大海是無數氣運之力的堆積，嶽川就想過從中抽取氣運，用來冊封精怪。
    最近這些年也確實冊封了很多仙家，氣運損耗很大。
    大海嘛，就算十年大旱，海麵也不會減一絲，十年大澇也不會漲分毫。
    可寂滅之海畢竟不是真正的海。
    異常之處很快就引起女媧注意。
    嶽川轉移話題，“說一些我們這個高度的事情吧。你打算怎麽應對天神？又怎麽打敗天皇？”
    女媧很想說——能不能聊點我會的？
    自己要是有辦法，還會縮在這裏不出去？
    不過她也終於放平心態——自己不是高高在上，甚至都不是平起平坐。
    在這個人族麵前，自己甚至要虛心討教。
    “你有什麽好法子，不妨直說。”
    嶽川搖頭，反問道：“你見過天神嗎？”
    “見過！”
    “你見過天巡者嗎？”
    “見過！”
    “你見過天狩者嗎？”
    女媧沒說話。
    她努力回憶，好像確實沒見過這個東西，甚至第一次聽說。
    “那是什麽？”
    “就是這個。”
    說著，嶽川拿出自己之前俘獲的天狩者，甚至還將天狩者的腦袋拔下來，讓女媧看得更仔細，更直觀。
    “什麽？這……這是……”
    懸停在空中的女媧終於降下來，尾踏實地，甚至將身子盤起，姿態放的更低。
    女媧見過天神，也見過天巡者，她對天神並非一無所知。
    所以她能明白，眼前這個東西是真的。
    無論外觀還是內在，無論氣息還是能量，都和天神一脈相承。
    這肯定是比天巡者更強大的存在。
    嶽川緩緩介紹道：“天狩者，是天皇的親兵，實力遠超天金甲紅披風的天巡者，僅次於有名號的天將和三十三天天主。是天神當前最強大的武力。”
    “對了，三十三天天主你知道嗎？”
    女媧沉默。
    她真的不知道。
    天神不就是天神嗎，怎麽還如此複雜？
    嶽川一副“我就知道這樣”的表情。
    女媧乃至整個中原世界，億萬年來，對抗的都是天神其中一支。
    在女媧乃至所有火雲洞古神的認知中，自己一直在對抗整個天神。
    “你的意思，我們的敵人不是隻有眼前這個，與他相似的還有三十二個？”
    嶽川點點頭，又搖搖頭，“不，還有三個更高級、更強大的存在——祖神！”
    帝辛突然覺得，自己輸得不冤。
    自己不是輸給了西岐，而是輸給了姬氏背後的天神，如果不是天神相助，自己根本不會輸。
    現在才明白，天神隻是派了一個小嘍囉，真正的大部隊根本沒下來。
    大部隊也隻是其中一支，後麵還有更龐大的本部。
    本部之上還有……
    螻蟻被針紮死，殺死它的並非針尖，而是針尖後龐大的針身、針柄，以及手指、胳膊、意誌。
    帝辛默默低下頭，將女媧保護在身前——這種級別的事，還是讓聖人參與吧。
    嶽川看著女媧，後者也同樣目不斜視。
    “你說的是真的？”
    嶽川攤手，“你可以不信，反正我無所謂！”
    上一次來寂滅之地，女媧始終淡然的置身事外，一副什麽都無所謂的表情。
    一副寂滅之地在，我就不會失敗的姿態。
    對嶽川也是毫無表示，兩個不值錢的法術就打發了。
    現在時代變了。
    嶽川一臉我無所謂的表情，換成女媧抓耳撓腮。
    別看兩人都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其實都無比重視中原世界，都將中原世界視為根本。
    兩人都想讓對方先出頭，都想讓對方下血本、出大力，自己躺在後麵摘果子。
    事實上，女媧也一直是這樣做的。
    無論人族、巫族，又或者之前的諸多種族，以及那些種族的領袖，都被女媧當牛做馬，前赴後繼，死而後已。
    一個個為了虛無縹緲的夢想獻祭自我，奮鬥終生，就算死了之後還在為女媧發揮餘熱。
    但是嶽川不一樣。
    頗有種“零零後整頓職場”的風範。
    隻要我沒道德，就沒人能綁架我。
    一個月三千的破班，誰踏馬愛上誰上。
    天塌了老板頂著，老板頂不住那就——外星太君這裏走，給誰打工都是福報，但是外星沒有九九六。
    如果嶽川一無所有倒還罷了，女媧根本不會多看他一眼。
    但嶽川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成長起來，實力、潛力、眼界，遠超女媧扶植的所有牛馬。
    甚至超過了女媧。
    “我信！”女媧說道，“你想要什麽支持，說吧。”
    嶽川嗬嗬一笑，終於來了，終於肯割肉了。
    可是……嶽川對女媧一無所知。
    他隻能轉向帝辛，“你說說，這邊有什麽好東西？”
    帝辛瞬間瞪大眼睛。
    不是，這種事拉著我幹嘛？我幫不上什麽忙啊。
