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王的死很突然，卻又在預料之中。
    “突然”是因為無量光空間裏沒有時間概念，預料之中卻是因為這個殺局為他量身而作，謀劃億萬年。
    至於嶽川，純粹是個意外。
    億萬年前，蜻蜓王力竭時遇到漂流的嶽川，將其視為“火種”帶了回去，給世界帶來一絲變數。
    億萬年後，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位置，同樣的變數。
    這一切，是巧合？是命運？還是別的什麽？
    嶽川不知道。
    他隻感覺到一股冥冥中的聯係。
    之前，是香火連接著他和中原世界、諸天萬界。
    現在，香火的連接消失，截然相反的方向傳來一股吸引力。
    無量光空間在陽光中漫無目的漂泊。
    就像一粒塵埃在宇宙的真空中漂浮。
    上下左右前後……所有方向都沒有力，這時候，哪怕一根頭發絲的力量都能推動其前進。
    無量光空間也是如此。
    在那股吸引力下向前、繼續向前。
    空間與陽光摩擦，發出清脆的崩裂聲。
    三蜻祖神發現了這個現象。
    他們不知道怎麽回事。
    雖然嚐試控製無量光空間，可是一來消耗巨大。
    如果是以往，他們肯定不在意這點消耗，但現在不一樣。
    始祖死了，眼前這個人族肯定也命不久矣。
    熬死他，就是自己三人的比拚了。
    如果都同意打開還好，萬一誰心生歹念呢？
    自己得留下足夠的壽元，以應對日後。
    控製方向這事誰愛幹誰幹，反正自己不幹。
    可以說，三蜻祖神直接無視了嶽川，開始為日後盤算了。
    無量光空間在沒有內力幹涉下，一路向前、向前。
    隨著行進，嶽川腦海中開始出現一個聲音，眼前也出現幻象。
    身在無量光空間一動不動，但嶽川的心神早已神遊天外。
    那感覺……
    就像是之前的上身、入夢。
    自己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進入了另一個人生。
    巨人——當然，這是無數渺小生靈對他們敬畏的稱呼，他們的自稱是“人”。
    他們是最早的人，也是唯一的人，後世所有以“人”為名、為形的，都是對他們的鑿穿附會。
    嶽川看到了這個強大種族的誕生、成長、繁榮。
    依靠“原初空間”的幫助，他們快速擴張，腳步遍布萬千世界。
    這就是三蜻指揮天神征戰萬千世界，考古各個文明，搜索機緣隱秘時發現的——那種體型龐大到堪比世界的強大種族。
    嶽川也是偽造這個種族的遺骸，才將三蜻祖神釣出來。
    卻沒想到，在這裏出現了關於巨人的幻覺。
    等等！
    嶽川心中一凜。
    之前他已經在蜻蜓王的啟發下彎成“升維”，勘破諸多“相”，接觸到更高層次的邊緣。
    為什麽會在太陽深處出現關於巨人的“相”？
    嶽川抬頭看了一眼三蜻祖神。
    三個家夥互相大眼瞪小眼，顯然在觀察彼此、提防彼此。
    嶽川頓時明白，出現幻象的隻有自己。
    “莫非，這是晉升九階法相帶來的？”
    嶽川沉下心來，繼續感受。
    開天辟地後，宇宙不斷擴張，宇宙中無數世界誕生、毀滅、消亡。
    總而言之，世界誕生的速度更快——雖然都是些蒙昧的低等級世界。
    但巨人擴張的速度更快。
    他們占據了所有已知世界，每個世界都被巨人掌控，所有的資源都被巨人占有。
    人族世界裏，每家每戶都有屬於自己的土地。
    巨人世界裏，每個成年巨人都有自己的世界。
    沒錯，世界！
    世界對他們來說，就是一畝三分地，就是院裏的菜園子。
    一方世界的產出才能供養一個巨人。
    世界擴張的速度，跟不上巨人的增長速度。
    而且，巨人的體型一直在增長，舊有的世界開始承載不了巨人的體型。
    麵對這種困局，巨人的領袖束手無策。
    他們嚐試了所有辦法，卻無濟於事。
    最終，他們將希望寄托在“原初”空間上。
    這個空間擁有特殊的生命力，可以創造生命，滋養萬物。
    隻是，原初空間太小了。
    就像一滴水之於巨鯨，有用，但用處不大。
    原初空間就是一眼永不幹涸的清泉，但是外麵有億萬隻巨鯨等水救命。
    每個巨人都想擁有原初空間。
    開始時，是輪流使用。
    但是很快，有巨人開始拖延歸還。
    如果不是原初空間特殊，無法藏匿，怕是早就丟失千八百回了。
    輪流擁有並沒能讓巨人們滿足，反而激起了他們的貪欲。
    以前不知道原初空間好，現在親身感受過了，哪還能忍受之前的苦日子。
    感受著族中翻滾激蕩的局勢，巨人領袖明白，這日子沒法過了。
