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蜻的算計能力確實強大，將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都算計進去。
    無量光空間讓他們“全知”，給他們搜羅了足夠多的數據，億萬年時間，又有了足夠的計算。
    答案，顯而易見。
    用嶽川的話來說，就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這個“四九”，三蜻都算到了，算無遺策。
    但他們沒算到，嶽川是那個“一”。
    四九是固定的。
    一是活動的。
    從鎖進無量光空間那一刻，五人的壽元就固定了，之後再怎麽變化都是做減法。
    終有一日，會耗盡。
    而嶽川，不但在做減法，還在做加法、乘法、除法，甚至混合運算。
    無量光裏沒有時間概念，但空間之外有。
    香火不會無緣無故消失，它們會循著冥冥中的聯係落在嶽川身上。
    打個形象的比喻。
    嶽川就是月薪三千的牛馬，每個月隻能領一次工資。
    如果沒有時間概念，豈不是能一直領工資？
    如果在外界，嶽川還得防著這個、防著那個，各種隱忍低調。
    每天隻有一秒鍾是獲得香火的，剩下秒都在搜腸刮肚、絞盡腦汁，與潛在的敵人鬥智鬥勇。
    現在好了，所有的敵人都在這裏，什麽都不用擔心了，一直數錢就是。
    蜻蜓王說過太陽的特殊性。
    這裏是通道，往前走，可以進入更高層次世界。
    原路返回，卻不一定能回到出發點。
    蜻蜓王上次進入再返回，外界就過了億萬年之久，三蜻就是在這個空檔期裏發育起來，篡奪了最高權力。
    女媧等萬族生靈也是在這個時間段猥瑣發育，逐漸成了氣候。
    太陽中的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
    嶽川也不知道外界現在是什麽樣，他隻能從源源不斷流入的香火判斷，自己的信徒越來越多。
    原本嶽川根本沒想過自己能把法相祭煉到六階、七階。
    現在……嶽川覺得九階也不是不可能。
    帝辛通過符詔傳授自己法相的時候，前三層很詳細、很清晰。
    後麵就開始語焉不詳，一半是猜測。
    至於七八九層，連猜都不敢猜了。
    帝辛再怎麽看好嶽川，也不覺得對方能獲得這麽龐大的香火。
    可現在，嶽川做到了。
    三蜻駕馭無量光空間，往太陽更深處行進。
    “陽光”越發濃鬱、凝實、粘稠。
    甚至開始固化。
    無量光行進速度變慢，而且與周圍的摩擦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強烈。
    仿佛從乘風破浪，變成艱難破冰。
    與之相對的是“陽光”對身體的侵蝕，對壽元的損耗，也都越來越強烈。
    三蜻祖神的反應很快，他們已經意識到問題。
    無量光空間裏確實沒有時間，但外界有時間。
    就像高低、遠近、大小，都是對比產生的結果，時間也是。
    無量光空間“沒有時間”的特性，與外界對比的結果反而放大了時間概念。
    嶽川從“單位時間”中獲得的香火反而更多了。
    拖的越久，嶽川獲得的好處越多，成長越快。
    現在，他們必須將無量光移動到更深處、更深處。
    隻有侵蝕速度超過香火積攢速度，他們才能真正殺死嶽川。
    嶽川皺了皺眉。
    陽光對自己的侵蝕速度越來越快了。
    六階法相也不夠看了嗎？
    嶽川心中驚訝，三蜻和蜻蜓王不愧是存在了億萬年的老古董，命比自己硬多了。
    也對，蟲子的進化，就是一次又一次舍棄舊皮囊，蛻變成嶄新的生物。
    每一次蛻變，都是去蕪存菁，汰弱存強。
    弱者，不配成為他們身體的一部分。
    無數次蛻變下來，他們的身體早已超越“血肉”範疇。
    再加上雄厚的“壽元”，竟然可以硬抗太陽，硬抗太陽最深處。
    蜻蜓王歎息一聲，“我……到極限了。”
    嶽川心中一沉。
    蜻蜓王的壽元不多了？
    他沒有補充手段，壽元隻出不進，外界的侵蝕力度越來越強，蜻蜓王反而比嶽川更快倒下。
    “唉……沒想到……彼岸近在眼前，我卻到不了了。”
    “我處心積慮謀劃，算計一切，最終還是敗在了命運之下。”
    “也許，這就是我們低維生命注定的結局。”
    歎息之後，蜻蜓脖子一軟，腦袋低垂下去。
    他，終究還是向命運俯首。
    蜻蜓王顯出本體，巨大的金色蜻蜓。
    渾身上下每一塊皮膚、每一塊骨骼、每一片鞘翅都流淌著濃鬱的金色。
    這具特殊的身軀，被蜻蜓王祭煉了不知多少年。
    現在，終究不敵陽光侵蝕。
    薄弱的翅膀最先消融。
    被陽光一點點溶解，化作絲絲縷縷的光霧，散入周圍。
    然後是足、尾、身。
    兩隻複眼堅持了一會兒，不肯被陽光侵蝕。
    可最終還是像宿舍樓的燈光，一個接一個黯淡下去。
    嶽川沒有傷感。