    看了一眼嶽川，又看了一眼女媧，帝辛瞬間做出選擇。
    “我來這裏的時間不長，了解也不多，我隻知道這片海域有大秘密。”
    “這片海域不止有氣運之力，還有諸多靈魂。”
    “根據我，以及之前曆代船夫的研究，這片海域應該類似傳說中的‘歸墟’。”
    “萬界、萬事、萬物的最終歸宿。”
    “生靈寂滅之後，塵歸塵、土歸土，肉身形骸留在本世界，但是靈魂、精神通過特殊的方式來到了這裏。”
    “當然，也不是所有靈魂、精神都有資格。能來到這裏的，每一個都是身負氣運乃至大氣運的生靈。”
    “聖人不過是來得早，占了先機，然後不斷打撈本世界的靈魂、意誌，形成了我們的勢力。”
    聽到這話，嶽川逐漸明白了寂滅之地、女媧、火雲洞、古神諸聖的關係。
    一片海域，滿是落水之人。
    大家都在掙紮。
    這時候，一個人機緣巧合，發現了水中的島嶼，並且率先登了上去。
    這個人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禁止其他溺水者登島，誰敢靠近，就把誰踹下去。
    如果是這樣，女媧創造生命，指引萬物眾生發展的動機就好解釋了。
    她並不是因為無私、博愛，才做了一係列事情。
    而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
    不斷創造生靈，灌輸“母親”的含義，把一個個種族從出生到死亡安排得明明白白。
    火雲洞古神、諸聖，都是這麽來的。
    他們就是女媧鞏固權勢、地位的工具。
    存活的時候，他們虔誠供奉女媧。
    身負氣運進入寂滅之地，又繼續視其為母，供其驅策。
    女媧正是通過這種方式，不斷積攢屬於自己的班底，創建自己的勢力。
    最終徹底掌控寂滅之地。
    “帝辛，你不了解我，沒資格亂說。這一切都是你以己度人的臆想罷了。”
    然而，帝辛果斷搖頭，“聖人，我不了解你，但我了解人！我知道人心，也知道人性。而人——是您創造的！”
    嶽川沒說話，而是嘴角勾起。
    如果換成其他時候，帝辛根本不敢說這種話。
    即便說了，也沒人聽到。
    即便聽到了，也會被瞬間忘記。
    現在，嶽川在這裏，真相就有了聲音。
    “帝辛，我不關心這些是非曲直，我隻想知道，聖人手中有什麽好東西。”
    其實嶽川已經明白帝辛的意思了。
    寂滅之地，最值錢的就是那座山。
    掌握那座山，就掌握了寂滅之地，掌握了這裏的一切。
    但嶽川也明白，女媧不會讓出那座山。
    就像自己不會讓出龍穴空間一樣。
    兩者都是安身立命的根本，麾下萬族生靈的晉升途徑。
    不輕易示人，更不可能交付他人。
    帝辛也知道自己這個過分了，轉而回答道：“寂滅之海中那些靈魂，都是灰色的，聖人說那是因果、業力，必須洗滌幹淨，才能登上聖山，進入火雲洞。”
    “這話不錯，但不完全對，聖人有意無意隱瞞了一個細節——那些灰色中還有靈魂前世的經曆、過往、執念等。”
    “通過這些，可以了解外界，無論是基礎的資料，還是隱秘的消息。”
    “寂滅之海中絕大多數是身負氣運的靈魂，但也有一些身負氣運且衍生靈智的物品，它們寂滅之後也會出現在這裏。”
    “聖人手中，應該有很多此類物品。”
    再多的，帝辛就說不上來了。
    畢竟他來這裏的時間太短了，還沒有掌握到核心機密。
    女媧搖頭，“這些都是沒用的東西，戰敗的人，戰損的物，一群失敗者罷了。”
    “這裏沒有你認知中的寶藏，也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資源。”
    “就這些氣運，也數量有限，無法大肆揮霍。”
    “我真的沒有什麽東西可以給你。”
    嶽川認真地看著女媧，眼睛中的懷疑越來越濃。
    哭窮？
    這都到了世界生死存亡的關頭，你還藏著掖著？
    “聖人，實不相瞞，這次攻略中原世界的是天皇，而且不出意外的話，他必然會不惜一切代價。”
    “這是中原世界的最後一戰！”
    “我不求你拿出什麽，我隻希望，你能認真對待這一戰，不遺餘力提升防禦，鞏固防線。”
    女媧舉起手掌，“我以祖先、同族的名義起誓，我真的盡力了，這就是我的全力！”
    不需要什麽見證，皇天後土都沒資格。
    女媧咬牙切齒。
    嶽川的懷疑讓她感到羞辱，但更多的是對自己的無能感到悲憤。
    這些年，自己一直在竭盡全力戰鬥，為什麽對方還覺得自己有所保留？
    為什麽，自己竭盡全力戰鬥，卻沒取得任何一場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