    為了避免大戰，巨人領袖提出打碎原初空間，將其背後的力量融入萬千世界，讓所有世界都受到原初滋潤，大家雨露均沾。
    無數次拉扯之後，這個提議順利通過。
    巨人占卜、推衍、預測……
    所有的結果都表明，他們成功了。
    未來的世界，萬物競發、生機勃勃。
    未來的宇宙，遍布人族，眾生芸芸。
    站在嶽川的角度，這個卦算的太準了。
    未來世界，確實如此。
    但可惜，未來世界沒有巨人，準確說，沒有那種體型堪比世界的超凡存在。
    再然後就是嶽川熟悉的劇情了，隻是細節上有偏差。
    巨人匯集所有資源，鑄造一把斧子。
    原初空間被打碎，正如開天辟地那般。
    噴湧而出的力量迅速灌滿世界，正如大洪水那般。
    噴湧而出的原初之力越來越磅礴、越來越澎湃。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增強、增強、再增強，一發不可收拾。
    狂喜的巨人紛紛冷靜下來，然後是恐懼。
    他們集結全族的資源鑄造一把神兵，又匯聚全族的力量打出至強一擊。
    如此，才擊碎原初空間。
    他們已經沒有資源，也沒有能力去修複原初空間。
    嶽川想到了自己在北海之眼，天之痕中看到的異世界畫麵。
    打撈到巨人屍骸的世界，是一片無盡的汪洋。
    那水，冰涼凜冽，卻又富含生機。
    水中懸浮著無數巨人屍骸，以及殘損的兵器、甲胄、工具……
    當時嶽川隻以為是某個強大的世界，隕落後的樣子。
    但打撈過來的巨人屍骸都蘊含著強大的生機。
    曆經了不知多少年，卻不腐、不朽、不壞。
    嶽川睜開眼，看著對麵三個家夥。
    “喂，之前我打撈巨人屍骸的時候，你們也看見了吧？”
    三蜻祖神大眼瞪小眼也無聊了，反正聊天也不損失壽元。
    “記得！你也說話。”
    “怎麽了？該你了！”
    “我們還轟你一下。”
    三蜻一人一句，字數都一模一樣，誰也不多說一個字。
    不過，他們很是好奇，這都生死關頭了，對麵的人族還有心思翻舊賬？
    嶽川問道：“我打撈的巨人屍骸，是原初時代的巨人嗎？”
    聽到這四個字，三蜻祖神瞬間渾身一震。
    他們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你說什麽？”
    “你怎麽知道的？”
    “誰告訴你的？你不可能知道！”
    三蜻祖神依靠無量光征戰萬界，掠奪眾生，榨取本源。
    他們到處掠奪機緣，尋找巨人相關的線索。
    線索找到了！
    萬千世界，到處是關於巨人的線索，但是都是巨人之外其他種族記錄的。
    巨人消失得太徹底了。
    一丁點實物都沒留下。
    大海撈針很難，但是尋找原初巨人，就相當於洗臉盆裏撈航母。
    這會找不到？
    三蜻祖神很懷疑，是不是自己找到的那些記錄有誤，或者是某個古老種族惡作劇的結果。
    眾多世界，他們之間遙不可及，根本沒有互相往來的可能，卻記錄著同一個人、同一件事。
    這隻能說明，他們記錄的是真的。
    三蜻祖神對視一眼，最終點頭。
    “年輕人，不得不說，你運氣太好了。”
    “我們尋覓了億萬年，都沒能找到那個世界。”
    “你才短短幾十年，就找到了，你的運氣……太好了！”
    三蜻祖神羨慕、嫉妒。
    “但是很遺憾，那不是真正的巨人，哪怕他們真的很高大。”
    “他們隻能算是巨人的後裔，而且是實力弱小的後裔。”
    “真正的原初巨人，都在一場災難中消失了，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麽災難。”
    說完，三蜻祖神同時沉默。
    嶽川也不再問，而是繼續感受腦海中的幻象。
    災難！
    原初之力灌滿宇宙，令萬千世界鼓脹。
    隨即，原初之力倒流。
    一個恐怖的旋渦出現。
    它無差別拉扯所有世界，所有生靈。
    原初巨人中的強者紛紛聯合起來，以自己的身軀對抗災難。
    旋渦吞噬他們的精氣、血肉、骨骼。
    一個又一個原初巨人被吞噬殆盡，消失在旋渦中。
    頂尖強者先上，然後以此類推。
    原初巨人按照身高，一個又一個迎了上去。
    這就是三蜻祖神為什麽沒找到原初巨人屍骸的原因。
    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被吞噬了。
    而且，旋渦不斷擴大，原初巨人的實力不斷變弱。
    最終結果就是旋渦蔓延到萬千世界，波及整個宇宙。
    剩餘的巨人無論長幼，無論大小，全都被吞噬一切，頃刻斃命。
    再然後就是嶽川熟悉的故事——盤古亡，身化萬千。