    在這種死亡結局下，誰都沒資格憐憫他人。
    三蜻用了最簡單、最直接的方式，終於解決了讓他們寢食難安億萬年的敵人。
    直到複眼最終消散。
    直到無量光空間中存在的生靈從五變成四。
    三蜻終於笑了，也終於哭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死了，死了，他終於死了。”
    “我們贏了，對吧，最後還是我們贏了！”
    “今天開始，終於是屬於我們的時代了！”
    如果沒有嶽川，今天確實是值得紀念的日子。
    如果嶽川死在蜻蜓王之前，就更好了。
    可現在，嶽川非但沒死，還好好地活著。
    不但活著，還喊出了讓他們心驚膽戰的話。
    “晉升！八階法相！”
    嶽川早就攢夠了晉升八階法相的香火，隻是出於謹慎，他還得留一大筆香火，用於自保。
    如果七階法相還有點猜想的內容，那麽八階法相連猜都沒人猜了。
    萬一晉升失敗，或者晉升中出了點岔子，就原地暴斃了。
    現在，一切安好。
    香火之道的修行就是這麽簡單粗暴。
    金色的光輝由內向外綻放。
    嶽川發現，自己渾身上下也都變得和蜻蜓王一樣。
    那種金光熠熠的色彩，似真似幻的朦朧。
    簡單推算就是，八階法相下的自己，相當於臨死前的蜻蜓王。
    蜻蜓王的身體確實強悍，甚至比三蜻還強悍。
    但，他的壽元太少了。
    看到嶽川身體表麵縈繞的光芒，三蜻哈哈大笑。
    “他的香火肯定耗盡了。”
    “沒錯，他都消失這麽久了，信徒們肯定改換門庭了。”
    “他的信仰肯定斷了，下麵的人肯定自立門戶了，就像……我們當年那樣……”
    當年，蜻蜓王消失。
    剛開始後裔們還照常運轉，各司其職。
    但是隨著時間推移，一些不該有的念頭浮現出來，而且越攢越多。
    最終，三蜻走出第一步。
    他們取代始祖，自立為王，明裏暗中抹去始祖的一切。
    三蜻以己推人。
    自己這樣，其他人肯定也差不多。
    他們堅信，嶽川的信仰肯定中斷了，香火來源肯定沒了。
    嶽川冷笑，他也不解釋，隻是淡淡說道：“晉升！九階法相！”
    無量光空間寂靜了一刹那。
    三蜻臉上浮現出驚恐之色。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騙我們的，一定是騙我們的。”
    “光呢？怎麽沒有光？什麽都沒發生，哈哈哈，這小子唬我們的。”
    “九階？你知道九階需要多麽龐大的香火嗎？你知道……”
    三蜻的怒吼戛然而止。
    因為，嶽川身上出現了異象。
    不是之前那種由內向外升騰的金色光芒，而是由外向內。
    無數光芒從四麵八方匯聚到嶽川身上。
    那光芒，比無量光更明亮，比陽光更燦爛。
    哢！
    哢哢！
    仿佛瓷器碎裂，嶽川身體表麵浮現出一道刺目的裂痕。
    裂痕迅速擴大，很快蔓延全身。
    三蜻心中大起大落。
    他們再次大笑起來。
    “失敗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九階法相，你還真敢想啊，哈哈哈哈，這回虧大了吧？”
    “死了，終於死了。”
    哢哢哢……
    裂痕蔓延全身，隨即片片剝落。
    嶄新的身體緩緩呈現。
    更明亮、更璀璨、更耀眼。
    隻是很快，這個身體也出現裂痕。
    三蜻不笑了。
    因為他們感受到嶽川的氣息比之前更強了。
    而且還在快速增強。
    哢哢哢……
    嶽川第二次脫皮、蛻變。
    然後是第三次、第四次。
    如此反複九次，終於不再變化。
    嶽川抬起雙手，放到眼前。
    似曾相識的手掌，似曾相識的溫度，似曾相識的觸感……
    法相雖然能模擬一切，但終究是假的、虛的。
    好消息，嶽川重新擁有了血肉之軀。
    壞消息，他失去了一切力量，宛如凡人。
    三蜻祖神也發現了這一點。
    他們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該說什麽話，用什麽表情。
    “他成功了？”
    “還是失敗了？”
    “難道是成功了一半？”
    無論成功還是失敗，他們三個都沒有放棄的可能。
    “繼續耗著吧。”
    “他既然出不去，就注定死在咱們前麵。”
    “沒錯，九階法相又如何，還不是被無量光困著出不去。”
    嶽川無奈。
    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怎麽回事，什麽情況。
    一身法力、神通，全都沒了。
    陽光對自己的侵蝕也消失了。
    自己不再受到侵蝕。
    但是走出無量光空間的話，三蜻祖神分分鍾打死自己。
    現在，嶽川反而是最想“玩命”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